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 ?

298. ?

站在一旁的曹誠,望着蹲在地上痛苦的新對象,準備邁出去的腳步,有一瞬間的猶疑。

他可以和一個貧困的工人家庭的女兒結婚,卻絕對不可能和一個家庭有污點的姑娘成親。先前叔叔在單位里被打成右`派的那段日子,對他們一家人來說,都是非常灰暗的一段回憶。

爸爸和媽媽在印刷廠的工作,都是叔叔幫了忙的,印刷廠的工人都知道,他爸的弟弟是漢城出版社的社長曹均,叔叔一出事,爸媽整天風聲鶴唳的,就怕什麼時候,就從天上掉下來個鎚子,把他們的安穩生活給砸沒了。

別人家是沒有錢買肉吃,他們家是有錢也不敢買肉,就怕招人眼了。

後來,叔叔恢復了工作,家裏的一切都慢慢回到了正軌,但是那段想吃肉,卻不敢買的經歷,一直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里。

父母叮囑他,多花錢、多處對象都沒有什麼關係,唯獨不能在政治前途上行差踏錯一步,不要拉上整個家族的前途,為他的任性墊背。

曹誠一時定在了那裏。

站在他後面的愛立,繞過他,走到張仲婷跟前道:「出身不是我們自己能決定的,你哥是你哥,你是你,你沒必要為他的行為而負疚。」如果張仲婷不提張柏年,愛立都快忘了這個人了,早兩年革委會一成立,張柏年就被下放到農場去了。

這大概也是張仲婷家,現在經濟條件比較差的原因。

向圓圓也拍著張仲婷的背道:「仲婷,你哥嫂做的污糟事,都和你沒關係,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壓力。我們不會戴有色眼鏡看你的,你要是不想別人知道,出了這個門,我絕對不和別的知青說,你不要怕。」又有些不滿地抬頭朝曹誠喊道:「曹誠,你愣著幹什麼,快來勸勸仲婷啊!」她們這些人介意不介意,對仲婷影響都不大。

關鍵是曹誠不介意才行,這可切實地關係着倆人的姻緣呢!

向圓圓有些不理解,平時很會來事的曹誠,今個怎麼像個榆木疙瘩一樣,就在那裏杵上了。

在她不滿的目光下,曹誠上前走了一步,開口道:「仲婷,圓圓說得對,你哥的事,和你沒有關係。」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乾巴巴的,又補充道:「仲婷,無論如何,我……我們都知道你是個好同志。」

他說的是「我們」,而不是「我」,表示他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來表個態而已。

向圓圓急得不得了,一直給他使眼色,但是曹誠卻好像是沒注意到向圓圓的意思,只是一個勁地念叨著,「你不要哭,我們都知道你是個好姑娘,好同志。」

卻是始終不曾說一句:「我不會介意你的家庭。」

姜瑤微微垂了下眼睛,隱約覺得,她繼姐被分手,也未必不是好事。這個人,一眼看過去,就沒什麼擔當。枉她剛才見他給張仲婷辯護的時候,還覺得這人有點像葉驍華,有點輕狂,卻為人赤誠。

