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前世殘影

玄都老道見書飛回，愣了愣，低聲自語道：「前路有東西擋道。」

雲夢聞言皺眉，往來路上瞥了眼。

往後是庄嫣和諸多王血族裔，再往後有三名不懷好意的仙人分身，要走回頭路多半是一場大戰。

再者，往回走改道繞過去，指不定又會遇到其他麻煩。

「有何物擋道，且先過去看個究竟。」雲夢腳下黑影擴大，覆蓋百丈方圓，以此防備可能蟄伏的其他仙佛分身。

掃了眼後退的柳風，和愣頭愣腦的老道，雲夢面無表情，渾不在意地走在了前面。

老道跟在後頭，一路繞開光陰加快的小空間，避開遍地骨粉的位置。

光陰在此變得愈發混亂，叫人心念也時快時慢，恍惚之感更為強烈。

柳風對照自己在洞虛島的經歷，估摸著此處光陰加快，怕是已過五十倍，但不至於逼近百倍。

比起老道的避開光陰加快的位置，他反倒專挑這些小空間走。

煉化佛修舍利子和其他靈藥，他佛道修為幾乎立竿見影的在壯大，骨身也在反覆淬鍊。

周身虛空漣漪動蕩，此地正合適他感悟虛空，《洞虛佛經》中的奧妙之處，也在慢慢領悟。

眼下身處的夾層空間，是十餘條交匯而成，橫向三十餘里，高有近六里。

縱目看去，這片開闊空間又被隔出了眾多小空間，水簾般的虛空扭曲痕迹，隨處可見。

大天地絕大多數修士，怕是終其一生，也不會見識到這般景象，敢來這裏的，下場也多半是死。

走在半道上，雲夢陡地側目左前方兩百丈外，出聲道：「貫空道友，想不到你也來了此處，你何不往前走些？」

柳風目光落去，飄渺水光下，有一長發中年男子隱匿，正盤坐在地修行，一身深紅色道袍，身旁插著一桿古樸長槍。

「這人是……不歸林內墳包下走出的那名仙人分身！」

他在對方身上看到了熟悉的氣息，就是當初在不歸林見到的灰白人形妖邪。

被稱為貫空的長發男子面容冷厲，目光淡淡地轉向雲夢。

二人之前就見過面，欽天洲提前些出世，還有他們的部份功勞。

「我自是想往前再走上一段，可惜前路被幾個瘋子堵死，沒能殺成他們只得止步於此。」

雲夢會意，知曉說的又是在此蟄伏太久，熬到神智失常的老朽修士，能不能過看過才知。

實在過不去，她還可設法將腦子不好使的玄都老道引去開道，先前她可是見過老道發威，着實有些本事，尤其是那本獸皮書令她看之不透。

柳風正是修為攀升，感悟飛快加深的關頭，除了佛道，蠱道和煉神一道也在精進，他和雲夢一樣，也不想臨時退出去。

玄都老道來歷不簡單，玄都天書指引的去處，不會是稀鬆平常的機緣。

「若無其他機緣，我不可能如澹臺真玉那般快成仙，少說也得千年。還有悟性和資質，也不如此人。」

與澹臺真玉此人交手過後，他當然不甘落後，如若連澹臺真玉這般人物都壓不下，遑論去面對虛界各族天驕。

往前行出不出二十里，錯落的小空間之間，一處光陰加快的小空間中，可見一五色石盤橫在地上。

除此之外，視野內並無其他異樣。

「貫空說的瘋子，就在那石盤內？壽元無多還敢進光陰加快之地，想來是為了悟道，果真是瘋了。」

雲夢心知肚明，在大天地內悟出再深奧的法門，也多數施展不出，亦或只能顯現部分威勢。

這也是她懶得浪費時間感悟的原因，反正境界會被壓制到半仙以下。

身前內天地出口一開，兩頭八品兵蠱被她丟出，遠遠避開石盤，試探著往前路而去。

兵蠱貼著右側空間屏障前行，但就在即將越過去時，空中驟現數十道形體扭曲的法劍，將兩頭兵蠱釘死。

「煉神一道法門，心智失常！」三十里之外的柳風一眼看出不對勁。

在大夢古城時，只有那些煉化他人元神太多，心神遭受反噬之人，觀想之物才會如此扭曲。

