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與闊別的我決勝負

廣袤無垠的精神世界裏，一道道截然不同的力量維持着微妙的平衡，耦合在一起。

慾念的種子依然在萌發和生長，轉眼就化作一棵參天大樹。

但和此前黑氣繚繞的陰森相比，此刻的它卻有了種虛幻的不真實感。

彷彿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泡沫，依然在膨脹，卻變得空虛。

――

騎拉帝納茫然地倒地，龐大的身軀如同一根倒栽蔥，直直地陷進了地底。

短暫迎來休止的戰場上，彷彿剛從一場幻夢中醒轉過來的菲利奧睜開雙眼，猙獰的血絲緩緩褪去，只剩下瞳孔中心的一點微不可察的痕迹。

指尖輕觸，光芒灑落，照在奄奄一息的太陽伊布身上。

輕微的顫動中，跌落到谷底的生命力節節攀升，體內的傷勢也如同逆轉時空一般恢復。

「……布依？」

怯怯地睜開雙眼，太陽伊布不明所以，只是疑惑地看向菲利奧，接着是圍攏在周圍的夥伴。

下意識地抱緊四肢，就像不久前的痛楚還未消退一般，滿是依賴地將菲利奧緊緊抱住。

雙眼緊緊閉合，它緊張地感受着讓自己安心的溫度。

菲利奧含笑不語，揮手間，柔和的光雨向周圍擴散，落在每一隻寶可夢的身上，驅散了頑固的黑色，修補著戰鬥留下的痕迹。

取而代之的，是一層淡淡的燦金色光幕，彷彿為每一隻寶可夢披上了一件紗衣。

也包括還沒緩過神來的超夢。

「沒想到，原來你這大貓咪這麼關心我的嗎？」看着臉上寫滿問號的超夢，菲利奧輕笑着調侃，「早就說了，要坦率一點。」

不出所料，回應他的是一道惡狠狠的視線。

但意料之外的是，本以為會從頭頂來襲的反擊並未出現，就連言語上的回擊都沒有。

只是冷哼一聲，超夢鬆開胳膊，轉身看向遠方的黑衣人，再度擺開了進攻的架勢。

「這是……什麼東西啊？！」

發生在菲利奧身上，突兀而恐怖的變化，讓黑衣人也感到萬分錯愕，但很快，這份驚異就轉化成了滔天的怒火。

看着因禍得福的菲利奧與太陽伊布，他內心以牙還牙的快意瞬間變成了前所未有的嫉妒與憤恨。

以及，一絲他自己也不易察覺的驚恐。

與此前的任何一次都大不相同，這一刻從菲利奧身上散發出的力量是他聞所未聞的。

未知意味着某種深刻的恐怖。

此刻的他，油然生出一種遭遇天敵的強烈危機感。

「一點來自朋友們的饋贈和幫助吧，你不理解也不想要的那些。」

看着張口結舌又咬牙切齒的老對手，菲利奧嗤然一笑，將太陽伊布放回地面，平淡地說道。

「我不理解也不想要……嘖…油鹽不進，那你就等到地下再去和你的朋友們互訴衷腸去吧！」

隱隱意識到了什麼，心中那種不祥的預感愈發加劇，黑衣人的自尊受到了莫大的挑戰。

惱羞成怒之下，他嘶吼著搶先發動了進攻，臉頰上那道狹長的傷疤在此刻更顯猙獰。

森然的黑氣纏繞在他和裝甲超夢的體表，一刻比一刻濃重。

手臂的肌肉依舊在走向崩潰，卻遲遲沒有瓦解和毀滅，就像在刀尖上跳舞。

裝甲超夢面色鐵青地再度上前，精神擊破凝結在揮動的鐵拳中，就連基格爾德也無法承受。

瞬間數十次的連擊落在堅硬的鎧甲上，留下無數裂紋，也將這尊無往不利的巨人瞬間轟飛出去，朝着視線範圍之外墜落而去。

他們的攻勢依舊凌厲，依舊顯得勢不可擋，卻總有種底氣不足的感覺。

而菲利奧只是氣定神閑地抬起右手，輕輕一握。

柔和的超能力在基格爾德飛行的軌跡上凝聚，四兩撥千斤地將精神擊破化解，把暈頭轉向的守護神穩穩托住，送回到自己的身旁。

溫潤的常磐之力如同涓涓細流，滲入基格爾德的體內，轉眼間，就隨着精神世界那棵參天大樹的茁壯生長而將它體表的傷勢盡數修復。

「多謝你了，Z2。」指尖按在象著着核心的版塊上，菲利奧輕聲道，「你說的我都聽到了，現在我們可以並肩作戰了，再配合我一次，怎麼樣？」

【好！】

Z2的聲音充滿了喜悅，就連龐大的身軀都彷彿染上了雀躍的情緒，每一個細胞都在顫動。

菲利奧笑着點點頭，將垂在身側的左手抬起，驟然握緊。

「轟――」

遠方，束縛著騎拉帝納，將它死死壓制在地底的力量再度爆發。

天旋地轉中，漆黑的巨龍被炸上天空，朝遠方墜去。

身體恢復如初，氣勢如虹的基格爾德再度出擊，以痛打落水狗的躍躍欲試，朝着遠去的騎拉帝納窮追猛打。

兜兜轉轉，黑衣人苦心營造的殺局再度告破。

在夥伴們的簇擁下，輕描淡寫化解了危機的菲利奧緩步上前，先前的憤怒與仇恨已經散去大半，反而多了幾分混雜在殺意中的憐憫。

他的氣勢愈發高漲，腦海中的參天大樹愈發高聳，也愈發虛幻，彷彿籠罩着朦朧的霧氣。

無數的機緣巧合鑄就了這一奇特的景象。

這是他一生也註定僅有一次的機會，去觸碰精神力的頂峰，本應屬於神明的領域。

曾經神秘的精神世界，在這一刻已經沒有了任何秘密可言。

甚至，他也窺見了屬於黑衣人的那個在毀滅與破壞中激蕩的精神世界的一角。

在潰散的黑氣中，他親眼見證了對方的仇恨、怨懟與不甘，縱然已經下定了將對方斬殺於此，徹底掃清後患的決心，卻也不由得生出幾分悲憫。

「你……！」

看着菲利奧舉重若輕的樣子，黑衣人心中的恐懼越來越強烈，憤怒也隨之加劇。

驕傲的他面對那道悲憫的目光，感到了空前的羞辱。

驚怒中，他再度發起進攻。

但這一次，超夢甚至沒有再度發動mega進化，而是就以這個雙方都最為熟悉的姿態，將自己的全身包裹在菲利奧的超能力之中，輕描淡寫地一拳揮出，就將裝甲超夢的攻勢正面擋下。