原來是她想多了,葉驍華要比他有擔當得多。

向圓圓也隱約明白了曹誠的態度,臉色有些發冷,把張仲婷扶了起來,勸她去洗個臉,休息一會再說。

張仲婷一邊抽噎一邊點頭,站起來的一瞬間,似乎想往曹誠的方向看一眼,但是脖子微微轉了一下,很快又轉了回來。

沒有和曹誠說一句話。

等張仲婷進了屋子,曹誠和姜瑤她們道:「麻煩幫忙和仲婷說一聲,我先回去了,過倆天來看她。」

姜瑤懶懶地道:「離得這麼近,有話你自己說,我們可不便代勞。」

曹誠猛然被甩了臉子,有些鬧不清狀況,「對不住,我剛才是有哪句話說得不合適嗎?那我和大家道個歉。」

姜瑤冷笑道:「你該道歉的不是我們吧?我看你多走兩步,和仲婷說比較好。」頓了一下又道:「或者多走幾天,和我小如姐說,也不錯。」

曹誠現在腦子裏都是張仲婷的家世問題,猛然間聽到「小如」兩個字,有些驚詫地望向了姜瑤。

姜瑤冷笑着問道:「你認識我小如姐的吧?」

曹誠還因為得知張仲婷的家庭情況,心裏有些茫然,忽然聽到姜瑤這麼一句話,有些摸不著頭腦地道:「秦勉如?」

「你真認識啊?我以為我認錯了人。」

曹誠胡亂地點了個頭,就朝門外走去了,並未理會姜瑤的冷嘲熱諷。張仲婷的家庭情況,讓他心裏一時有些著慌,只想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倆個人還有沒有接着處的必要?

姜瑤知道自己沒有認錯人,這個真是對小如姐始亂終棄的那個「曹誠」,忍不住「呸」了一聲。

曹誠邁出門檻的剎那,剛洗好臉的張仲婷,像是有感應似的,忍不住從窗戶里朝外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他的一個背影。

輕聲呢喃道:「他應該不會再來了吧?」

向圓圓立即走到門口,準備把人喊住,張仲婷拉住她道:「算了,給他走吧,我們彼此留點體面。真論起來,也怪不得他,是我沒有說清楚我的家庭狀況。」話是這樣說,眼淚還是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向圓圓有些氣不過地道:「仲婷,這種膽小鬼,懦夫,自私自利的人,早點離開你,反而是你的福氣,為這種人哭,就太不值當了。」

話是這樣說,向圓圓私心裏也覺得曹誠的做法太冷酷了些,苦追仲婷的是他,今天當着那麼多人的面,仗義執言、英雄救美的也是他,他把仲婷的一顆心拱得熱烘烘的,轉身就因為仲婷的家庭問題,就把人棄之敝履了。

輕聲勸張仲婷道:「他的做法,比之你哥哥又好到哪裏去呢?仲婷,我看你今天是因禍得福。」

向圓圓仔細查了一下倆人的東西,發現都沒有丟失,轉身和張仲婷道:「仲婷,現在不是哭得時候,今天姜家被搜了一遍,奶奶心裏怕是有點意見,咱們還是去道個歉。」

張仲婷也知道今天給姜家添了麻煩,忙擦了眼淚,可是眼淚卻不爭氣地越擦越多,向圓圓嘆道:「那你再休息會兒,我去說一聲,你一會再過來。」

好半晌,張仲婷才理好了情緒,從房間里出來,向姜奶奶、姜瑤姐妹倆道歉,說因為她的問題,讓姜家被紅小兵翻了一遍。

姜奶奶看了她一眼,見她眼睛紅紅的,有些嘆氣地道:「現在有些年輕人,心眼多著呢,你們這些笨一些的,就少和她們打交道。行了,不就是東西被翻檢了一遍,也沒丟啥,收拾收拾就行了。倒是你們這幾個傻的,交朋友、處對象可都得留個心眼。」

說着,就回屋收拾自己被抖在地上的被褥去了。

薑蓉蓉也溫聲細語地道:「仲婷,不是多大的事,你不要往心裏去。你們那屋看了沒,沒少什麼吧?」

張仲婷苦笑道:「沒,我也沒啥值得人拿的。」

張仲婷又和愛立道謝:「沈同志,謝謝你。我沒想到你知道了我的情況,還願意和我說話。」

愛立倒不覺得有什麼,做錯事的是張柏年,她和張仲婷又沒有什麼恩怨,如實道:「我們倆之間沒怨沒仇,我是和你哥哥、前嫂子不和,但是你並沒有傷害過我,我也不至於因為他們而對你怎麼樣。」

