異像

異像

在毛吳警長來到艾希星之時,大人們在地上聊天,有關孩子們的事情卻發生在地心深處……

「妮讓,豬小姐,你在哪裡?」

冰墓里並排放著十個棺木樣的巨型柜子,其中三個有亮光,兩個藍色一個橙色,一群全息蝴蝶撲扇著從頭頂上飛過,它們在發出橙光的柜子的上方不停舞動著。

妮讓好像被石化了一樣,兩眼直勾勾的,一動不動。在她雙足前方一塊光溜溜的石板上,出現了一個影子,來得那樣突然,悄無聲息,簡直像是從地里冒出來的黑色火苗。那生物尾巴抖動了一下,像是眼睛的器官眯成了一條縫。

它卧在柜子頭上,這生物宛如古堡里的詭異雕像般,像一隻怪狗,又像一隻鳥,它紋絲不動,目不轉睛地盯著妮讓……

隔壁的仙女屋的入口處,即將到達的卡列忙著在胸前口袋裡翻尋,好像找什麼東西。

儘管通往地心的管道里很黑,生物捕捉的圖像顯示出此地只有他一個人,但他似乎確實發現有人在監視他,也許是那隻應該只會出現在虛擬世界里的狼。

出於某種原因,他忽然覺得好笑,因為叫他去仙女屋原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早就厭煩了那些兒童時期玩的遊戲,特別是女孩喜歡的那些玩意。

卡列忍不住咯咯笑了,咕噥說:「活見鬼,等我到了,那些亮閃閃的玩意,我給你都關掉。」。

眼見快到地底,噴氣背包開始啟動反推剎車,他終於在胸前的包包里找出了想要找的東西,一根口紅樣的管子。

卡列把它擰了一下,使勁扔了出去……

「噗、噗」

兩次閃光過後,五光十色的仙女屋立刻黯淡了下來。

「現在開啟熱成像,我的豬小姐就能找出來了。妮讓,你在哪裡?」

他在頻道里再次大聲喊道。

一片黢黑之中,只有中間地面上還有一個微小的亮點,淡藍色的。

「妮讓?難道這就是老狼說的不速之客嗎?」他放大了視頻圖像,那藍色光點竟是一株從沒見過的植物,它有著兩片發光的葉子,肉乎乎,看起來的挺可愛,讓人有想上去摸一摸的衝動……

「卡列不害怕,卡列不害怕。」

他萬分後悔去摘那朵藍色小花,雖說為了防止好奇害死貓,他做了充分的防護,但鬼知道隔著厚厚的加壓手套也會受傷!

現在,手指電擊般的刺痛告訴他,能活在真空中的生物絕不會是什麼善類。他腦子裡全是驚悚的嘯叫聲,像恐怖片里鬼魂發出的嗚咽……

卡列的眼睛逐漸感覺不到現實物體的輪廓,而看見的是別的東西,一些以前看不見的東西。

洞里些許的微弱的光線逐漸變成金髮般的細絲線,它們包裹在岩石的邊緣,覆蓋了地面和洞頂,並且像溪流一樣流淌著,流向通往冰墓的走廊。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只看見金線包裹的手套的輪廓,但分辯不出材質,他好不容易摸到噴氣背包的控制器,讓它自動跟隨視線方向前進……

「卡列,你得在自己徹底瞎掉之前得找妮讓!」。他對自己喊話道。

在妮讓待著的冰墓室里,蝴蝶群從最初的淺藍已經分出了五種顏色,它們繞著橙色柜子上下飛舞,自從怪狗釋放的黑色的火苗鑽進她的密閉加壓服后,她就感覺特別的熱,耳邊有個充滿誘惑的聲音在告訴她,脫掉加壓服試試。

妮讓走到橙櫃邊上,與其他發出藍光的柜子不同,橙色光線的柜子里是空的,她讀出屏幕上寫著的字:「高級協議:底層意識潛沒者——李奇真,軀體已生化處理,冬眠艙執行重置更新。」。

她很納悶:「什麼叫生化處理?」。

正在這時候,耳機里傳來了哥哥的聲音。「妮讓!你在哪裡?」。

她看見卡列從洞口的拐角飄出來,一邊喊道。「咱們趕緊離開這裡!藍色的花咬了我的手指,我可能中毒了!」。

他視線模糊,抱住了妮讓身旁的一塊石頭,對著石頭說起了胡話。

「卡列?你……你是誰!站住!」

妮讓發現哥哥身後跟進來了一個瘦高的身影。翩翩起舞的蝴蝶們瞬間消失,而那個蹲在石壁上的生物也往岩石後面一鑽就看不見了。

陌生人絲毫沒有理會妮讓的意思,他一把抓住卡列的手臂,把他扯到自己身旁,眼睛直勾勾盯著他的頭盔,那架勢像是要把他從加壓服里揪出來。

「他沒有穿加壓服?」

妮讓驚恐地發現怪人能在真空中行動自如。

只見他拉著卡列走到了橙色的柜子邊,緊接著,柜子上方空中躍出一道藍色全息屏幕,無數的程序在運行,數據像瀑布一般在上面飛速地流動著……

「幸虧這裡很黑!」

妮讓大氣不敢出,「我和卡列在冰墓遇到了鬼,快來救我們!」。

她慌忙給媽媽發了一條信息。可信息剛剛發送出去,瘦高個怪人就忽然轉過頭來,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他肯定發現了什麼……