「嘭――」

光與暗的交織，相生也是相剋。

短暫的僵持過後，在裝甲超夢難以置信的目光中，超夢身上再度亮起藍光。

在全力以赴的對撞之中，它再度用出了一輪精神擊破。

這一次，不再是菲利奧，而是它自己的力量。

「嘩――」

戰場上，一片死寂，只剩下裝甲超夢摔在地上滑行的聲響。

覆蓋在體表的黑色「鎧甲」蕩然無存，黑衣人的超能力在正面對決中被徹底擊潰。

如同深夜的陰影遇到了正午的陽光，一觸即潰。

「這不可能……不可能！我才不會輸！」

黑衣人彷彿輸紅了眼的賭徒，一把抓住已經快要不受控制的小臂，用力一攥。

撕心裂肺的痛楚讓他恢復清醒，就連超能力的爆發都彷彿藉著疼痛的動力更上了一個台階。

他猛然意識到，菲利奧現在的力量……不會持久。

就如他自己一樣。

冷靜下來的他已經顧不上擦拭如同雨點般落下的汗水，狼狽卻依舊傲慢地冷笑道：「看來這是場競速賽嗎？那你就試試吧！」

「正有此意。」

菲利奧矜持地頷首，話音未落，洶湧的超能力已在空中碰撞。

兩隻超夢再一次同時衝出，握拳屈肘，以相同的姿態和技巧正面相抗。

濃縮在一拳一腳之中的，不僅是戰鬥的技巧與力量，還有兩個世界的厚重。

「嘭――」

驚天動地的轟鳴，響徹這片遊離於世界之外的戰場，彷彿要為這座已經破敗不堪的小世界畫上一個絢爛的句點。

在黑衣人破釜沉舟的爆發中，黑與藍於空中交匯，此消彼長間維繫了脆弱的平衡。

兩隻超夢的碰撞也勉強維持了均勢。

但黑衣人的臉上卻看不到半分喜色，反而籠罩了厚重的陰雲。

與孤家寡人的他截然不同，菲利奧的身旁還有着自己性命與共的夥伴。

昔日由阿爾宙斯留在它們體內的最後一抹規則之力也被超能力輕柔地喚醒。

微弱的金光，讓它們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轟隆――」

大地在翻湧，地動山搖間，升起的土石將裝甲超夢的雙腳掩埋。

頃刻間，荒蕪的土地竟憑空長出堅韌無比的枝蔓，緊隨其後，將它的雙腿緊緊束縛。

駕馭著草木與大地的力量，風妖精一如既往地充當着反擊的先鋒，吹響了決戰的號角。

「！」

已經察覺到了危機將至，求生的本能讓裝甲超夢劇烈掙扎，卻被超夢死死纏住。

不等它做出反應，粗壯的水流和奔騰的火龍一左一右，同時降臨。

「轟――」

默契十足的帝王拿波和mega暴飛龍同時出擊，以水火交融的合擊讓裝甲超夢體會到複合打擊的恐怖力量。

霧氣蒸騰，燒灼着它滿是瘡疤的身軀。

「喝！――」

劇烈的痛楚讓裝甲超夢短暫失神，眼中的理智徹底退去，被黑衣人的意志趁虛取代。

全力壓榨著這具軀體的潛能，黑色的超能力在這一刻幾乎陷入瘋狂。

震耳欲聾的爆鳴聲中，暴走的黑衣人與裝甲超夢彷彿要將周圍的一切盡數摧毀。

哪怕是與它正面對峙，在實力暴增之下智珠在握的超夢也頓覺壓力驟增。

「布依！」

就在這時，太陽伊布的身影鬼魅般殺出。

閃耀的紅寶石放出耀眼的精光，雄渾的超能力如同兩條奔騰的游龍，將裝甲超夢的雙臂緊縛。

超夢的負擔頓時為之一減，灼熱的霧氣遮蔽著視線，一片迷離中，它抓住機會，將殘留在周圍的傳來盡數凝聚，化作傾力以赴的意念頭錘，穩准狠地砸向裝甲超夢。

以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毅然出擊的超夢摧毀著對手僅剩的理智與判斷。

「蘭卡！」

「綺朵！」

趁著兩隻超夢同時眼冒金星的空隙，杖尾鱗甲龍和mega大嘴娃同時衝上前，大顎和鐵尾濃縮著因太陽伊布而積累的全部悲傷與憤怒，憤然揮出。

「嘭――」

結結實實的碰撞中，裝甲超夢體表的黑色超能力如同被壓上最後一根稻草的駱駝，轟然崩潰，它的身體也如離弦之箭，將纏繞在大腿，已經朝着上身擴散的枝蔓盡數扯斷，飛上半空。

而這時，蓄力多時的夢妖也已經在天上等待了多時。

紅彤彤的雙眼滿是憤怒的微光。

在霸主氣場的包裹下，幽邃的暗影球悍然轟出。

凝結了這具縱觀古今也絕無僅有的美麗身軀中全部的力量，正中裝甲超夢無遮無擋的胸口。

劇烈的爆炸將超能力短暫驅散。

理智的神韻重回裝甲超夢的腦海。

雖然只是一瞬，雖然就連意識都在重傷之下模糊。

它重重地栽倒在地，有氣無力地仰靠在破碎不堪的戈壁灘上，望向猩紅色的天空。

「噗――」

硃紅色的液滴從它的上方落下，那是從黑衣人口中噴出的鮮血。

超能力的潰散，同樣反噬著這個他那已經瀕臨崩潰的身體。

不是一對一，而是八對一。

重獲新生的七隻寶可夢不再是這場巔峰之戰的看客與累贅，而是成了壓倒戰局的生力軍。

至少在這一刻，傳奇的大門已經向它們敞開，並讓它們親歷了這條嶄新道路的風景。

以一對超能與規則共同築就的翅膀。

「……」

菲利奧眉頭難以察覺地微微一皺，隨即舒緩開來。

不給黑衣人任何喘息的餘地，他的超能力綻放到極致，再度出擊。

以超夢為核心的八隻寶可夢彷彿他肢體的延伸，搭起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天羅地網，將黑衣人和裝甲超夢鎖在其中。

