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幕 生死逾越（其一）

機關的響動在空曠的墓穴間室中激起回聲，引來活人和會動的死人同時關注。

厄尼一馬當先從斜坡跑了下來，手持長劍，一副臨戰姿勢。身後是琳塞和一干侍從。

這兒的亡靈腐爛程度要小得多，而且裝備也算得上齊全。它們的眼眶中充滿著詭異的生機，陷阱沒能將它們全部殺死，響聲也吸引了其它亡靈，他們從轉角和放物品的架子后現身，將這裏包圍。

「哈肯，霍因......阿卡迪亞什拉達。」一個頭戴漆黑牛角鐵盔，身穿古代鎧甲，手持黯淡雙手劍的魁梧亡靈在死人堆里格外顯眼，它用破損的喉嚨撕扯一陣子，那些亡靈便有了動作。

「尼基先生，瓦爾奇先生，快退到斜坡這裏！」琳塞站在斜坡樓梯的拐角，她的長柄法杖此時發出了光亮，能量已經充盈。

兩人見狀，趕緊逃到法師身後，後面緊跟着死人群。

隨着幾聲穿刺的聲音，瓦爾奇回頭觀察，前面幾個亡靈胸前已然插著巨大的，散發寒氣的冰錐，這並沒有立刻奪取它們的生機，但讓它們喪失了行動力。

隨後法師少女法杖一橫，一個斥力光環從杖的尖端擴散出去，使亡靈一時失衡。

賞金獵人眼疾手快，見狀立刻射出幾箭，「碰！」那些箭矢在觸碰到亡靈的身體時就發生了爆炸，讓那個魁梧的亡靈也被震開。

厄尼和侍從們也衝上去，對着倒在地上的亡靈一陣補刀，不過騎士的注意力始終放在那個巨劍亡靈身上。

魁梧的亡靈恢復平衡，隨即擺出架勢，將雙手劍水平握持，一記平砍向騎士的頭顱而去。

這招速度很快，無法躲閃，厄尼一手握劍柄，一手支撐劍身招架了回去，傳來清脆響亮的碰撞聲。那把雙手劍理應也該在漫長的歲月中消亡，可劍上卻沒有什麼腐朽，相當堅硬鋒利。

厄尼擋下這勢大力沉的一擊，隨後腳步一換，立刻轉守為攻，劍刃向亡靈的胸前砍去。亡靈一時被彈開武器，欲架刃格擋，手關節卻突然中了一箭，讓其劍勢一軟，直接被穿透其胸膛的劍連帶着武器一同擊倒在地。

亡靈的骨架傳來憤怒的響聲，它一邊起身，一邊胡亂揮舞雙手劍，但琳塞又凝結出幾發冰錐，將其釘死在地面上。

厄尼一個箭步，一劍砍在亡靈的頭上，劈開頭盔，砍掉半個腦袋。隨後騎士抽出劍，警戒地盯着亡靈，直到它眼中的幽光消失。

「這是附魔武器，在損耗和歲月的腐蝕中會優先消耗魔法效果的壽命，所以劍本身沒有受到太大影響。」戰場安靜了下來，琳塞收回法杖，看着那癱軟的屍體握著的武器呼了口氣。

「這個人應該是墓主人的騎士，在死亡后葬於主墓旁，」胡利安在隊伍最安全的後方，他看着亡靈的裝備，「幹得不錯，諸位，這傢伙都可以寫進冒險故事裏了，多麼可怕的亡靈啊。

他們在棺材外面遊盪，跟記錄寫的房間完全不同。這樣看來，我們家族的挖掘隊失蹤的原因就是它們了。」

如此，這些亡靈倒沒有遮遮掩掩，第一次來訪的挖掘隊將它們從長眠中喚醒，它們便開始在這裏遊盪。

「我們要到主墓了，按照古奧其頓維拉的墓葬禮儀，主墓就在離這不遠處。」奧利弗向胡利安彙報，連續兩次戰勝亡靈也讓他有了信心，心中的顧慮也小了很多。

胡利安滿意地點頭：「嗯，那麼在檢查完這裏后，我們就向著主墓出發。」

瓦爾奇和奧利弗檢查了附近的地塊，確保一切穩當，並且沒有後續陷阱。侍從們便開始清點這裏的陪葬品，在那些棺材中有很多古代鑄印的錢幣，以及一些首飾和寶石。

從亡靈身上扒取物件時，幾個侍從看着那守墓騎士遲遲不敢上前。因為身受數創，在第二次死亡之前仍張牙舞爪的亡靈保持着非常可怕的姿勢。騎士厄尼見狀，直接上去拿下它手中的劍。