接着有心寬慰她道:「你不覺得很奇妙嗎?我們倆個漢城的,竟然會在西省南市的姜家村遇到,也許正是老天在冥冥之中,以一種神奇的力量,來化解我們之間本就不存在的誤會。所以,你以後不要有那麼大的心理負擔,出生不是我們自己可以選擇的,我們能做的,只有自己問心無愧。」

張仲婷也被她說得,臉上也帶了兩分笑意,「確實是緣分,沈同志謝謝你。我原本以為,你會討厭、憎惡我,沒想到你會出手幫我。」

愛立笑道:「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以後也幫助別的姑娘就好了。當初我被王元莉陷害的時候,也是有一群同志,出來保護了我。」

張仲婷紅腫着眼睛,鄭重地點了頭:「好!」

一旁的姜瑤被這個說法,搞得心裏也很有些觸動,囁嚅了下嘴,鼓起勇氣道:「仲婷,其實有件事,我也想和你說。」

「什麼事,瑤瑤你說。」

姜瑤斟酌了下道:「我有個繼姐叫秦勉如,我媽說,當初曹誠在她後頭苦追了兩年,小如姐才點頭同意處對象的,倆人都快談婚論嫁了,曹誠遇到了一個回漢城探親的女知青,就迫不及待地要悔婚,追着這女知青下鄉去了。」

姜瑤這個消息,無疑於在本就不平靜的湖面,又扔下了一顆手`榴彈。

張仲婷怔怔地看着姜瑤,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曹誠嗎?那個回城的女知青是我嗎?」

姜瑤點頭,「是,我剛問了他,他沒有否認。」

張仲婷立刻回房間把手電筒拿了出來,風一樣地朝村口跑,向圓圓跟在後頭喊道:「仲婷,你冷靜一點。」

愛立忙讓左學武跟着去看看。

姜奶奶抱了一床被褥出來曬,漫不經心地道:「沒事,村裏這麼多人呢,出不了什麼事兒。」

不一會兒,左學武先回來一步,和大家道:「張同志把手電筒,朝曹誠扔了過去,大罵了一聲;去你m的!曹誠臉都黑了。」

他學的惟妙惟肖,大家都覺得像是看到了曹誠黑著的臉一樣,愛立笑問道:「曹誠沒說什麼吧?」

「沒有,站在那裏,還沒來得及反應,張同志就一頓竹筒倒豆子,說最恨欺騙女同志感情的人,沒想到自己千挑萬選,選了一個渣滓。」

他話音剛落,張仲婷隨後就回來了,左學武立馬閉嘴。

只見張仲婷徑直朝姜瑤走過來道:「瑤瑤,麻煩你代我向你繼姐說一聲『對不起』,我不知道曹誠原本是有對象,要結婚的人。」

姜瑤回道:「對不起小如姐的不是你,是曹誠,我今天之所以說出來,也不是想譴責你什麼,只是不想你受到矇騙。」

「我知道!我已經和曹誠說清楚了,以後不會再和他來往。」

姜瑤聽她這樣說,神情肉眼可見地放鬆了下來,她這還是第一回做好事,就怕張仲婷以為她是別有用心。

晚上,姜瑤洗漱好,到奶奶的房間里,準備睡覺的時候,老太太拉着她的手道:「瑤瑤,這倆天,我也算看出來了,沈同志人挺重情義的,蓉蓉沒能和她成為一家人,我這心裏還覺得有點可惜。以後你們到了漢城去,和人家好好維繫關係,這姑娘有氣量,有膽量。」

姜瑤點了點頭,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奶奶,我還不想去漢城,讓堂姐先去吧,我還想在你身邊多待一段時間呢!」

老太太搖頭道:「一起去,一來,你媽對蓉蓉還有意見呢,你去也能緩和下關係。二來,你的年紀也不小了,要找對象了,不能再拖了,總不好一直在這鄉下耽誤著,聽奶奶的。」

聽到找對象的事,姜瑤的腦海里不由就浮現出葉驍華這個名字來,今天曹誠剛出現的時候,她有一瞬間以為,是葉驍華來了。

她從小就喜歡這個人,後來倆人徹底鬧崩,再到她家裏出事,仔細算來,她其實已經有四五年沒見過葉驍華了。

這四五年來,她也不敢打聽他的消息,就怕聽到他已經結婚了。

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個在她眼裏,曾經熾熱、明亮又勇敢的男孩子,應該已經成家了吧?

