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編織蛛網

淺川雅子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那是一個很平常的傍晚，無數開滿了櫻花的枝條垂落下來，整片街道都被落櫻染上了夢幻的顏色。

人們的笑聲忽遠忽近，她抱著膝蓋坐在涼席上，期待的等待著父親特製的鐵板燒。

香味蔓延開來，就連在一旁專註的畫著落櫻的哥哥都放下了畫筆，母親因此開心起來，她打開了飯盒，雅子的目光頓時被精美的飯糰吸引。

可就在這時，天空忽然下起了黑色的雨，冰冷的雨滴吞沒了漫天櫻花，兩位大人的身影在雨中化為了泡影。

怕極了的女孩回過頭，卻發現一向內斂的哥哥拋下了畫板，發出了瘋狂的大笑。

他身上燃著熊熊的漆黑毒火，哥哥的面容已經被火焰燒成了骸骨，他朝著天空中的蛇影，發出了凄厲的怒吼：

「把雅子還給我！！」

少女猛地睜開眼睛，她掙扎著想要起身，卻又被腿部傳來的劇痛驚出了冷汗。

「你的雙膝只是脫臼了而已，不要急著活動身體，靜心恢復就好。」

有人背對著茫然的雅子，他觀賞著窗外的泉水，平淡的聲音傳入了少女的耳畔。

周圍的景象漸漸清晰，雅子發現自己正躺在偌大的宮殿內，房間的牆面整面塗著壁畫，其上勾勒著碧綠的潮水與深色的礁石。

「這是……哪裡……」

「這裡是明宮裡專門用來招待客人的『松風之間』。」

白岳隨口回應，他直言道：「你是被祐宮裕仁親王當做『禮物』送到德仁親王這邊的。」

他早已脫掉了那身臃腫的御袍，換上了一身鬆快的白色常服，在刮掉了滑稽的八字鬍、解開了難看的髮髻后，白岳的馬甲形象已然發生了改頭換面的變化。

三皇子的長發隨意的披散了下來，配合上他腰間的奇怪長劍，使其更像是一位散漫的浪人，而非什麼傲慢的王公貴族。

「真的是賢明仁愛的裕仁殿下做的這一切……」

淺川雅子似乎是明白了什麼，她露出恍然之色，緊接著，雅子的神情一點一點變得絕望起來。

「原來，孤兒院里失蹤的孩子們真的和皇族有關……」

雅子美艷的臉龐越發蒼白了起來，她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怎麼辦……是我連累了哥哥……」

「後悔自己曾經做的一切么？雅子小姐？」

白岳轉過身，他看著雅子的眼睛笑著問道。

「是你愚蠢的選擇招致了如今悲慘的結局，你會成為德仁親王的玩具，然後被他用最惡毒的方式侮辱凌虐。」

白岳挑起了少女的下巴，做出了無情的總結：「而一切的緣由，都源於你那可笑的正義之舉，你不該多管閑事的。」

明明浪人桑的話語很輕很輕，可淺川雅子的身軀還是顫抖了起來。

因為黑暗又殘酷的事實真的重如千鈞，它壓在雅子靈魂的最深處，每時每刻都在發出肆無忌憚的笑聲。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雅子恍惚了一下，她還記得福利院里的老院長。

那位身材瘦弱的老奶奶臉上總是掛著和藹的笑，她每天都會坐在樹蔭下，在孩子們的簇擁中講述那些美好的故事。

在父母失蹤以後，是玲子奶奶支撐起了自己和哥哥的童年。

可在那個陰雨連綿的下午，準備去探望奶奶的雅子，卻在福利院的門口聽到了老人虛弱的哀鳴。

她看見血從大門的縫隙泊泊流出，然後浸入冰冷的雨里。

驚懼至極的雅子逃出了那條街道，而當次日她回到福利院的門口時，玲子奶奶和那些青澀的小女孩都不見了。

只剩下一些祐宮裕仁親王麾下的皇室巡查武士清理著一片狼藉的庭院。

可當雅子鼓起勇氣，朝著為首的武士詢問老人的去向時……

「你說那個頑固的老東西啊，」

她卻看到武士的臉上揚起了殘酷的笑意：「砍起來沒什麼手感呢。」

「你們……你們這群混蛋！」

幾乎是下意識的，雅子拎起手裡的單肩背包，朝著武士竭盡全力的砸了過去。

僅僅是這樣而已。

僅僅只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她就被人打折了雙腿，然後被當做『玩具』送往了皇子的寢宮。

這個世界不該是這樣的。

「要不要懺悔呢？淺川雅子？」

浪人的語氣越發玩味了起來：「為自己的愚蠢懺悔，為自己的無能懺悔，為自己的善良懺悔……」

白岳盤腿坐了下來：「如果你的態度足夠誠懇，說不定親王殿下還會放你一條生路呢。」

「我為什麼要懺悔呢？浪人桑？」

這一刻，也許是浪人的問題激發了少女心中的憤懣，淺川雅子的神情居然平靜了下來。

「殺了我吧，浪人桑，如果你的心底還有一絲良知的話。」

她抿著嘴唇，倔強的昂著頭，一字一句道：

「比起被那些惡毒的皇族羞辱，我寧願死去。」

「不錯不錯，很有魄力嘛。」

白岳滿意的點了點頭，不知為何，他就是很欣賞這種頭腦一根筋的鐵頭娃。

浪人緩緩站起身，抽出了腰間的長劍：「放心吧，我下手很快的，絕對不痛。」

「十分感謝。」

淺川雅子跪坐了起來，她痴痴的看了一眼家的方向，少女低下頭，閉上眼睛，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為正義獻身的選擇。

劍影猛地閃過。

想象中的疼痛卻並沒有到來，雅子茫然睜開眼睛，卻看見沉重的發箍掉在了地上，變成了兩半。

少女柔順的長發瞬間披散了下來。

「果然還是黑長直好看嘛。」

白岳收回了長劍：「東國的髮髻全都丑爆了，也不知道東國的這些變態親王什麼審美。」

「你……為什麼……」雅子有些不知所措。

「好了，我長話短說吧，雅子小姐，德仁親王早就死了。」

白岳打斷了對方的詢問，他露出神秘的微笑：「而我，已經全款拿下了他未來的命運。」

這一瞬間，渾濁的烏雲撞出了慘白的烈光，在浪人的身後投出了巨大的猙獰陰影。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淺川雅子。」

滾滾雷聲接踵而至，不知為何，浪人的面容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你可以選擇忘掉這一切，我會將你完好的送回家裡，你會平穩的生活下去，再也不用擔心皇族的報復行為。」

「另一個選擇呢？」

「將靈魂全部託付與我，然後繼續堅持那縹緲的正義。」

浪人攤開手，他掌心出現了一根近乎透明的絲線。

他說：

「想要奪回自己的未來么？雅子小姐？」

·

是啊，這個世界不該是這樣的，人們不該活在幸福的謊言里。

你們應該去憤怒，你們應該去怒吼，你們應當去反抗，你們應當……

——去親手改變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