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神性風暴
所有的白岳異口同聲發出了驚嘆的呢喃。
獵人的黑色大衣獵獵作響，記錄著城邦歷史的昏黃文件被風吹散，紙張們在狹小的空間肆意飛揚，在古舊的牆壁上灑下交錯的幻影。
紙張上的文字時時刻刻都在發生變化，秩序早已在錯亂的時間裡變得混亂又失常。
提燈的光亮宛如惡鬼一般吞吃著蠕動的黑影，獵人壓了壓插著羽毛的三角帽，白岳抬起頭，在這片長夜統治的末日深層中……
白岳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自己。
希望不過是祂的一面，命運不過是祂的倒影，祂是全知的起點，也是探求的結局，如果硬要用某種具體的概念去形容祂的存在……
——祂即是『文明的一切』。
只是神靈的尊名早已在漫長的冬夜裡被世人遺忘，就連此刻的白岳都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
祂與他們在重疊的時空隔空相望，我俯瞰著渺小的我們，我們仰望著唯一的我。
這一瞬間，某種強烈的割裂感浮現在白岳的心頭，他往前邁了一步，朝著眼前由白光匯聚而出的自己發出了詢問。
獵人的眼中儘是好奇：「我究竟是什麼？」
我高聲詢問，我緘默不言。
神明沒有做出回應，或者說，祂無法理解自己內心多出來的『人性』，畢竟祂用來維持自我的錨點，早已在冬夜裡分崩離析。
光影巨人的目光穿過了重疊的時間，很快就落在了城邦的街頭，祂看見了人們的苦難，祂聽到了莫莉的祈願。
神靈的目光繼續向上，然後定格在了那片蠕動的夜晚。
區區從冬夜身上誕生的蟲豸……
漸漸的，祂的目光染上了極致的暴虐與瘋狂，巨人的手掌猛地攥緊，那位從冬夜誕生的終末使者當即發出了最凄厲最恐懼的慘嚎。
那混亂刺耳、殺死過無數人的尖銳噪響在神靈的手中戛然而止。
蠕動的蛇形暗影被生生捏爆，四散開來的影子在白光中化為灰燼，那撕碎夜幕的混沌白光近一步在天邊爆發了開來。
長夜已經被神靈的偉力徹底點燃！
所有人的眼瞳都被光明照亮，人們不可置信的注視著渾濁的蒼穹，冰冷的夜幕已然在煌煌烈光綻中出了觸目驚心的裂痕。
令人戰慄的異響接踵而至，長夜身上那清晰可見的裂痕越發的密集。
而在那輪紅月之下，瘦弱的老人已然對著夜幕中的光明張開了雙臂。
作為聆聽神言的大主教，伯恩理所當然的要對神跡做出禱言，只是……
他確實不清楚神靈的尊名，最終，老人似乎想起了什麼，黃金國最後的船員當即發出了豪邁的大笑：
「讚美小麥果汁！」
長夜在老人的大笑中轟然崩塌！
那條金色的行星帶完整的顯露在了人們的視線里。
數不盡的暗影碎片從蒼穹墜落而下，可浩蕩的白光卻不打算放過長夜的屍體，擴散開來的烈光不依不饒的俯衝而下，追逐著那些碎掉的夜晚。
於是碎片們變成了熊熊燃燒的流星，金色的河流又將流星染的朦朧。
千萬份的淡金流星就此從蒼穹墜落下來，然後又在半空被光明燃燒殆盡，化為了一波又一波震撼人心的盛大煙花。
漸漸地，城邦變得嘈雜了起來，不知是誰起的頭，有人大聲重複了一遍大主教的奇怪禱言。
——「讚美小麥果汁！」
城邦里猛地一靜，緊接著爆發出了更大的歡呼聲浪！
「讚美小麥果汁！讚美小麥果汁！」
有些奇怪的禱言頃刻間就傳遞到了城邦的每一處角落，人們的臉上滿是笑容，人們的眼中滿是希望。
倔強的文明終於渡過了寒冷的夜晚。
既然終末使者可以在無數的時間線里合併絕望，那麼白岳自然也可以在茫茫多的可能性里找到唯一的救贖。
·
只是在這股歡慶的氛圍中，白岳們此刻的感覺卻不太好受。
在還未恢復正常的101號檔案室里，獵人靠坐在牆邊，喘著粗氣，他的雙眼中儘是與光影巨人同樣的暴虐與瘋狂。
「還不夠……還不夠……殺掉這條蟲豸還遠遠不夠……」
一位又一位的白岳瘋笑著，他們與混沌巨人的意志漸漸發生了融合，畢竟祂與他們本就是同一個存在的不同表現，本就心念相通。
而混沌又經歷了什麼呢？
那是千萬年的時光鑄成的怒火與孤獨，那是唯有真正的神明才能忍受的殘酷與嚴寒。
在這股浩大的神性風暴中，白岳那微弱的人性就宛如海浪上的浮萍，眨眼間就被驚濤駭浪徹底吞噬。
不過就在這時，一道湛藍的雷霆憑空在獵人的頭頂凝聚而出，然後蠻不講理的劈了下來。
轟的一聲，神情暴虐的白岳倒頭就睡。
·
「你收斂一些好不好？說好的低調發育呢？」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在白岳的耳邊發出了無奈的嘆息。
白岳扶著頭，只感覺頭痛欲裂，意識一片模糊，就好像有千萬個信徒在自己的腦海里囈語祈禱，龐大的信息流攪動著腦漿，敲打著每一寸的神經。
「你受冬夜的影響實在是太深了，以你現在的狀態是無法運用『權柄』的。」
熟悉的聲音又從耳邊響起，有人伸出手，將白岳拉了起來。
好一會兒，白岳才從暈眩中緩過神來，他微微怔了一下，眼前的景象顯然不是議會廳的檔案室。
這裡似乎是一間普通的現代風卧室。
自己剛剛正靠在床鋪上，床邊擺著書桌和電競椅，牆上的空調吹著暖風，一旁的咖啡機滴滴作響。
唯一古怪的是，卧室的窗外居然是一片漆黑深邃的海水，大海時刻都在起伏涌動，水平面上隱約傳來了風暴的呼嘯。
白岳抬起頭，發現一位相貌熟悉，身著黑色禮服的灰發少年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好點了么？」
祂拍了拍白岳的肩膀，語氣隨和的問道。
「好多了，謝謝。」
白岳揉了揉發脹的腦殼，他打量著四周的環境：「這裡是什麼地方？」
「永潮神殿。」
灰發少年坦然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