電光、水流、火焰……層出不窮又神出鬼沒，讓他們應接不暇。

一輪接着一輪，一浪高過一浪。

裝甲超夢體表的傷口一道道累積，短短片刻，就已是密密麻麻難以數清。

在它體表充當第一道防護的超能力一次次潰散，哪怕是黑衣人，也感到腦海中陣陣刺痛，精神力瀕臨枯竭，甚至連生命力都燃燒殆盡。

哲爾尼亞斯生命權能刺激下隆起的肌肉開始枯萎，挺拔的身體漸漸傴僂。

身手雖依舊矯健，卻顯出一種形容枯槁的窘迫。

菲利奧步步緊逼，精神世界的巨樹幾乎已遮天蔽日，繁茂的枝幹晶瑩剔透，每一個細節都是無數精神力的薈萃。

舉手投足間，皆是神明也不敢力敵的駭人威能，一道接一道，落在黑衣人漸漸變得難以為繼的超能屏障之上。

沒有留下任何喘息的機會。

破碎的土石在能量的衝擊波中升空，化作漫天風沙，荒蕪的戈壁灘儼然絕地。

整個世界在菲利奧的眼中都變得前所未有的通透。

無師自通地抬起右臂。

握拳、揮落、風起。

風沙中裹挾的碎石搖身一變成了鋒利的小刀，從黑衣人身旁拂過。

堅韌的超能力也在瞬間破碎，風衣、戰鬥服，還有他全身上下的皮膚。

不過一眨眼，血花飛濺，他已成了個不折不扣的血人，栽倒在地。

只差不過二三十步的距離，菲利奧停下了腳步，看着渾身浴血再度爬起的對手，皺起了眉頭。

「呵……怎麼，阿爾宙斯的奴僕，你的體驗卡到期了？」就連呼吸似乎都帶着血腥氣，細小的血沫不斷噴出，黑衣人仍露出輕蔑的笑，低聲說，「那麼，就該輪到……！」

話音未落，他驚愕地瞪大雙眼，下意識地垂首，看到了深深嵌進腹部的拳頭。

再一抬頭，菲利奧的雙眼已經烙印在他的視線中。

平靜的目光不知何時被躍動的戰意與殺機取代，而不遠處的身影如同泡沫般消散，露出了夢妖小小的身影。

「不要用你狹隘的眼睛看我，看這個世界。」調動全身的發力讓菲利奧的五官都有些微微變形，從牙縫間擠出來的話語卻帶着冷峻的意味，「只是一點你這輩子都不會理解的技巧罷了。」

說着，他再度發力，沉重的鐵拳承載着多年來積蓄的怒火，黑衣人像出膛的炮彈一樣，在空中劃出一道血線，跌落在遠方的亂石堆中。

緊接着，精神巨樹的虛影從意識的空間投射到了現實。

虛幻而璀璨的光輝將這片昏沉混沌的平行世界點亮、點燃。

隨即，如同膨脹到極致的氣泡，悄無聲息地破滅。

規模空前的能量在這方世界逸散，又在菲利奧佈滿汗水的掌心凝聚。

「力量本身也是一種代價，這確實是阿爾宙斯那老不正經交給我的。」體內那份令人陶醉的宏偉力量如同海市蜃樓般消失一空，菲利奧的臉上卻多了些輕鬆的喜悅，「所以，這才是最後，永別了，另一個世界的『我』。」

裹挾著足以毀天滅地的恐怖能量，光束徐徐升空，又在高天之上分散成無數道銀白色的絲線，以破滅的美學降下，化作毀滅的多重奏，響徹在這片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去往何處的原野。

「瑪奇！」

看着遠方的火海，夢妖的雙眼閃閃發亮，興沖沖地落到菲利奧身前，咧開小嘴，笑得如釋重負。

菲利奧卻面無喜色，才剛剛舒展的眉頭再度蹙起，凝視着升起的煙塵與燃燒的原野。

那邊，一道熟悉的波動，在最後關頭附着在了黑衣人的體表，讓他在十死無生的局面中苟延殘喘。

時間之神帝牙盧卡。

殘破的身影跌跌撞撞，由遠而近，如同地獄中爬出的惡鬼，油盡燈枯，卻又帶着勝利者的笑容。

「沒想到嗎？赤日都有的力量，我怎麼會沒有呢？小鬼……在玩命玩心眼這種事上，你還嫩呢。」

從胸前僅剩的一小款完整的衣兜里掏出了一支與先前如出一轍的試劑，黑衣人毫不猶豫地將它插進已經行將潰敗的小臂，將深綠色的液體注入其中。

來自哲爾尼亞斯的神力，讓他已經幾乎化作焦炭的身體頂住了最後一口氣，並煥發出新的生機，與時光長河的洗刷相互抵消，迎來了短暫的平衡。

「看來，你還真是把自己當成神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敢往身子裏打。」

冷淡地收手，菲利奧深吸一口氣，身後的夥伴們立刻圍攏上前。

「當然，所謂的神，也只是讓我予取予求的奴隸罷了。」他的回答是那麼理所當然，就像在陳述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而現在看來，這場競速賽的贏家，是我啊！超夢，給我上！」