當目光接觸到妮讓躲避的角落時,他把卡列放在冰柜上面,讓數據自動運行,起身走了過來。

要命的是,女孩身體里的黑火又開始折騰起來,她只好拚命咬牙忍住不做聲……

很奇怪,經過這麼一折騰,自己好像隱形了一樣,陌生怪人四處轉了一圈,鼻子都快貼到她的臉了,似乎也沒有發現她的蹤跡。

「這是個高級仿生人」,妮讓似乎猜出來了。

瘦高個走了回去,他掐住卡列,繼續操作著屏幕上的程序……

妮讓嘆了一口氣,她看著自己屏幕上顯示的:「信號屏蔽,發送失敗……」,搖了搖頭……

卡列斷斷續續的呻吟從耳機里傳來……

「不要把我趕出身體,不要把我放到其他地方去……不要換別人進來……我看不見了……好冷……」

聲音越來越小,終於,怪人打開發出橙色光的冰櫃,把卡列放了進去……

一陣絕望的嗓音傳來……

「你是誰?李奇真?是誰?你在我裡面?」

之後一切便安靜下來,再也沒有一絲聲響。妮讓害怕極了,她咬破了加壓服里的飲水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知過了多久,詭異的儀式終於結束了。

怪人從柜子里又把卡列撈了出來,它掏出一個密封用的袋子把他裝了進去,一轉身,便迅捷地往洞口飄了出去。……

呆若木雞的妮讓蹲在原地……只看見卡列的十字弓在偌大的岩洞里漂移,翻轉,彈跳……

幽黑的地底之中,冰櫃黯淡的藍光忽明忽暗,妮讓低下頭。嘆了一口氣。

「卡列,你到哪裡去了?只剩下我了嗎?……我該怎麼和媽媽說呀?」。

她走到因塔克拿走卡列的柜子旁,站在櫃邊沿,看著屏幕上閃爍的程序發獃。

那隻奇異的生物又出現了,它像一隻鳥一樣滑翔到柜子上方,用它狗一樣的面孔朝著妮讓,細看之下,它完全不同於地球生物的形象,就連童話故里事也沒有見過這樣的異類。

不知道為什麼,妮讓本能地覺得它就像自己的寵物,甚至伸出手去摸了摸它身子。

奇異生物歪著腦袋一樣的東西好奇地望著她,彷彿在猜測著她的煩惱,它舉起一隻三個指尖的爪子,讓指尖聚攏在一起……

不一會,聚合的指尖里便長出許多明亮的絲線,那些靈巧的絲線逐漸變成了一顆心形,然後從中間裂開……

這一幕讓妮讓看呆了……

「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的心情。」她一邊抽泣著點頭,一邊忍不住笑了出來。

當妮讓再次感受到身體中的黑火帶來的灼熱時,冰櫃屏幕上的程序像發狂了一樣飛速運轉,瀑布般的數據流過淡藍色的全息屏幕。

「妮讓,妮讓……」

她的腦海里似乎聽見了冰櫃里卡列的呼喚聲,於是便低聲問道:「卡列你在還裡面嗎?」。

「滋啦……嗞嗞」

迴音的信號並不清晰。

妮讓猶疑片刻,如果卡列不見了,不知道如何面對悲傷的父親和母親。於是她想到這遙遠的星空,冰冷的星球,巴掌大的空間站,日復一日,同樣的生活,這一切又能比冰櫃里的世界好多少呢?

於是她一邊撫摸著冰櫃的罩子,一邊躺了進去。

那生物招了招手,櫃門便自動關閉。

隨著一種心花怒放的幸福感猛地襲來,自動麻醉功能鏈接上了她的加壓服,不久,像是嬰兒的小手在觸碰皮膚,自主生長的神經介面也伸了進去……

她的眼皮越來越沉,面帶微笑地期許著甜美的夢鄉……

在閉眼前的那一刻,她看見那個生物在面板上劃下了一串奇怪的符號,不可思議的是,她居然看懂了其中的意思:「我們知道一切,別害怕。」

過了不到三分鐘,柜子橙色的光芒慢慢變成了藍色,那生物往周遭掃視了一眼,身體逐漸溶解在真空中,冰墓室里又恢復了安寧……好像沒有人進來過一樣。

土星的極地,沙礫一般的岩石在極光的上空翻滾,像是自由懸浮的磁鐵,更像沸騰的米湯,當艾希星地下安靜之後,那些岩石便逐漸聚攏,一邊變得細碎,一邊慢慢變成灰色,黑色……

然後,在這一片黑灰色混沌湯里,逐漸顯出了結構,艦首,艦橋,動力單元,虛翼……

那是一艘巨大的戰艦。

最終,在逐漸閉合的表皮上,慢慢露出了舷號和文字,「101、魯庫魯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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