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摔壞了

英語課的課堂上。

江昱一隻手撐著腦袋，若無其事地晃悠着手裏的筆。

這堂課已經過去了一半，但江昱的腦子裏還在回想剛才看到的事情。

不知為何，就像是有某種強烈的魔力一般。

江昱莫名地有些在意那位紀律委員的情況。

手背上那麼大個蚊蟲叮咬的包，應該是白紋伊蚊留下的吧？

結合他們班唯一的助學金髮放名額來看，想來林南兮的家庭環境應該不好。

話說回來，林南兮在班上是個怎樣的人來着？

默默無聞對班級做出貢獻，總是會在學習上熱心地幫助同學，但從來都不會留下存在感的人。

林南兮勤勤懇懇管理了兩年的班級紀律，結果在上學期結束評選優秀班委的時候，票數居然排在最後一名。

當時林南兮的名字就擠在黑板那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歪歪扭扭，格格不入，就像教室里總是縮在角落被邊緣化的她一樣。

江昱的印象很深刻。

因為那個名字，是老師臨時抓人寫上去的，而江昱就是那個偶然路過教師辦公室被抓去寫字的倒霉蛋。

高中的各項選舉講究的就是一個人脈關係。

唯有關係好、人緣廣、活潑好動的學生才會廣受大家的喜愛，這同樣也是競爭優秀班委的重點考核項之一。

但林南兮顯然與這點完全不符。

畢竟她是一個連存在感都極其薄弱的人。

就像路邊的不起眼的小野貓那樣。

江昱撐著腦袋，注視着隔壁組斜前方的林南兮觀察了很久。

林南兮的背影單薄，窄小的肩膀收在一起。

她的身體坐得筆直端莊，眼睛和桌子之間保持了一尺的距離，右手攥著鋼筆，左手規矩地橫在身前。

這樣標準的坐姿，讓江昱不禁聯想到剛開始學坐端正的幼兒園聽話小朋友。

乖巧，內斂，會把老師家長的一切要求都精準地執行下去。

江昱一陣恍惚，最後快速搖搖腦袋。

「……」

不行不行。

怎麼突然在意起林南兮起來了。

這兩年多的同學相處，江昱和林南兮的交流次數僅限於江昱違反班級紀律的次數，除此之外，他們之間沒有過半點交集。

只是手背發紅的位置一樣而已，這種巧合沒必要這麼在意。

江昱在心中不斷地暗示自己，隨後開始對這根本就看不懂的英文課本聚精會神。

他的同桌已經睡過去了。

英語課對於跟不上進度的同學來說，簡直就是堪比看天書，江昱對同桌這種倒頭就睡的行為感到理解。

可惜江昱塗在手上的風油精過於上頭，這種時候壓根沒有睡意。

於是難得地翻開了英語書，一邊心不在焉地看着，一邊往自己還在瘙癢的手背塗抹刺鼻的風油精。

明明那些書本上的單詞短語江昱一個也看不懂，但就是莫名的有一串句子帶着聲音一起，在江昱的腦海里一晃而過。

那種聲音不是屬於任何人的，反倒是像默讀課本的時候，自己內心默念的聲音。

江昱倒是很享受這種知識從腦子裏流淌過去的感覺。

很上頭。

甚至讓他不禁懷疑自己就是個天才學霸。

另一邊。

林南兮默念完手邊的一道英語題，隨後順利填上答案。

她摸了摸鼻頭，眼睛濕潤潤的，總有一種想要打噴嚏的衝動。

興許是在剛才找江昱談話的時候聞到了風油精味道的關係，林南兮在回到位置上之後，總能聞到一陣刺鼻的清涼氣味。

並且，自己的右手手背還涼悠悠的。

這種又癢又麻的感覺很是折磨。

可是，她和江昱並沒有肢體接觸啊……

林南兮想起最近身體上總是會發生的怪事。

好像從新學期開學之後，自己的身體就會出現一些稀奇古怪的感知。

那些感知偶爾會讓她感到臉紅，有時候又會莫名的急躁。

甚至半夜刷題的時候，刷著刷著就感覺自己在做夢，腦子裏一陣讓林南兮無法理解的飛機大炮超能力畫面一閃而過。

這種體驗會讓林南兮懷疑自己是不是誤闖了別人的夢境。

而且還是一個熱血……甚至可以說是中二的少年的夢境。

林南兮翻開英語試卷的下一頁，隨之收回了思緒。

不管怎樣也好，只要不讓她的身體生病就行。

畢竟家裏根本沒有錢，也沒有精力花在她身上。

高中還剩最後一年了。

林南兮祈禱著，起碼要等高考順利結束，自己這副不堪一擊的身體才能倒下去。

……

「叮鈴~」

上午的最後兩節課是英語連堂課。

當下課鈴聲響徹在整個校園的時候，班級里壓抑得快要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學習氛圍也終於散開了。

年輕的英語老師收拾好講台，踩着清脆的高跟鞋，花枝招展地離開。

大概所有學校的英語老師都是這樣，時髦，且年輕漂亮。

台下有不少雙眼睛目送老師離去。

隨着她的離開，那些目光又堪堪收回，女生們細聲細語的聊起了最近的小八卦，男生則是一邊感嘆著英語老師今天的穿着打扮，一邊商量著中午要去食堂吃什麼。

「呼……」

江昱的同桌從鈴聲中醒來，他臉上壓出一條條睡橫，揉着眼睛對江昱感慨道。

「美妙的英語課結束了……果然張老師溫柔的聲音就是助眠啊。」

江昱的同桌名叫劉大力，因為長得虎頭虎腦又很壯的關係，大家都習慣叫他『大牛』。

他的成績和江昱一樣，都是班上的吊車尾。

只是和江昱不一樣的是，江昱是自我定位很準確型，他知道自己有些事情做了也是無用功，所以乾脆放棄掙扎，讓自己活得開心一些。

但劉大力卻不這麼想，劉大力自命不凡，偶爾會翻開書搗騰那麼幾下。

只不過每次折騰都翻不出什麼水花，這兩患難兄弟的考試成績永遠都不會背叛彼此。

「走啊，乾飯！」

睡飽之後，劉大力整個人都神采奕奕的，他從桌子裏掏出飯卡，伸手拍了拍江昱的肩膀。

「你特么輕點。」

這人力氣賊猛，下手還沒輕沒重的，江昱被他拍得虎軀一震。

江昱站起身，同一時刻。

隔壁大組的林南兮手中的水杯『咣當』一聲滑落在地。

就好像肩膀被什麼東西拍疼了那樣，她身體一抖，失了手。

林南兮捂住肩膀，連忙蹲下去，將剛才落地的水杯撿起來。

「抱歉……」

明明沒有影響到任何人，水杯里也沒有濺出水花，但林南兮還是用若蚊的聲音，微弱地朝着前方道歉。

似乎道歉這種行為不需要邏輯，已經是她下意識的舉動了。

額前厚厚的劉海下，林南兮皺起了眉頭，她心疼地把水杯抱在手裏，用自己的小手帕沿着杯底仔細擦了一圈。

水杯是淡藍色的，上面印着一個貓咪的圖案。

這是她今年過生日的時候，表姐送她的生日禮物。

因為是保溫杯，禮物又是在夏季送的，所以林南兮一直都沒有捨得使用，在新學期開學的時候，才決定拿出來用一用。

這才沒用幾天呢……

就把杯底摔了個凹洞。

林南兮擦乾淨水杯，又揉揉眼睛。

薄薄的粉唇抿在了一起，清澈的雙眼逐漸蒙上了一層水霧。

嗚……

水杯，摔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