「看來是真不許人過去，如此本座偏要過去看看，有何好東西自己拿不到，還不許他人拿。」雲夢面色沉了下來，尋常仙佛分身她還真不放在眼裏。

在虛界她乃上仙，還是眾所周知難對付的蠱仙，無甚大背景，尋常真仙真佛路過她廟宇，還得進廟插上一柱香。

內天地再開，八頭兵蠱探出巨大頭顱，全是九品兵蠱，兵蠱之外則是星河般的蠱群，規模比之柳風的大了不知多少。

透過內天地出口往內看，狀如眼瞳的圓月懸空，三百里天地一半被蠱群覆蓋。當初白澤祖地眾生化蠱，積累的蠱蟲堪稱海量。

對付神智不清的瘋子，最好的法子就是耗死對方，犯不着自己上去拚命，而蠱師顯然擅長此道。

「嗡嗡……」

蠱群橫展三十里，上上下下，鋪滿每一寸空間。

待逼近五色石盤時，石盤周圍虛空大片模糊，靈力往外堆疊，化作層層靈力牆體，阻擋蠱群。

同時，石盤上血色鼓動，一條臃腫手臂伸出，接着另一臂卻是白骨森森。

雙臂一撐，一張醜陋面孔脫離石盤內空間，面孔上五雙眼、五張嘴全擠在左側，右邊如右臂一樣是白骨。

頭顱之後是軀幹和下半身，轉眼一半身血肉臃腫、半身為白骨的道人走出，頭上還有一青色道冠。

「霄真子。」玄都老道忽地大叫出聲。

那青冠道人走出時面目猙獰，聞言面孔上五雙眼中，最中間一雙盯向玄都，眼中恢復些許清明之色。

只是其面孔上，其餘四雙眼還是佈滿戾氣。

下一刻，魔、佛、武、煉神，四種氣息一齊出現在青冠道人身上。

臃腫血肉劇烈鼓脹分出遍地魔物，白骨右臂捏印法連按。

兩道之外，一似元靈又似武魂的魁梧身影由虛化實，武道神通、觀想之法，兩種法門半是交融在一起，橫掃四面圍來的蠱群。

五色石盤轉動，一具具乾屍飛出，投入到青冠道人臃腫半身內，如同靈晶靈髓一般被消耗。

縱橫三十餘里的蠱群浩蕩，最前方蠱群被打空一塊又一塊，八頭九品兵蠱也在照面間被打廢兩頭。

雙方鬥法時，這邊玄都老道瘋瘋癲癲，手舞足蹈，顯得氣急敗壞，嘴裏嘀嘀咕咕。

「霄真子，我帶你來此悟道，你去與他人合道。」

「殘法、殘法，合道走不通……」

聽着老道的話，柳風再看那青冠道人，最中間一雙眼還在打量玄都。這兩個道人顯然是熟識，所謂「合道」之法，甚至可能就是玄都教給霄真子。

也不知此人找來的其餘四人是何來歷，單看元靈和武魂強行融合，就絕不似其他修士兼修幾道那般，是真正在摸索合道之法。

結果如何一目了然，是五名修士神志不清，肉身也變得如同邪祟。

青冠道人眼中清明之色須臾間散去，變得瘋狂起來，隔空抓起五色石盤，當空一拋。

「轟隆隆……」

石盤暴漲到千丈，五色光華如瀑布傾瀉而下，所過之處蠱群大片大片碎為齏粉。

見對方此等凶威，雲夢目露異色，想不到這瘋子似乎真修出了些名堂，反正她這分身正面去硬碰，依仗本體經驗和閱歷也打不過。

憑積累的蠱群對耗，看樣子耗光蠱群，也弄不死對方。

青冠道人飛上石盤，悍然殺進蠱群，向著這邊玄都老道衝來。

「師尊，徒兒快成了，你千萬要幫幫徒兒。」

瘋吼聲響徹，看來人架勢，似是要生吃了玄都，拉上玄都一起合道就是幫忙。

雲夢凝視老道，急聲道：「此人是你來大天地收的徒弟？快說如何破他這副肉身，別等他殺過來我們都要倒霉。」

這時，柳風卻是看出些蹊蹺，領悟第十一條佛道真意后，通眼再進一步，對方功法運轉，乃至氣機的些許變化，都被他盡收眼底。

看似沒有破綻可尋，可他察覺到那人施法時，五色石盤上都有一股鎮壓之力打出，正打在青冠道人自己身上。

「雲夢，此人在以外物彌補自身缺陷，你破他腳下五色石盤……不對……」

柳風話到一半，看出五色石盤更多蹊蹺，這還是未完全煉成認主的法寶，更像是個法寶雛形，而煉製此石盤的材料非同一般靈物。