森然如厲鬼的獰笑中，失去了最後價值的風衣連同只剩下破布條的戰鬥服被他隨手摔在地上，渾厚的黑色超能力再度上前。

這一次，終於等來天敵衰退的它變得一往無前。

正與超夢激斗的裝甲超夢也爆發出黑暗的能量，在尖利的長嘯中一馬當先，沖在了最前。

哪怕是傳說，也無法為此刻的它做出註腳與詮釋。

「……歪門邪道。」

淺淺地吐出胸中濁氣，菲利奧屏息凝神，忽然伸手，超夢立即心領神會地出現在身前。

全部的超能力瞬間激發，集中在了它的身上。

「瑪奇！」

身後，夢妖高聲呼喚著身旁的夥伴，就如在阿爾宙斯的精神世界那樣，七隻寶可夢同時閉目坐地，將自己的信念凝聚於一點，透過羈絆的橋樑，傳遞到菲利奧的身上。

菲利奧的眼中，閃動着七彩的微光，那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涌動在全身各處的力量雖然沒有先前那般恢弘，卻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暢快與強大。

「我們上！」

手掌重重地拍打在超夢肩頭，隨着他一聲令下，超夢的身影如風而動，與強敵戰在一處，你一拳我一腳，最簡單的戰法濃縮著最強大的超能力。

而洶湧的浪潮在殊死搏殺的雙方身後，在「兩個菲利奧」的身上反覆激蕩，既是對自己搭檔的保護，也是與對手的撕扯。

方寸之地，世界最強的超能力者與超能力寶可夢爆發着歷史之外的激戰。

沒有任何花哨的戰術，只剩下最純粹的力量與意志的比拼。

黑與藍的輝光，在世界之外的角落斗得你死我亡，卻像是兩條美麗的絲帶，反覆交織。

黑衣人的笑容兇殘且自信，有着神力作為後盾的他不相信自己會輸給已經爆髮結束的菲利奧。

漆黑無比的超能力如同猙獰的巨龍，大開大合地攻出，完全不計損耗，逼迫着菲利奧和他正面對決，以最殘酷的方式進行消耗。

菲利奧不閃不避，剛猛地迎上前去，卻比他多了幾分靈巧，每一次的碰撞，都會有難以察覺的超能力落在裝甲超夢的身上，穿越纏繞在體表的黑色超能力，滲入它的體內。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黑衣人的毛孔甚至開始滲出縷縷血絲。

