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八十七章

怔了好一會兒,百里屠蘇看了一眼瀕死的雷嚴，又看了看已經停止呼吸的歐陽少恭，他幼時遭逢大變，家人橫死,一夕之間故土亡盡，如今可以算得上是變相的報了大仇，按理說應該高興才是，然而面對着可以算得上知己的歐陽少恭,他只覺得自己心裏空落落的,同時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悵然。像是察覺到了百里屠蘇的心理變化，純陽道子收回了手上的玉珩：「死亡並非結束,只是另一段生命歷程的開始。貧道知道,你一直想要復活村子裏的人，可是你為何不想想，這麼長時間過去，也許他們早已入了輪迴，你又要從哪裏去找他們的魂魄。須知人死復生，首先要魂魄入體。你心性堅定，卻又十分倔強，還是早些放開執念為好。」

「哈哈～輪迴……別再做……白日夢了……」雷嚴的的臉孔扭曲而猙獰，「你可知……這世上多的是……無法入輪迴之人……你是其中之一……你——」

不等雷嚴把話說完，唐虞笙就打了個響指，雷嚴身下忽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法陣，幾團黑糊糊的東西從法陣里竄出來，迅速幻化成像狼一樣的獸型，把雷嚴拖進了法陣之中，雷嚴掙扎了一番還是消失了，法陣也隨之破碎，只留下那柄名為「八荒**」的重劍砰然砸在青磚之上。唐虞笙拍了拍手，打碎了百里屠蘇臉上的凝重：「你這小子真是難纏，正如那個死人說的，這是世間不如輪迴的多了去，何必擺出這幅面孔來。我看你天資卓絕，不如索性入了魔，用不了多久便可成為魔將軍了。」

「前輩……還是容晚輩再想想……」百里屠蘇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而看向純陽道子，「師叔祖，那個玉珩是吸人魂魄的害人之物，師叔祖可有辦法將其封印？」

「封印終會衰退，留下來也會惹來無窮無盡的災難，左右也不過是鑄煉材料而已，讓它盡自己該盡的作用便好。」素懷宸漠然的看了歐陽少恭的身體一眼，「既然如此嚮往永恆，貧道索性讓你如願，成了那長生不老之體，無殤所受之苦，總歸讓你體會一二。」

事情到了這一步，差不多也算結束了。青玉壇受此重創，雖仍有弟子殘存，百多年內是無法再在世間生事了，方蘭生被送回了琴川，繼續在家和學堂兩點之間展開了雞飛狗跳的生活，襄鈴去了青丘之國，風晴雪仍舊踏上了尋往自家兄長的道路。百里屠蘇先回家鄉對當年逝去之人進行了祭拜，而後聽從了素懷宸的建議，先回天墉城向自家師尊請罪，在禁閉結束之後，還是向紫胤真人辭行下山去了。百里屠蘇離開天墉城那天，紫胤真人站在天墉城最高處，目送著自己的徒弟一步一步走下青石階梯，在聽到身後動靜時，他轉身對着緩緩走來的純陽道子作揖：「弟子參見玄宸師叔。」

素懷宸看了看遠方的百里屠蘇，笑着對紫胤真人開口：「你能護他一時，護不了一世。他也算是真的長大了，去世間好好歷練一番也好。至於這個孩子到最後怎麼選擇，處理的方法都告訴你了，也不必過於憂慮。上天有好生之德，總不至於吝嗇的連一線生機都不肯給予這個孩子。至於貧道，也是來向你辭行的。」

「還請師叔一路珍重。」

「嗯，貧道恐怕不會再回來，臨走前還有事要麻煩你。」純陽道子從袖中取出了一柄和焚寂極為相似的長劍，遞給了紫胤真人，「前緣往事都已經告訴你了，這柄劍是用歐陽少恭殘餘的魂魄鑄靈，劍上貧道已經下了封印。倘若有一天你感覺到封印震動，便是他作為劍靈醒來之時，須得在封印完全消失之前，將這柄劍放回衡山山洞之內，之後便不用再理會了。那就……告辭了。」

