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不可恕

罪不可恕

「石雪號」

這艘簡裝軍事運輸船正在一條偏僻的航線上飛行,已有十幾天保持同一個方向不變,像是靜止一樣……

「哎喲,行行好,我受夠了安靜的滋味,姐姐。」

「那就和史蒂文斯上校說去,我與罪犯之間無話可談。「芳妮琴娃厲聲答道。

馬克先克大叫大嚷:「罪犯?竟有罪犯在飛船里?嘖嘖,別怕,讓我來保護你!可我沒帶武器啊!」。

「我指的是那個襲擊軍隊、並轟炸歐羅巴無辜民眾的人。」。芳妮琴娃給他一個白眼。

「無辜?那射殺治安傭兵、轟炸警察碼頭的人難道也無辜?」

看到她的臉色,馬克先克後悔自己嘴快了……

他只想和芳妮好好獨處十分鐘。返回地球的旅途對他是場無盡的折磨:身體里因為輻射而發生的病變正侵蝕著生命的長度,也許是對生的留戀,他看見芳妮時就有些不能自己,希望在死去前能得到一絲溫度。

每天見到酩酊大醉的杜力少校走進屋裡,對著史蒂文斯破口大罵,稱他為兇手、屠夫、冷血的怪物,反覆又啰嗦……直到他沒了力氣,才回去睡覺。有時他甚至想替一直沉默的上校回敬過去……但插足兩個男人之間的仇恨似乎無趣且危險,這有違他的生存之道。

而見到芳妮時,他卻嗅到了一絲微溫,儘管她面若冰霜。

「禮貌點,別套近乎!罪犯!」芳妮警告他。「我叫芳妮琴娃,不叫姐姐。」

「哈,還關心罪犯怎麼稱呼你呀?姐姐!」

「我叫芳妮琴娃!」她頑固地重申道,擺出一幅要好好教他說話的模樣,馬克先克認為她其實想掰開自己的嘴巴,往裡面放一個自動喇叭……

「那麼,芳妮琴娃小姐……」

對方的不自在令馬克先克覺得好笑……

「要麼是芳妮琴娃女士」他樂了。

「不,不,開玩笑呀!別當真!別這樣!」。醫護服下,芳妮取出了注射槍,馬克先克嘗過裡面淺藍的液體的滋味,那也許是鎮靜劑,但麻木過後的後勁像是某種激發慾望的春藥,不但讓他發出豬一樣嚎叫,甚至對鐵桌子都產生了幻想。

看見這隻注射槍,他立刻宣告投降……

獨自被關在禁閉室的馬克先克已經糟過一次這種罪,當持續36小時的藥效消失時,不但手軟腳軟,全身大汗,甚至連體重都減輕不少……

「路程還很長,如果你總想和我battle的話……」。芳妮冷冷地對他說,然後收起了注射槍。

「和男人吵的時候我會選擇用刀或槍解決。但是對你可不行……告訴我,芳妮,太空軍的女醫生下手都這麼狠都嗎?」。

他瞟了一眼醫護服下的「武器」,用嘆息的口吻說道:「我真為你遺憾,在沉悶無聊的的戰艦上居住,浪費掉鮮花怒放的時光,從沒見識過真正的男人!所以才會搞出這種變態藥物……」

「戰艦就是我的家,你的豬腦不會知道那代表什麼!」芳妮咕噥了一句:「守衛人類的防線。」。然後,她又大聲罵道:「安靜,罪犯,否則塞住你的嘴巴。」

「哦~~~守衛人類的防線,那我不打攪你履行偉大的職責了!最後一個請求……」。他用誠懇的目光看向芳妮。

「請你把水遞給我好嗎?嗯……為了不讓你唯一的罪犯渴死……」。

芳妮蹬了他一眼,猶疑片刻,把放在桌邊的水瓶遞到了馬克先克的手上……

「嘿!放……手,混蛋!」脫手的水瓶像被驚叫嚇壞了一樣,在空中轉起了圈。

原來馬克先克趁她不留意,一把逮住了她的手,受驚的芳妮連忙放開水瓶,使勁想把手抽回來,誰知失重的艙室沒法借力,就這麼一拽,反而把自己拉向了禁閉室的鐵欄。

馬克先克則順勢貼到柵欄上,迅速把手伸出去,緊緊地摟住了她的腰。當拉碴鬍子扎在芳妮的臉蛋上時,他感觸著女人胸脯激烈起伏的節奏,還有那就要蹦出胸膛的心跳和噴拂在臉上的清甜口氣。

「芳妮琴娃,我的名字叫馬克先克,在法庭宣判我有罪之前,如果你再稱呼我為罪犯,那麼,我就得對你犯點罪咯~。」。

就在此時,他的臉忽然變得煞白,劇痛從脊背中間海嘯般擴散開來,這是納米藥物壓制體內的骨癌因子帶來的癥狀,疼痛甚至讓眼裡的光彩瞬間消失,他鬆開了摟著芳妮的手,顫抖著蜷縮了起來……

女人飛快地收拾了水瓶和被弄亂的頭髮,慌忙奪門而去……

指揮室里,石雪號大副謝立士不安地咳嗽兩聲。「艦長,確定走這條航線嗎?。」

杜力艦長看著屏幕,頭也不轉地說道:「沒錯,走這條線!不去火星,我們到這裡去補給——黑天塔埠!」。

健身後的上校回到了他的艙室,他在卧室外的會客間里站了一會,表情略顯疲憊,注意到了柵欄後面蜷縮的馬克先克。便朝他扔去了一瓶水……然後坐下來打開個人終端。

水瓶旋轉著穿過了柵欄,打在馬克先克的身上,他醒了,一邊慢慢地坐起身來,一邊發出:「唉……喲……嚯!」的呻吟。

上校並沒有理會他,只是聚精會神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馬克先克用水潤了潤嗓子,然後,「赫……赫赫……呵呵」,自顧笑了起來,舉起杯子。