「這是什麼武器，琳塞小姐，能鑒定一下嗎。」厄尼將劍展示給法師少女。

琳塞用手輕觸劍身，黯淡的劍身上原來有着一行符文，它們發出亮光，似乎是產生了共鳴。

「是火焰元素相關的附魔，但製作者來源於古代，我判斷不出具體的種類。剛剛交戰的時候並沒有被使用，我覺得可能是它忘記自己的武器有什麼能力了。」

厄尼隨後將劍獻給胡利安，羅西南迪公子擺擺手，叫侍從將它運往地面：「是個好物件，不過歸屬於死人，我會將它帶給家族。」

瓦爾奇這才能觀察主墓之前的大房間，看樣子是葬儀文化中的待客廳。裏面直接從石塊上鑿刻出石桌石椅，還有各種書架物架，不過並不是為了生者準備的。

清點完畢，這裏的財寶豐富，可惜古籍和普通武器大多腐爛，但仍然處於可以捐贈給博物館的水平。

通往主墓的道路相當宏偉，兩邊還有許多不知名的石雕，牆上刻着圖畫文字，那些壁畫展現出一群人跪拜一頭巨龍的畫面。

「這些事得交給考古學家了，大人，您的家族對這些有興趣嗎？」尼基看着這些陌生的文字直搖頭。

「當然，羅西南迪的歷史橫跨古今，對這些也頗有研究。」他掃視一眼壁畫，「這些意思倒是大差不差，我也去過幾處家族研究的遺跡，那個年代的人們想在牆上表達的東西都差不多。」

前方是一個厚重的石門，呈瓣狀封閉了後面的空間。石塊斑駁，上面的圖案已經開始被日月腐蝕，看的不太清晰。

「裏面就是主墓，這塊石門的製造要先於這座墓穴，上面記載着墓主人的榮耀。」奧利弗摸著粗糙的巨石，感嘆道，「這個墓主人的生前經歷還真豐富啊，每一瓣石頭上都刻滿了。」

豈止是豐富，瓦爾奇看着這道門有些愕然。按照《奧其頓維拉古老部族傳說》中記載的那樣，長眠於這座主墓的人物應該是一個哈肯卡達，那是侍奉巨龍的強大戰士。主墓的刻石門上會記錄他們的偉大故事，而且不會重複。這一道門上密密麻麻的戰績，就像在警告他們進去就是死路一條。

「咦，門上沒有多少灰塵，似乎......被打開過？」奧利弗嘴巴一張一合，有些震驚。

胡利安此時顯得有些欣喜，語氣中有了熱切：「可能是墓主人閑得無聊出來逛逛？哈哈哈哈，不要大驚小怪，工程師先生，讓我們面見下這不安分的亡靈吧，厄尼，琳塞小姐，準備好應敵。」

工程師只好對於自己的懷疑閉口不談：「好的，遵命，大人。這道門已經被打開過了，所以再打開它不會有多複雜......」

隨着一道碰撞聲，石門一瓣瓣嵌入牆內，這道封印開始解除。

隨着主墓室的內部進入視野，眾人的精神都集中起來。侍從們必須保護主人，無論害怕與否，他們也屏氣凝神，跟厄尼一同站在隊伍前方。

主墓十分幽靜，彷彿是做成了隱秘王座一般，一段石階通往那黑色岩石做的棺槨。一道蒼白的光從這個洞穴的頂上照射進來，讓這裏顯得有些詭異的神聖。

但棺槨已經被打開，頂蓋掉在一旁，在它後面有一個石頭鑿刻出的寶座，一個身影坐在上面，頭顱無力地朝下。

「這，有些奇怪......」琳塞拿着法杖，盯着那個看不清的身形。

胡利安皺起眉頭：「琳塞小姐，能用法術嗎，朝那個屍體攻擊試試。」

法師少女聞言點點頭，但她對準那個身影時卻驚訝地叫出聲：「我，我不能對那個方向施放法術！有什麼東西在干擾！」

「我來。」尼基舉起手弩，迅速搭箭，一道銳利徑直射去。

「啪！」那個身影瞬間動了，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伸出手抓住飛速襲來的弩箭，隨後它站起身來。

尼基頓時有些慌：「準備，準備！」

厄尼做出戰鬥姿勢，侍從們在他旁邊護住兩側，幾雙眼睛都死死盯着那緩慢站起的身姿。

那個身影走過它的棺槨，從中抽出一把劍，這才顯現出全貌，她一定也是一個亡靈。但在昏暗的地下墓穴中，一位青年女性模樣的戰士之前躺在一個古老的石棺中，她的肉體隨之靜滯，她卻依然存在，沒有留下任何腐爛的痕迹。

