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合之眾
古柏警察碼頭燃起熊熊大火前大約一星期，在距離最近的木星特洛伊星群附近……
幾十艘艦船像是從小行星荒涼地表上長出來的毒蒺藜，靜靜地藏在星子的陰影之中，數台自動塗裝機器人正依次將它們的外殼染上黑白迷彩，機器人噴出的疏鬆的粉末夾雜著大量冰碳混合物，這些就地取材的物資成本非常低廉，但足以取代吸收雷達波的特殊材料。戰艦的表面逐漸變得粗糙起來，像是癩蛤蟆的皮膚一樣，若往好里說，則像維京人戰前往臉上塗抹的泥巴……
往深處前行，一條裂隙像是被劈開的恐怖傷口，幾乎將星子撕成兩半，密密麻麻的太空艙室隱藏其中，如同爛肉里的蒼蠅卵，讓有密集恐懼症的人避之不及。外空傭兵團常常聚集於此，他們用信奉的神話命名這顆星子——黑山.瓦爾基里之趾。
營地綿延數十千米，大小頭目紛紛回到自己的戰船，為即將到來的戰鬥作著準備。
周燃信步走上灰黑色快船「臘腸犬」號的封閉甲板，袁谷團長和他得力的手下正在等他……房間內部裝飾有著金合歡徽章和曲線，寬廣的180度正向視野，舉目便可將碼頭上、船塢里的繁忙景象一覽無餘……
「伊卡萊曾許諾過，把歐羅巴交給我，用來支持在外空建立一個國家……我在等他兌現呢……周燃！」，袁谷團長看見他來了，便開說道。
「這顯然不可能了！雖然你們依舊是外空最強武力……袁谷團長」。周燃遞過去紙張一樣柔軟的檢視屏：「你的挑戰者來了！」。
「摩比斯號，一艘驅逐艦嗎？」
「他也想要佔有歐羅巴。」
「噢，那可不好，玄冰女士是屬於我的！」
「那就去奪過來吧，你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周燃指向窗外一艘大船……
GTV自動物流機器人正如飛蝗般穿梭於巨艦「剛果河」號與碼頭之間，伊卡萊慷慨地開放了星脈戰備武器庫，將剛果河號存儲的一千萬立方米戰備物資填充到傭兵艦隊的彈倉里，正電子魚雷、雙脈衝動能飛彈、集束電蛆、高頻電磁迷霧、量子拓撲雷達，「血霧」近防炮，多頻反無人機激光……林林總總，價值接近百億星元……
袁谷笑了，「石蘭告訴我要小心你，他覺得這是一個陰謀……」。周燃面不改色，堅定的眼神直視袁谷，用輕蔑的語氣問：「石蘭？」。
「他說的有道理，沒有人喜歡反客為主……難道你們不介意花錢請來的保安做了自己的王？」，袁谷用他大腦袋上的小眼睛盯著周燃的臉……繼續試探道。
那張臉一如既往地沉靜如水。「石蘭，你知道我一點不喜歡他……」
「不喜歡，為什麼？」
「他狐臭味很重！」
「哈哈！他可是我最勇猛的戰士，雖然缺乏一點點心胸。但我告訴他，誰搞得懂你們那些星空礦業，期貨市場，套利交易啊……如果沒有伊卡萊你們這些人，將來我做了星脈的王，誰給我們弄錢去？」。
「這是我不喜歡他的第二個原因，愚蠢！」，周燃平靜地答道。「若要成功，你得加快進度，別讓這艘戰船跑了！」
「放心，朋友，我那些身患抑鬱症的狂躁戰士正等著發泄呢！這該死的，冰冷的，安靜到令人發狂的深空！」。袁谷說完，收下周燃帶給他的特殊禮物——一小包移魂石，便高高興興地離開了……臨走之前沒忘了邀請他參加與傭兵頭子們的宴會，並特別告訴他分子教的教長也慕名前來品嘗他從地球帶來的珍饈。
周燃吩咐超算督促傭兵團再武裝的進展，一邊讓助手準備好設備，他將在這裡向老闆伊卡萊彙報工作。
「周燃，事情順利嗎？」伊卡萊的全息圖像出現在甲板上，由於相距不到30萬公里，這個距離內採用虛擬全息通訊沒有太多延遲。
「您請看！」他將面前的景象錄入全息攝像機，與此同時，全息人像多出來一人，「拉合爾先生，您好！」周燃向此人致意。
「閃電艦隊指揮官果然名不虛傳！令人驚嘆！」拉合爾稱讚道。周燃年輕時在穀神星地球艦隊基地任職，指揮著太空部隊最快的高速護衛艦隊，因裁軍時為士兵爭取補償而離職，不願意回歸地球，改為追隨伊卡萊。
「以你的經驗，勝算如何？」伊卡萊向周燃問道。
「閣下，依我看，傭兵團毫無勝算！」
「花這麼多錢，找這麼多人，結果還是輸嗎？」。
「這是毫無疑問的，首先，地月艦隊在凈猙航道之外，從木星到冥王星一共部署了三艘行星級驅逐艦，只要一艘遭到攻擊，其他就會前來支援，也許有半個月到兩個月的航程，但行星級的特點在於持久的生存能力。打個比方，即使讓它去佔領火星這種大型星球，他也能組織長期的軌道封鎖戰，星球地面可以攻擊它，但很難一擊致命，這也是不允許外空艦隊靠近地球的原因。
