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邵武

季絕的劍，邵武的刀，在東冥州齊名。

據說，邵武有兩把刀。

一把是他一直展露在外的刀，這也是他自己的刀。刀名斬山，刀刃長五尺、寬半尺、厚一寸，重量驚人。刀背盤龍，刀柄鎏金，看起來威武霸氣。

還有一把刀邵武未曾展露過。謠傳那是邵家祖傳的刀，是有一丈之長的恐怖大刀，非平天境不可顯其威。

慕寒對邵武的刀法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

邵武的刀法很特殊，可以說，他是以刀御氣。

沒有技巧，他的刀法緩慢而厚重，唯有刀罡渾厚凝練。攻敵不在器，而在氣。這使得他的刀法看起來光明堂正。

與之對戰者，用任何伎倆都會感到羞慚；心術不正者，內心越是陰暗越是恐懼與顫抖。

若讓東冥州的年輕一輩選擇在雙子星中選一人交戰，大多數會選擇季絕。

因為與季絕相戰，你來我往至少還能過上幾招，哪怕是輸，至少也能鍛煉戰鬥技巧。

但對上邵武，用直白的話講，只要實力不如，那就全程壓制，只有一刀輸和幾刀輸的區別。

當然，慕寒不知道這些。他只知道，他即將感受邵武的刀。

一刻鐘后，盤膝而坐的慕寒結束調息，起身望向邵武，道：「請。」

邵武亦道：「請。」

語罷，他拖刀疾走，直奔慕寒。

臨近兩丈之距時，邵武腳下元力爆發，速度陡漲朝天躍起，同時單手將刀自下而上揚過頭頂，隨後雙手握刀劈下，刀罡破風，威勢絕倫。

刀刃劈開慕寒身軀，卻炸出冰雷電弧。

「陰陽劍滅。」慕寒的聲音在邵武背後響起。

邵武回身一斬，陰陽劍氣在斬山刀的刀罡下盡皆破碎開來，然而刀罡威力不減，綿延之勢由不得慕寒後退，只能持劍抵擋。

刀罡未至，邵武已是再踏一步，刀刃旋轉，劃過滿月之弧，繼續斬來。

邵武的壓制力初顯。

慕寒心知強接第一刀就會使自己落入被邵武連環壓制的被動局面之中，於是，他沒有猶豫，在用附上冰雷氣以爆炸對抗刀罡后，風影九踏第四踏第五踏立刻連續踏出，身姿如風如影，瞬間與邵武拉開距離。

慕寒後退，邵武也沒有再追。

對於雙方來說，第一個回合的試探都算結束。

邵武的刀罡讓慕寒意識到，要勝邵武，必須要破開他的護體刀罡。

想到當初玄雷子淘汰邵武的方式，慕寒心中一怔，自己和師兄玄雷子一樣，恰巧擁有最克制邵武的手段……

無論如何，刀罡都是邵武修鍊而來，根源到底是元力。而冰雷天以陰陽為基礎，冰雷生生不滅，只要不斷以冰雷消耗刀罡，邵武必敗。

但慕寒沒有展開冰雷天，反而陷入思索。

慕寒相信，自己方才意識到的，邵武在此前肯定知道。畢竟，自己的冰雷天和玄雷子的玄雷天可謂是同出一轍。但在明知冰雷天絕對克制自己的情形下，邵武仍然選擇一戰，更是主動進攻，以求回擊……