一雙深邃而有些失神的眸子閃爍著不凡的力量。彷彿隨着她走來，整個墓室都散發出一種蓬勃的活力。她的肌膚蒼白，沒有一絲皺紋或者缺陷。她的黑髮如瀑布般垂落在身後，但因為已是逝去之人，顯得有些乾枯發黃。

「亡靈」身上穿着一襲莊重的深色鎧甲，那是為紀念逝者設計的，華麗的金屬裝飾點綴著深暗的寶石。她手中握著一柄古老纖細的劍，劍身上刻滿了神秘的符文，在視線中時隱時現。

當她邁出步伐，地面印着一道亮光，墓室的牆壁都被她身邊的能量所照亮。

正如瓦爾奇看到的傳說中記載的那樣，黑暗對她並沒有任何威脅，她的身體中流淌著強大的靈魂和不朽的力量。無論是在哪個世界，這些哈肯卡達都是傳奇的戰士，永不屈服於任何困難和挑戰。

沒人有心情欣賞生命不朽和復生的奇迹了，因為這個女戰士正對他們顯露出敵意。

「法洛甘丹，闖入，盜取。」她開口了，嗓音如同人類，這也表明她的發聲器官也沒有腐爛。

「她怎麼說的是帝國語？」奧利弗驚訝道，「她難道......」

那個亡靈動了，她一個踏步，化作殘影飛速向騎士襲來，厄尼舉劍應對，但攻擊卻不是朝着他。那柄符文劍從他側面掠去，瞬間砍倒兩個侍從，如同熱刀切豆腐，把肢體砍得四濺。

然後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她迅速伏低身體，一記側斬，彈開阻攔的寶劍，將騎士的鎧甲劈開。那劍太鋒利了，從割破金屬到貫穿皮肉不過一瞬，鮮紅的血濺了出來。

厄尼一吃痛，匆忙退後幾步，擠開還沒來得及反應的侍從。那個女人目光平靜，還要砍來，順手又接住了幾發射來的弩箭。

「操，這是什麼？！」尼基咒罵着繼續填充弩。

騎士忍着側腹的劇痛，與其交鋒，一時刀光劍影，但隨着幾劍下來，音調卻變了，因為騎士的劍已經出了好幾個豁口。

隨着又一擊，震開厄尼無法招架的武器，亡靈直接一劍直刺朝他腦門襲去，他躲閃不急，那符文劍直接貫穿了他的喉嚨，然後迅速拔了出來。亡靈的臉上仍毫無表情，看了眼癱倒在地，無力反抗的騎士，便轉頭朝向其他人。

「咳，咳......」厄尼想說些什麼，他眼裏滿是震驚，卻被自己的血嗆了喉嚨。誰能想到會死在這種地方，他掙扎片刻，沒了聲息。

尼基看着那劍貫穿了騎士，又罵了一聲，繼續填弩。但亡靈沒給他時間，下一個目標就直衝他而來。賞金獵人見狀拔出短刀，近身格鬥或許不是他的弱項，但亡靈一劍直接砍穿他的刀和身子，賞金獵人悶哼一聲，捂著肚子倒在地上。

有戰鬥力的人都倒下了，還剩一個無法對她釋放法術的少女。瓦爾奇在剛剛已經給艾米洛下令，讓它幫助自己，但這個亡靈的戰鬥力還是超乎想像。他在這種場合仍然冷靜，逃跑和抗爭中他選擇了後者，其次他也可能跑不過這個古代戰士。

法師少女突然暈了過去，或許是沒見過那麼多肢體和血，又或者是被施法反制帶來的影響。亡靈沒管她，又向胡利安和奧利弗走去。

「你會說帝國語，那麼我是羅西南迪家的後裔，你一定知道，古老的戰士，我們可以談談！」胡利安臉上流出幾滴汗，神色多了些慌亂。奧利弗更是兩股戰戰，全然沒有了之前的理性。

亡靈一刀砍掉奧利弗開門的手，又刺穿這位工程師的胸膛，連帶着羅西南迪公子一同撞到牆上。大片鮮紅從中年工程師的破洞中流出，胡利安腦袋磕到牆上后也沒了動靜。

最後，這個亡靈才轉頭看向瓦爾奇。

瓦爾奇心一緊，艾米洛的法術還沒到，不知道拿出契約能不能抗幾刀。那個女人卻先開口了：

「讓你的僕從停下來，它會把這裏都毀了，我不與你爭鬥，我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