佛道內天地大開，洞虛神兵整個走出，之前吞噬的邪祟和王血九境養料，統統拿來運轉虛空法門。

虛空漣漪環繞，洞虛神兵直衝向五色石盤。

雲夢反應何其之快，猜到柳風很可能看出石盤是好東西。

「柳風，我與你聯手搶他石盤，到手還是對半分。」

柳風沒有回應，控制洞虛神兵抵擋五色流光，並不對霄真子本人出手，只攻五色石盤本身。

四道百丈虛空裂痕拉開，如四柄大刀斬向石盤底部。蠱群也在此刻悉數涌去，為洞虛神兵阻下霄真子的五道法門。

駕馭蠱群之外，雲夢多種蠱術接連施展，洞虛神兵連帶虛空裂痕一起消失不見，連動靜都一起被遮蔽。

另有陰火、陰雷、毒雨，襲向霄真子本人，暫時拖住對方。

「你們要阻我得道，死來。」

霄真子神情癲狂，一手向五色石盤打入靈氣，一手控制魔物沖向洞虛神兵，武魂與元靈相合的魁梧身影抬拳隔空轟出。

一聲爆鳴，無形靈力以武道神通之法，橫掃前方三人。

數十里範圍內，霎時彷彿多出無形烈火，焚人靈海。

雲夢身形猛地搖晃，差點栽倒在地；呆立一旁的玄都老道，卻只是皺着眉頭抓了抓腦袋。

而柳風乾脆是安然無恙，控制洞虛神兵再攻五色石盤底部。

斗得正激烈，後方一桿長槍爆掠，半空中拉開數十里灰線，一槍貫空而過。

「咔嚓……」

五色石盤破開一條裂痕，氣機頓時大亂，虛空裂痕瞬間斬在石盤底部。

五塊石盤碎片墜向大地，霄真子當空咆哮，肉身如失控一般急劇鼓脹。

沒人多看這瘋魔修士，都將注意力落在五色石盤碎片上。

喚作貫空的長發中年男子悄然跟來，一襲深紅法袍鋪展變大，上百灰白人形妖邪齊出，護持着他衝進蠱群。

同一刻，庄嫣帶着澹臺璣等四名王血九境，兩道一屍三名仙人分身，一起往蠱群內遁去。

能走到這裏的，九成都是閱歷豐富的老怪，無人是心思簡單的愚笨之人，都多少能猜到五色石盤材質的妙用。

柳風與雲夢飛在最前位置，一人施展血妖瞬移神通，一人化作雷光急閃。

五塊石盤碎片，二人最先搶下當中最大的兩塊。

狹長有千丈的碎片被柳風一臂抓起，轉眼間變小到半丈。

近距離細看，此物材質如泥。入手的剎那，他煉化舍利子和靈藥而來的修為，更為穩固，無需另外費時費力。

「玄都，走。」

人影連閃，柳風傳音一聲，身子落在洞虛神兵肩頭，向著庄嫣等人接連轟出三種血脈神通，出手完便遁向前方。

後方，九道身影齊至，直奔餘下三塊五色石盤碎片，發狂的霄真子也下場爭奪。

等二天王法釋，衍岸、衍悲和左丘長老，以及諸多奴僕蠱師趕到時，趁此機會繞過戰團，追趕向柳風。

漫漫蠱群拉開，如一條星河，跟隨前方雲夢。

玄都老道懷抱獸皮書，飛過臃腫人形附近時，靈識傳音，一段秘法送入霄真子腦海中。

也不知老道傳的是何功法，飛在前頭的柳風等人，只聽到嘶啞咆哮聲變成了瘋狂大笑。

隨即，霄真子拋下大戰之人，不再爭奪石盤碎片，不惜自損，發狂往前急遁，轉瞬間趕超洞虛神兵，身形消失在前方層疊的空間屏障深處。

柳風和二天王等人匯合，待玄都追來時，都不禁深深看向這老道。

雲夢也似看重寶一樣，目光幽幽地盯着玄都，柳風這個轉世怪胎之外，她發現了第二個能挖出大秘密之人。

洞虛神兵往前，行不過五十里，一行人看到了水光的源頭，也是霄真子擋道要阻攔他人得到之物。

一截不足十丈的、淺到只有毫釐的水波蕩漾，水波之上人影綽綽，似站滿了身影。

這些既像是執念幻象，又像是歷史殘影的人影，柳風見識過，但此刻目睹他豁然一驚。

那一段水波映出的身影之中，有兩人在前行，一人是年輕許多的玄都，另一人的面貌正是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