那是身體難以承受神明力量的結果。

但他的生命力依然旺盛，眼中的神采則愈發瘋狂。

他從不相信自己會敗北，擺在一個遠比自己年輕和稚嫩的「另一個自己」身上。

然而，就在他狂轟濫炸，盡情駕馭著源自神明，又被他以人類的身軀強行掌控的恐怖力量之時，一束柔和卻在他眼中格外耀眼的白光，從世界的縫隙照射了進來。

「咔吧……」

輕微的響聲在他身後，在十分遙遠的地方響起，只是順着超能力的激蕩，才被他勉強捕捉。

起先他毫不在意。

但不過幾秒鐘的工夫，他就明白了這個微小聲音的意義。

「咔嚓――」

清脆的聲響跨越漫長的距離，傳到了他的耳畔。

這一次，不需要超能力的中轉，因為它帶上了規則的力量。

束縛著騎拉帝納的枷鎖，斷開了。

被他在另一個世界傾盡一切資源，以神力打造的至寶，在不知名的力量下轟然破碎。

一個碩大的光圈，也隨之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

緊接着，承載了無數野心與希望的神明被吸入其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

荒漠市上空，明媚的陽光透過神力的陰雲，將這座曾經美麗的沙漠都市點亮。

阿爾宙斯的身影出現在厚重的雲層之上，若隱若現，卻將自己的目光定格在下方的戰場。

波導與超能力交織，共同托舉著新生的懲戒之壺，娜姿與可爾妮費力地調整著方向，將它對準了正與達克萊伊死斗的解放胡帕，打開了象著着懲戒的蓋子。

無可阻擋的規則之力並非濤濤江水般傾瀉而出，而是宛如涓涓細流，輕緩卻不可抗拒地纏繞在肆意攻伐的魔神身上，待它有所反應，已經無從抵抗。

沒有絲毫掙扎的餘地，只一瞬，剛剛還在大開大合猛攻不止的胡帕再度一分為二。

緊隨其後，便是從天而降的璀璨輝光。

從另一個平行時空穿越而來的神明身上，那一道道象著着奴役，承受了無數傷害都未曾破損的枷鎖在光芒的照耀下緩緩開裂。

一個個光圈從解放胡帕的身上脫落，出現在它們的身旁。

而另一面，是一個因貧瘠和仇恨而充斥着戰火與破敗的世界。

曾幾何時，那裏或許也有過豐饒的時代，但此刻已經見不到那樣的痕迹。

那是它們的家園。

對着天空中一閃而逝的金色身影，異世界的神明俯下身表達謝意，頭也不回地鑽入其中。

「吼！！！！！胡帕！――」

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代表百年來惡念積累的魔神胡帕絕望哀鳴，卻在光芒中消亡，重新回到壺中，等待那個真正理解何謂【懲戒】的時刻的到來。

「咣當」

當懲戒之壺從兩人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相隔百年之後，它的使命再度完成。

以一個未曾設想的方式。

「呼…呼…呼……」

娜姿和可爾妮不覺間已是汗流浹背。

美麗的長發已經被汗水完全打濕，修長的雙腿也已經沒有了力氣。

就連如呼吸般自然的超能力與波導之力，也已經在引導阿爾宙斯的過程中消耗殆盡。

但她們也顧不得休息，而是憂心忡忡地抬起頭，看向遠方的空間裂隙。

【順路，帶你們一段。】

就在兩人心急如焚之際，同樣氣喘吁吁的達克萊伊突然出現在身後。

――

已經徹底失敗了，沒有任何翻盤的希望。

不僅如此，整個組織也已經很難逃出生天，包括自己。

看着就站在自己身前不遠處的基格爾德，黑衣人這般想着。

從騎拉帝納消失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外面的戰鬥已經分出了勝負。

那些強大的訓練家一旦騰出手來，就不會再給自己任何餘地，這個道理他很清楚。

而這片殘破的空間，也沒有像先前那樣獨自逃離的可能，更不必說那個古怪的機器。

一張天羅地網，已經把他這個走投無路的困獸徹底包裹在內了。

但越是這個時候，他卻越是有種胸口發熱的感覺。

眼看着山窮水盡，曾經的顧慮反而一掃而空。

他的腦海中只剩下了最後的一個念頭。

「我可不喜歡【菲利奧】之類的代號，小子。所有的代號都很愚蠢。」冷笑着，他抹去了臉上的血跡，看向被兩隻傳說寶可夢護在中間的菲利奧，「反正……我們都是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人，既然我要走了，那你就來和我做個伴吧！」

話音未落，火山噴發一般的超能力以壓倒性的姿態衝出。

小臂的皮膚在開裂、破敗，他卻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在意。

血腥氣撲面而來。

決戰關頭，他已經沒了平時的冷靜和沉着，只剩下最深沉又最狂放的恣意。

以及，無數種惡念的聚合。

裝甲超夢也一如既往地如傀儡般唯命是從，奮力前沖。

然而就在超能力傾瀉一空，裝甲超夢奮力衝出的一剎那，他卻忽然發現，自己不僅失去了對裝甲超夢的感知和控制，也失去了對手臂的控制。

低頭一看，他的手臂正迅速腫脹，青筋暴起。

肌肉的崩潰不僅沒有在藥劑的作用下暫時休止，反而在短暫的平息後進一步沸騰起來。

局勢徹底失控的驚恐中，他再度抬起頭，高速突進的兩道身影已經瞬間臨近，而他的視線，正對上裝甲超夢刻意扭過頭來，露出的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睛。