「我要是地球人也害怕被這玩意給擼了！」，伊卡萊表示贊同，他皺起眉頭，心想：「我可憐的歐羅巴。這待遇太她媽高了……」
其次，在設計這種戰艦的時候就防禦考慮了小型艦隊的襲擊，行星級有一種秘密武器——暗火線，即使奧丁、猛火、石蘭三個傭兵團有上百艘艦船，在暗火線面前也不堪一擊，只會變成太空渣滓。而據我所知，摩比斯號的能量場規模至少支持同時部署三條暗火線……
「居然還有秘密武器！」拉合爾感覺有些暈。
再次，就算有某個走運的孩子突破了防禦，靠到驅逐艦身旁，也就是進入了近防圈，那麼「拖網」近防炮和「掃除者」激光會讓他瞬間千瘡百孔。另外，摩比斯號的動能反應裝甲可以阻擋上千次密集攻擊。
就算這一切措施全都失效了，它那兩萬噸的龐大身軀在三台慣性牽引機的拖拽之下，可以非常靈巧地避開動能彈藥。然後把對方拉入不死不休的機動絞殺戰……連人類的肉體都不能承受這種戰鬥帶來的加速度過載，能活下來的只有機器人和ai系統。
我已經把上面的各種情況輸入超算，分析結果是：每一千噸攻擊它的彈藥中，只有萬分之一會擊中目標，大約100公斤當量……簡直就是毛毛雨。」
「真是個怪物！」拉合爾把雙臂抱在胸前。
「袁谷怎麼可能知道這些秘密？你真是個專家，還有嗎？」伊卡萊向周燃問道。
「當然，因為我做過行星級的實習大副，還有就是指揮官史蒂文斯上校，你們聽說過校級軍官指揮能行星驅逐艦的嗎？」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搖了搖頭……
「他一直拒絕提升少將，他認為少將以上的軍銜沒有意義，缺乏直接指揮戰鬥的快感，而他積累的戰功甚至比月球基地那些中將都要顯赫。所以，這人的實戰水平之高難以揣測……」。
伊卡萊緩緩開口：「既然如此，那麼，周燃……」他指著那些太空中忙來忙去的傭兵艦隊後勤問道。「還讓他們忙活啥呢？送死嗎？」
「因為袁谷嘛！他正做著在星脈立國美夢呢呢，對夢想家來說這是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殺龍立威，你懂的……」
「這老傢伙，唐吉訶德型的痴漢！上個月就拉著我聊了很多他的立國夢……」伊卡萊搖了搖頭。「把我的尷尬汗水都流幹了，他幹嘛不去業世界里買個國王套餐呢？輕鬆又愉快！還沒有風險……」。
周燃聳了聳肩：「誰知道，也許是重度抑鬱症患者尋找現實存在感吧？」。
「好吧，那唐吉訶德們有什麼計劃呢？周燃……」。艾爾達問。
「先轟炸歐羅巴！」
「啊？炸自己？」伊卡萊驚掉了下巴。
「袁谷想測試一下摩比斯號的態度，看他會不會攔截，然後再分批次一擁而上……這基本也能算是一種戰術……」。
「通知歐羅巴做好預防，炸就炸了，別死人。」。伊卡萊吩咐道，並沒有讓周燃去阻止袁谷的意思。
拉合爾暗想：「看來伊卡萊想讓摩比斯號幹掉尾大不掉的傭兵。這也不是壞事，都開始做建國夢了，下一步不知還有什麼荒唐事……呵呵。」。
「周燃，給他們的錢和物資可不能被追蹤來源啊！」伊卡萊叮囑道。
「是的，閣下，都是些零散在星系的涓涓細流，通過第三方提供的，與我們毫無關係！」
「很好，散會吧。」
「等等，周燃！」伊卡萊叫住他，停頓了片刻，說道：「你會有屬於你的行星戰艦的，我保證！」。
「我期待那一天，閣下！」周燃用堅定的語氣答道。
在關閉視頻鏈接之前，伊卡萊注意到臘腸犬號的窗外有異樣發生，數十個明亮的光點正從小行星「黑山」的前端冉冉升起，袁谷已經發射了導彈，他喃喃自語：「沒有回頭路了……」。
Ar信息屏在亮點上標註出了「行星轟炸重質彈藥」的註釋，它們將航行數天，由潛藏在小行星之間的加速器反覆增加動能，最終以約200萬公里的恐怖時速命中歐羅巴地表。而歐羅巴現場的慘狀將被媒體們擴散到全星系，待史蒂文斯上校的無能被坐實后，就該傭兵團們出場了……
箭已離弦，心中忽然浮起一絲猶疑，伊卡萊不禁自問道：「非得打打殺殺嗎？」，可內心深處另一種聲音警告著他：星脈人生於虛空，亡於虛空，容不得軟弱……太陽巨子選擇了你的家園……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北梭魚號艦長王戈走了進來，「伊卡萊閣下，我們得儘快離開這裡，安全邊界上發現未知偵查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