姜瑤望着窗外的月亮,忽然覺得,自己確實該回漢城了。

**

第二天一早,薑蓉蓉把愛立和左學武送到了鎮上,愛立問道:「姐,你準備哪天回漢城去?」

薑蓉蓉笑道:「大概待不了兩天,也要過去的。到時候得借住在你家。」

「沒問題,歡迎的,周小茹和金宜福上次不還說,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大家都來不及好好聚一下嗎,你回來,他們肯定都很高興。」

「好!你們一路上小心點。」

等火車開了,愛立望着兩邊飛馳而過的田野和樹木,和左學武道:「這一趟真是驚奇,不僅准嫂子沒了,還看了一出揭露渣男的戲碼。」笑着叮囑左學武道:「學武,以後你找對象,可不能學我二哥,不能大男子主義作祟。」

左學武笑道:「姐,我還考慮不到這個了,我現在就想好好學習,畢業分個好工作,把媽媽和妹妹接過來。」

「那行,你要是遇到不會的題,也可以來問我和鐸勻,我們周末也沒事兒。」

「好,愛立姐!」

上午十二點鐘,愛立和左學武在漢城火車站分開。愛立站在人來人往的人流里,想了想,並沒有急着回甜水巷子,而是先回了趟媽媽家。

家屬院子裏頭的皂莢樹已經開始掉葉子了,一腳踩上去,枯葉「咯吱咯吱」的,沈玉蘭正在家裏吃飯,看到女兒回來,忙放下了碗筷,有些奇怪地道:「今天禮拜四啊,你不上班嗎?」

「媽,我請了假,我剛從西省的南市回來呢!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沈玉蘭系了圍裙,就要起鍋下麵條,邊瞪了女兒一眼,「行啦,別貧了,快告訴媽媽,什麼事兒?」

愛立道:「好消息是,蓉蓉姐從邊疆回來了,壞消息是,她和我二哥徹底崩了。您的準兒媳,再次沒了。」

沈玉蘭不由側目道:「怎麼回事兒?倆個人又鬧矛盾了?」

「媽,這回可不是一個小矛盾,而是無數個小矛盾堆積的結果,讓蓉蓉姐得出了一個結論,她和二哥性格不合。」

沈玉蘭不由皺眉道:「你說你這兩個哥哥,到底怎麼回事呢?一個倆個的,都把蓉蓉氣跑了,特別你二哥,都處起對象了,還能把人給氣跑掉!」沈玉蘭越想越氣,乾脆讓愛立自己煮麵,「我得給你二哥寫封信,好好罵一罵他!」

愛立也沒阻止她,自己煮起了麵條。

不一會兒,就見媽媽又出來道:「也不知道罵他什麼,還是先管你吧,下午還要回單位吧?最近工作怎麼樣?還算順利嗎?」

愛立剛好把面撈起來,「還算順利,我們單位的總工程師許有彬被辭退了,他原來在的單位有人向漢城革委會寫了舉報信,革委會查了下,都屬實。廠長現在讓我多管下生產的事兒,不知道新的總工程師,會從哪裏調過來。」

沈玉蘭道:「不管調誰,咱們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行。哦,有個事,忘記和你說了,你賀叔來信,說上面要把他調到輕工業部去,明年可能得去京市任職了。」

愛立忙問道:「賀叔要是去京市,媽媽你呢?」媽媽和賀叔分居多年,如果賀叔去了京市,倆個人就離得更遠了。

沈玉蘭笑道:「我啊,我準備退了,讓你嫂子頂崗了。我想了一下,你嫂子要是不願意來漢城,我就找人換下,給她在宜縣找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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