邵武的行為讓慕寒不禁思考此戰的意義。

雖然和季絕和邵武的戰鬥根因是因為黑鯤，但是，慕寒更覺得和二人的戰鬥的性質更偏向於友誼戰。

此戰並非生死廝殺，而是學習切磋的成分居多。

用冰雷天耗盡邵武元力是能贏，但雙方都失去了寓學於戰的機會。

當然，不用冰雷天不代表不使用冰雷。冰雷作為自己殺手鐧之一，不使用是不可能的。否則，面對邵武還自斷一臂，那就不是尊重對手，而是妄自尊大了。

「慕兄，看你的眼神，此戰將變得有趣了。」邵武笑道。

他能猜出慕寒所想，他也想看看，慕寒在不用冰雷天的情況下，要如何戰勝自己。

慕寒神情平靜，手持陰陽劍，一步踏出，卻有三種變化，再是一步，步步變化之中，劍影籠向邵武。

邵武揮刀，以攻代守。

然而，刀斬殘影，劍穿空隙。

當慕寒的陰陽劍穿過邵武的阻攔之時，邵武身上浮現出一層白色的氣。

隨後，鋒銳的刀罡伴隨着狂風一般的刀氣以邵武為中心爆發。

陰陽劍前進之勢受阻，慕寒更是身形不穩，不得已腳尖點地倒飛數丈。

正如先前一般，未等慕寒落地，圓月刀芒已是沖着慕寒迎面而來。

慕寒還想再避之時，邵武喝道：「小心了！」

只見圓月提前傾落。

邵武扭轉身體，帶動斬山刀由劈化斬。此斬帶着劈之速、斬之廣，使得刀罡如清輝一般覆蓋而去，不給慕寒任何閃躲餘地。

慕寒見狀，冰雷氣從掌心湧現，剎那在身前化形成屏障。

冰雷屏障能抵禦刀罡，卻擋不住斬山刀。

斬山刀觸碰屏障之時，冰雷炸裂。

刀勢減弱瞬間，陰陽磨盤浮現，精神衝擊發動。

慕寒知道邵武一定會爆開刀氣，以防自己近身，因此劍氣凝於一點刺出后便拉開距離。

果不其然，邵武在恍惚之時果斷爆開護體刀氣，更是在感知到劍氣之時橫刀擋住劍氣。

慕寒觀察著這一幕。

「不動用冰雷天想要戰勝邵武，必須要破開他的護體刀氣。」

「季絕的絕塵劍能以點破面，因此他有正面戰勝邵武的手段。」

「我需要的是攻的手段……」

慕寒心中，迷霧緩緩撥開。

……

兩人的戰鬥還在不斷繼續，漸漸演變成了邵武壓制、慕寒反制、邵武化解的循環之中。

在此過程中，慕寒簡化了一切應對手段，不再動用精神力和冰雷氣，儘可能地回歸質樸。

而在慕寒對面的邵武，隱隱感覺慕寒在醞釀什麼。

事實，也確實如此。

自元尊會結束后，慕寒已沉澱了太久。

與季絕那歸於平凡的對劍，讓他感覺到這種沉澱已是到了極致。而與邵武之戰，則迎來了驅使沉澱質變的契機。

慕寒的腦海中有無數靈感神光在竄動，過去幾月的一幕幕在慕寒眼前閃過——

大雷天秘境山洞裏閉關的生死感悟，翠瑤山秘境石屋經歷的大星歲月……

荒石路盡頭的那古劍的殺人之術，五行山鎮壓之下那撕開山河的一爪，九龍戰場平天境的各種法則手段……

一切以「攻」為線索，串聯在了一起。

感悟、融合、推演……

在某一刻，慕寒的元力突然開始飛速地消耗，猶如大江決堤。

這消耗駭人，但慕寒身上卻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這使得感知到這一點的人心中充滿詭異之感，尤其是邵武。