「乾杯,為罪無可恕的兩個人!哈哈哈~」。

他記得離開摩比斯號的時候,比起帶著鐐銬的他,上校也好不了多少,因為那個杜力艦長,幾乎一路上都在咒罵……

「三十萬條生命的血都在你的手上,今天你終於落在我的手裡,看著吧!」。

「我的老婆,女兒,兒子,都去了拉尼亞凱亞之心,拜你所賜!」。

「世間怎會有你這樣冷血的人!」

「想不到吧,楊斯.福迪讓我來送你一程!史文!」。

馬克先克對杜力船長連珠炮似的咒罵印象很深,他好像憋了一輩子的火,終於找了傾泄的目標。史蒂文斯上校則徑直向前走,任其怒罵,始終一言不發……

登上石雪號后,杜力押著他倆去到由看守房改造的起居艙室,他先把馬克先克關進小的禁閉間,然後向上校展示了給他準備的臨時蝸居,離開之前,他對史蒂文斯上校說:「有點寒酸,但兩個罪犯最好待在一起!」。

然後,忿忿地摔門而去……

這一幕把馬克先克看呆了,本以為壞人應該是他……出了什麼問題?內訌?

「你的軍銜比他高,他怎麼敢這樣?。馬克先克朝上校笑了。

他續道:「摩比斯號的指揮官會傷害平民?難道他根本就不明白榮譽的含義嗎?」。

上校一言不發。

「30萬平民是多大的罪孽啊?等等,我得算一下!」。他饒有興緻地做起了算術:「石蘭的艦隊62艘船,每艘平均四個人類,一共……248人,老袁谷奧丁團的艦隊95艘,每艘四個人,一共380人,我的猛火團戰損11艘,44個人,列個式子,就是:248+380+44=672人。一千人都不到!這點功勞抵消不了屠殺30萬人的罪過啊,啊呀!指揮官,你說怎麼辦嘛!」。

自從被捕以來馬克先克從沒如此興奮起過,他心想:「現世報也不過如此,感謝菩薩!哈哈哈……」。

聲嘶力竭地大笑過後,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來著?指揮官。哦,想起來了,史蒂文斯!史蒂文斯,你幹了什麼好事啊?能有如此福報!哈哈哈哈~」。又是一陣大笑。

上校依舊一言不發。

航行十來天後,他終於忍受不了杜力少校每天早、中、晚探望的謾罵了……

「嘿,這位杜力少校,簡直堪比中老年悍婦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一個大男人這麼恨你?史蒂文斯?」。

上校依舊埋著頭,寫著他的一些東西,完全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我知道你帶我去地球的目的,污點證人嘛,但是我這個人命很賤,就喜歡聽故事,如果故事講一半沒有了,我會殺人,如果殺不了人,我就會殺了自己……否則人生太無聊了!」。

他眨巴著眼睛看向上校,然後一陣猛咳,吐出一大口鮮血……

「如果他們不死,人類就不存在了!」史蒂文斯終於開了口。

於是,上校說了一個馬克先克從未聽說的故事:在廣闊的小行星帶里,曾經有一顆基盟開發的先進社會示範星子(也叫超級經濟特區),基盟為它甚至建造了大氣,把整顆星子包裹在昂貴的金剛玻璃罩里。這顆太陽系裡最美好的消費星球吸引了太多機靈的人,有後台有路子的人都預先把家人弄到項目里,購買資產,承攬業務,等著坐地起價的那一天……杜力少校也是其中之一。

但是,就在這個當口,溢出事件發生了,太陽系裡連續發生了好幾件災難事件,更糟的是這顆星子成了受害最深的之一。

由於對地表過度的開發,蘇醒的沉睡病毒幾乎瞬間就感染了所有的人,最高危險級的DX病毒……意味著80%致死率,重複感染,免疫穿透……不巧,這顆星子有著全星系效率最高的的太空港,很短時間裡就可以將這30萬病毒攜帶者疏散到太陽系各個定居點,地球,火星,穀神星……

聯邦做出了最悲觀的判斷:蔓延的DX病毒會成為人類終結者……

受命匆匆趕來的史蒂文斯上校,以鐵碗手段封鎖了臨近空域。最終,他啟動了凈化,用熱核武器夷平了整顆星子,連帶30萬感染者……

諷刺的是,過了一個月後,溢出者給出了病毒的解藥,當杜力通過渠道弄到第一批藥品趕來時,留給他的只有滿是殘骸的悲慘世界……

這件事情被太陽系所有政府列為絕密,一百年後才會公布事實。

而所有參與行動的人都接受了心理輔導,甚至換了名字和身份,史文接受了整容手術,並改名為史蒂文斯。

話音已落,房間里靜悄悄地,只有呼吸聲……過了幾分鐘后。

「額~」

馬克先克尷尬地打破了沉默……「上校,我想您可能對我說的太多了……這樣並不安全。」,他擦了擦臉上的汗水。

上校看著他,微微一笑。

「能不能收回去一點,知道太多不好!」馬克先克察覺到自己大事不妙了。

「你放心,杜力艦長會帶我們去那顆星子,然後獻祭給他死去的家人,做個明白鬼吧!」。

「是杜力告訴你的嗎?這叫謀殺!違法的……」。馬克先克希望上校只是嚇唬他。

「若我是他,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法律,哼!外空沒有法律……」

上校起身走了出去……他一出門便有個小無人機跟在了背後,而門口也多出了站崗的仿生人。

「shit!」馬克先克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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