漆黑的超能力從裝甲超夢的體表迅速湮滅。

這並非壓制，而是在裝甲超夢的主動驅逐下，被趕出了它的身體。

霎時間，他明白了一切。

本應被自己完全操縱的裝甲超夢擺脫了束縛。

他想做些什麼，但已經來不及了。

或者說，現在的他，其實已經沒有任何阻止這一切發生的能力。

「不――」

徒勞地抬起手，他的聲音變得沙啞，目光寫滿了凄惶的絕望。

「噗――」

就在兩隻超夢交錯的瞬間，氣球漏氣般的響聲從裝甲超夢的身上傳出。

一隻緊握成拳的大手從它的胸膛穿過，帶着淋漓落下的鮮血。

「砰――」

也就在這一瞬，黑衣人的小臂炸裂開來。

先是融合了超夢基因的部分，而後是整條手臂。

剎那間，血肉橫飛，染紅了黑衣人本就血跡斑斑的軀幹。

「你這傢伙……」

黑衣人頹然地低下頭，鮮血從口中湧出，圍繞在身側的超能力如潮水般退去，氣勢一落千丈。

而交匯的戰場上，兩隻超夢的視線再一次交匯。

超夢的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震驚。

對自己有生以來見過的第一個同類發出致命一擊的它獃獃地站在原地，淚水不自覺從眼眶湧出。

裝甲超夢紫黑色的瞳孔因巨大的痛楚而收縮，疤痕遍佈的額頭上滿是汗水，卻依舊露出了久違的輕鬆和釋然。

它艱難地伸出自己滿是傷疤與老繭的手，按在超夢的手臂上，不等它反應過來，用力一拽。

「噗嗤」

隨着超夢手臂的抽離，碩大的空洞伴着開閘泄洪般的血液與臟腑碎片顯露出來，它的臉上卻看不出什麼將死的絕望，反而充滿了大仇得報的歡愉。

直到這時，菲利奧才猛然意識到發生在黑衣人與裝甲超夢身上的生命融合的本質。

雖是一主一次，但只要一方倒下，另一方也會遭受巨大的打擊。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就像有什麼東西堵在了喉頭。