疑惑和警惕縈繞他的心中。

慕寒的神情平靜，任由元力流逝殆盡。

可當元力即將枯竭之時，丹田之中，陰陽氣化筆，將第六紋銘在陰陽珠之上。

剎那間，元尊分水嶺的桎梏被破開，陰陽珠反哺龐大元氣，讓慕寒的氣息有一瞬宛如烈日。而下一瞬，這些元力繼續流逝。

慕寒的身體中，好像有一個吞噬元力的無底洞。

邵武微微皺眉，心中產生不安。

他知道，只有極少數的大威力元技才會將修士的元力壓榨乾凈，而那也是在一瞬之間。像慕寒這種緩緩流失且任何錶現的情況，他聞所未聞。

而未知，才最為可怕。

甚至當慕寒的元力流逝停止的時候，邵武更是鬆了一口氣。

但慕寒在此刻卻是深深吐息，他的瞳孔深處，有恍然之光。

「元技也好，術法也罷，一切都是形。歸根結底，是聚集、操縱元力的手段。往更高層次，列陣境以自身為陣、作天地之引是如此。平天境接觸本質，以法則控天地，亦是如此……」

「調動元力越龐大，編製元力越精妙，攻擊則越強。當然，將元力這個形體替換成肉體、精神力等也是一樣……」

「雙方對攻，在其他條件都相同的情況下，在一擊之中能調動更多元力者能勝。」

「調動的上限，編製的上限，到底是修為、境界、手段的桎梏。」

「而我這陰陽封禁之法，打破了手段上的桎梏……」

慕寒心中感慨。

在記憶的一幅幅畫面之中，令他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五行山鎮魔與魔爪撕山河。

封印之陣強大，破封之魔強大。

慕寒想到自己曾用陰陽封禁之術封印餘生和葉心體內的九命之毒。這種封印是煉化。但如果封印只是鎮壓，像那魔一般，毒素終有爆發一日。更甚者，異化封印，控制封印，當更為可怕。

於是……

陰陽封禁，封元於內。

以陰陽封禁之術，封印大量元力。在封印之中，元力因高度聚合而產生變化，而在解開封印之時，成為爆發的手段。

在慕寒的推演之中，此法，也只有陰陽體能做到。

元氣有屬性，只有陰陽氣能取得平衡。平衡，是封己的前提條件。

邵武看不到的是，和一刻鐘前相比，慕寒的三焦之中多了一座以陰陽氣為絲線構築的陰陽台。此台似台實陣，其中鎮壓無數將近凝成實質的冰雷氣，那些冰雷氣，有化液的徵兆。

化液只差毫釐，做到不難。

但慕寒隱隱覺得，以他此刻的境界化液，會出現一些不可測的變故。

因此在冰雷氣剛剛飽和之時慕寒便停止了封印元力。

「邵兄，接我一劍。」慕寒望向邵武。

邵武神情凝重，微微點頭。

慕寒動了。

陰陽劍斬的起手式，卻沒有陰陽場域展開。

陰陽劍上匯聚冰雷，那是由陰陽台引出。

看到那灰色如水、波紋蕩漾的冰雷，視覺和感知都反饋給邵武危險之意。

樸實無華的劍斬，卻斬出了一彎似乎實質化了的灰月。

邵武雙手持刀，全力爆發刀罡與護體刀氣。隨着劍斬的臨近，他對其中蘊含的恐怖元力愈發心驚。

「我怕是擋不住啊……」邵武苦笑，立刻橫刀於身，盤腿坐下，闔眸。

「呼——」

隨着邵武的吐氣，他的眼睛霍然睜開，瞳孔深處倒映着一把赤金之刀。

沒有任何預兆，在他身前，一把恐怖之刀的投影突然降臨。

投影無色，虛幻模糊，只能看出這是一把巨刀。

可是，只是一眼，凝望此刀者都感覺到靈魂震顫。

冰雷劍斬斬擊在此刀的刀身上，眨眼被震碎，但下一瞬，刀影也消失。

所有人都停留在刀影的震撼之中，而在真正面對此刀的慕寒感受最為強烈。

「此刀殘留的氣息好特殊……好像是上位生命層次的存在……」

一個字浮現在他的心中。

「神。」

「神之刀……」

慕寒意識到，如果這是邵家之刀，那麼說明在邵家的歷史長河中，出過一尊神。

慕寒望向邵武。

場上，邵武拄刀而立，他因元力枯竭已斂去了所有氣息，但他的身姿依舊挺拔。

「恭喜慕兄。」邵武笑道，一語雙關。

「承讓。」慕寒抱了抱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