也不等紫胤真人再度行禮，純陽道子化作一道藍色劍光消失在天際，崑崙群峰再一次飄起了大雪，有人站在紫胤真人身後說話，聲音一如既往的元氣滿滿：「紫英，又下雪了，我們回去吧。」

看見身後那人，紫胤真人再度覺得頭疼：「你——你不在青鸞峰好好休養，怎麼又到處亂跑？當真胡鬧！」

「我想你嘛～」頂着鳥窩頭的青年傻笑着撓了撓後腦勺，又上前一步握住了紫胤真人的手，「我記得紫英的大徒弟已經出師了，小徒弟也下山歷練去了。你既然那麼擔心，我們也一起下山去看看？我都快忘記山下是什麼樣子了。」

「胡鬧」兩個字在紫胤真人的舌尖轉了一圈，最後變成了一個「好」字。

在瓊華派遺址落腳后，素懷宸一眼就看見了唐虞笙，對方那身深藍色緊身戰衣和周身的魔魅之氣在這冰天雪地里實在太過顯眼，臉頰上的紅蓮紋路隱隱有火光流動，有種觸目驚心的味道。環顧瓊華派遺址一圈，純陽道子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當年瓊華派被天火所焚的場景，他雖未親眼目睹，卻也能想像出一二，不由得輕聲嘆了口氣。唐門弟子晃晃悠悠走了過來，在純陽道子耳側吹了口氣，聲音里半是戲謔半是輕佻：「怎麼，觸景生情？你是在懷念這個門派呢，還是在懷念故人？倘若真的那麼思念，我大可以為你開空間法陣一試。」

「你真是……再懷念也是過去式，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再者，貧道從不是喜歡牽扯不清的人。」唐門弟子越靠越近，純陽道子沒退開，任其抱住自己，「話說回來，倒是多謝你替在青玉壇做的事呢。」

唐虞笙眸光一轉，笑了起來：「哦～那個呀～我知道你對於後輩弟子一向多存照拂之心，而且你自己也說了，哪怕是成長，也不希望這些個小子們經歷的太過於慘痛。那個青玉壇人要說的，恐怕是南疆村落的人都被殺死，魂魄也被煉成了丹藥，從此天地間再也無跡可尋了吧。你我之間，何必言謝？若真覺得想謝謝我，不如～嗯～」

那個「嗯」尾音上挑，帶着說不盡的曖昧，唐虞笙的手也順着素懷宸的衣領一路滑進了道袍之中，純陽道子翻手抽出拂塵敲了敲對方的手背：「別鬧了，先去神魔之井吧。」

神魔之井作為連通神界與魔界的通道，乃是當年魔身蚩尤強行撕裂時空而成，因此裏面有許多時空通道，每一個都不知通向了何處，也許是人間，也許是地獄，也許一步踏錯，便落得灰飛煙滅的結局。通道極度不穩定，空間可大可小，靈氣與魔氣交織，偶爾還有上古混沌之氣從未知的縫隙逸出，因此這裏不僅是藏污納垢之地，也容易誕生各種妖魔寶物。唐虞笙曾在神魔之井內探查許久，只找到了一個疑似散發着混沌靈氣的空間縫隙，等他把這個消息告訴素懷宸的時候，兩人決定一起賭一把。

這個時空縫隙很窄，只能容納一人獨立行走，通道內無比昏暗，還一直有霧氣瀰漫，素懷宸先走進去，唐虞笙斷後。也不知走了多久，素懷宸終於看到了一束光，緊接着整個通道都亮了起來，久違的系統提示音終於響起：

【開啟世界：甲之壹，洪荒時代。】

純陽道子剛想回頭呼喊唐虞笙的名字，卻發現對方壓根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