【……謝謝。】

生命的氣息從那雙飽經滄桑的慧眼中流逝，最後的時刻，裝甲超夢只是注視着超夢和菲利奧，發出融入萬千心緒的道謝。

同樣的面孔，卻對應了截然不同的命運。

它的心底充滿感慨，卻也有了臨近解脫的平靜。

透過已然微弱的心靈感應，在傳遞了最後的訊號之後，它便靜靜合上雙眼，仰倒在地，迎接終將到來的生命尾聲。

這也是時隔多年之後，它再一次成為自己身體的主宰，雖然只能選擇它迎接死亡的方式。

超夢木然地將它抱住，任由這世上唯一一個同類的鮮血將自己的身體染紅，跪坐在原地，表情不知是喜是悲。

菲利奧正要上前，卻忽然發現，已然失去一臂的黑衣人竟再度起身，跌跌撞撞地撲到了自己身前。

在眾人都沉浸在震驚中的剎那，就算是他也未曾察覺。

「夢妖！」

當機立斷，他下意識地大喝一聲，超能力奔涌而出，與殊死一搏的黑衣人正面相撞。

「瑪奇！」

比所有的夥伴更為迅捷，聞聲而動的夢妖甚至還沒有看到黑衣人的到來，便先一步從驚愕的沉默中抽身而出，擋在了菲利奧的身前。

沒有過多的猶豫與思考，本能之下，它用出了自己曾花過最多心思的技能。

【劇毒】

暗紫色鋒芒從它的體內鑽出，在空中凝結。

不是液態，也不是氣態，而是或許會讓這一技巧的創造者也大為震驚的，鋒銳無匹的固態。

千百次的失敗，在這一刻迎來了質的飛躍。

紫黑色的尖矛如同離弦之箭，破空飛出，以銳不可當的姿態衝破了黑衣人身前最後的一縷漆黑，從他的胸膛鑽入，有自寬闊的背膀衝出。

致命的毒素灌注到這具已經瀕臨崩潰的身體之中，將單純以生命力維繫的平衡徹底打破。

「唔……！」

徒勞地捂著胸口，黑衣人掙扎著向前，卻只能頹然地跪倒在地。

而迎接他的，是菲利奧那已經再沒有半分悲憫的目光。

「夢妖，禍不單行。」

平淡的語調，宣判著這個橫跨兩個世界，堪稱世上最兇惡罪犯的男人的死刑。

無數的陰影在這一刻匯聚，鑄就了他心目中那個「絕不寧靜，但永遠黑暗的永夜」。

「嘭嘭」

拍了拍仍然呆坐在地的超夢的肩膀，將大戰之後脫力倒地的夥伴們一一收回，只留下恢復了本來面貌的夢妖，菲利奧越過兀自警戒着的基格爾德，獨自上前。

前方不遠，就是身體已經千瘡百孔，卻依然倒在地上咳嗽不止的黑衣人。

短短片刻，地面上的鮮血已經聚成了一灘。

可就算是血，也不是純粹的紅，而是帶着駁雜的色彩，就如他這具已經無可挽救的身體一樣。

見菲利奧走近，他掙扎著抬起頭，甚至還能努力坐直，保持着自己最後的體面。

「你贏了……」他的聲音變得格外虛弱，幾乎讓人聽不清楚，卻還努力地抬起手，指向菲利奧的身後，「但贏了我的不是你…而是他們。」

在那裏，一道道身影穿越空間的裂隙，默不作聲地站在了數百米之外的遠處。

知曉了黑衣人身份，也看到了戰場的勝負，他們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偌大的戰場變得一片寂寥。

「你說的沒錯。」菲利奧坦然承認，「只靠我和超夢，絕對不是你的對手，你的力量比我強。但我依靠的是比你的力量更強的東西。」

「咳嘔――」

黑衣人的臉色浮上了一抹病態的潮紅，他不服氣，正要反駁，卻猛地吐出一口夾雜了內臟碎片的污血，神色也更加頹然。

「真讓人…想不通啊……這些愚蠢又故步自封的聯盟……怎麼會走到一起了呢？」強頂着一口氣，他神色怨毒地看向遠處，特別是看着徐徐靠近的達克萊伊與基格爾德，「還有這些傢伙……咳咳咳！」

「因為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吧。」菲利奧默默揮手，達克萊伊與身旁的娜姿、可爾妮停下腳步，基格爾德也站在了原地，「你的世界既有天災，也有你這樣的人禍，而這裏沒有……或者說，早就已經被徹底解決了。」

「不是一個世界……真是個很好的理由。」劇烈的咳嗽一發不可收拾，大片的血跡沾染着他的前襟和身前的土地，「你以為我會羨慕、嫉妒你嗎……？那早就是過去的事了。」

菲利奧的神色有些憐憫和困惑：「我只是費解，為什麼另一個我會變成這樣。」

「收起你虛偽的同情心。」黑衣人目光冰冷，說話間還有血沫湧出，「你贏了，但你不會一直贏下去，因為這世道就是這樣。」

說着，他仰起頭，吃力地笑了起來，還沒笑幾聲，就被彷彿要把肺也咳出來的咳嗽聲打斷。

癱軟地倒在地上，他已經沒了與性命抗爭的氣力，眼前的世界正變得黑暗和冰冷。

但直到最後，縱使已經一敗塗地，他仍然不服。

僅剩的一隻手死死地嵌在被血水打濕的泥土中，他用力抬起已經無比沉重的眼皮，在無數模糊的馬賽克里艱難地尋找著菲利奧的虛影。

嗤笑一聲，半是嘲弄半是自嘲。

「你就是我，在那樣的世界裏，你也會變成我……就像你剛才那樣。沒有誰生來就高尚，虛偽只讓我覺得噁心。」

「這世上，絕對不會……只有一個我！」

「我的意志，我的願望，我的慾望……還會有人延續的，且等著看吧。」

「等待……屬於你的……」

微弱的話音隨風消散，最後一縷生機也緩緩逝去。

【他們都死了。】

超夢默默站在菲利奧身後，語氣低沉。

【但它死之前告訴我，它並不覺得死亡是一件壞事，但我不知道。】

「死亡本身確實未必，但那取決於自己的選擇。至少它選擇了讓自己如何死去，不是嗎？」

菲利奧盤腿坐下，注視着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多了一道傷疤和些許歲月痕迹的臉龐。

一抬眼，傷痕纍纍的基格爾德也來到了他的身邊，大大咧咧地坐到地上，龐大的身軀稍稍一動就是地動山搖。

「或許這比不自由地活着，對它而言更好。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它是有尊嚴的，也是自由的。」

【……也許吧。】

沉思了許久，超夢默默點了點頭，看向同樣面有疲態的菲利奧與夢妖。

【喂，你還好嗎？嗯……你們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