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愧疚
客廳空無一人，廚房裏面傳來一陣「嘶啦」聲。
這是炒菜發出的響聲。
蘇玉林走進廚房一看，妻子站在灶邊炒菜。
忙得熱火朝天。
女兒挺懂事的，蹲在灶邊添加木柴。
小臉髒兮兮的。
「炒好了嗎？我買了紅燒肉。」
蘇玉林大聲說話。
正在炒菜的黃玉嬌聞言瞟了蘇玉林一眼，半信半疑問：「紅燒肉？」
女兒吃驚萬分問：「爸爸，你真買了紅燒肉回來嗎？」
鍋里炒的是青菜，一片肉都沒有。
一聽有肉吃，女兒雙眼亮汪汪的。
蘇玉林忽然感到無比心酸，抱起女兒說道：「爸爸真的買了紅燒肉回來，走，咱們吃紅燒肉去。」
說完話，蘇玉林抱着女兒返回客廳。
女兒還未落座，一眼看到桌上擺了一碗紅燒肉，立即興奮得歡呼雀躍：「真的有紅燒肉，真的有，爸爸沒騙人，太好了，有肉吃嘍，有肉吃嘍。」
一碗紅燒肉而已，在女兒眼裏卻成了山珍海味。
蘇玉林的心情沉甸甸地，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努力奮鬥，讓女兒天天有紅燒肉吃。
黃玉嬌端著青菜從廚房出來，一眼看清桌上確實有一碗紅燒肉，不由面色一變。
「你這紅燒肉從哪來的？偷的還是向人借錢買的？」
酒鬼丈夫傷她傷得太深了，她不敢相信桌上的紅燒肉來路乾淨。
蘇玉林見妻子不相信他，趕緊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最後把賣菜賺到的錢全部放到桌上。
各種一分一毛的錢一大堆，最大數額的是一塊錢硬幣。
一下看到這麼多錢從酒鬼丈夫手裏掏出來，黃玉嬌更加不安了，關上客廳門插上門栓，回到桌邊清點鈔票。
一共二十四塊二毛一分。
快趕上她一個月的工資了。
她每個月能拿到二十五塊一毛。
酒鬼丈夫只賣了一天的菜，就賺到了她一個月的工資，讓她感覺像是在做夢。
「你真的沒騙我？這些錢不是借的，也不是賭博贏的？真是做生意賺的？」
黃玉嬌激動的同時，依然有些心神不安。
在此之前，酒鬼丈夫也曾經有幾次回家就拿出一些錢。
但這些錢要麼是賭博贏的，要麼就是向人借的。
蘇玉林能理解妻子的心情，再次耐心解釋：「嬌，我真的沒騙你，這次的錢是我做生意堂堂正正賺到的，沒有一分錢來路不正。如果你不相信我，下次趕集，我帶你見那幫農民，他們可以做證。」
黃玉嬌見酒鬼丈夫言詞真誠，臉上沒有一絲虛假，這才打消了心裏的疑慮。
「紅燒肉好好吃，好好吃。」
女兒嘴裏嚼著紅燒肉，含糊不清說話。
蘇玉林心裏再次泛起酸楚。
女兒這是多久沒吃過肉了，以至於吃到一次肉的時候，如同餓鬼投胎。
「好吃就多吃些，爸爸以後做生意賺了大錢，天天買紅燒肉給你吃。」
蘇玉林夾了一片紅燒肉放到女兒碗裏，滿眼都是父愛。
黃玉嬌板起臉潑冷水：「你能一周買一次紅燒肉回來，我都謝天謝地了，還天天買。就是有錢的家庭，也不敢天天吃紅燒肉。」
蘇玉林想起自己是重生回來的未來人，信心十足向妻子發誓：「我一定會讓咱家過上好日子，你娘倆等著享福吧。」
「你有這個心當然是好事，你只要不賭博不喝酒，我就是在享福了。」
黃玉嬌說出了心裏話。
幸福其實並不是只跟金錢掛鈎，平安踏實的過日子，也是一種幸福。
妻子的願望如此簡單，自己二十年前卻無法實現。
蘇玉林無比愧疚，暗罵自己二十年前簡直不是人，傷害妻女傷得太深了。
那會家裏一個月難見一點肉。
妻女天天提心弔膽過日子。
二十年的自己真的太該死了，自己怎麼會這麼混賬？
蘇玉林越想越火，真想煽自己一耳光。
黃玉嬌看在眼裏，以為是自己不相信蘇玉林，導致蘇玉林悶悶不樂。
於是改口：「只要你願意重新做人，我相信你還是有能力讓咱家過上好日子的。」
就是這麼一句簡單的話，立時讓蘇玉林精神大振，恢復了笑容，又往女兒碗裏添了一片紅燒肉。
全家三口吃飽喝足，妻子收搭碗筷。
女兒忽閃忽閃眨著一雙大眼睛，若有所思。
蘇玉林一邊剔牙縫一邊問：「怎麼了？」
女兒歪起腦袋想了想：「爸爸，我想要一台電視機。」
八十年代，有電視機的家庭都是富裕人家。
蘇玉林心裏不是滋味，把女兒抱到懷裏，一本正經保證：「等爸爸掙到錢了，就給你買一台大彩電！」
「真的嗎？爸爸沒騙人吧？」
女兒雙眼放光無比激動。
八十年代，買得起一台黑白電視機都算不錯了。
大彩電，一般家庭做夢都不敢夢到。
黃玉嬌放完碗筷返回來，正好聽到酒鬼丈夫向女兒保證買台大彩電，當即板起臉數落酒鬼丈夫：「你別以為做了一天生意賺了幾十塊就好了不起了，還買什麼大彩電，買得起一台黑白電視就不錯了。」
「看來老婆你就是不相信我。」蘇玉林苦笑一聲，隨後豪氣萬千宣佈：「老婆你等著吧，過不了多久，家裏就會有大彩電，鳳凰牌自行車，縫紉機！」
這三件物品是衡量八十年代小康家庭的指標，能買得起這三件套，代表步入了小康。
忽然間，蘇玉林心中無比愧疚。
妻子嫁給他這麼多年，家裏可以說是家徒四壁，一件像樣的家電都沒有。
妻子卻任勞任怨，從來沒有嫌棄他是窮鬼。
娶了這麼一個漂亮又賢惠善良的妻子，自己當年為什麼遊手好閒不思進取？
蘇玉林越想越心痛。
一家三口洗完澡，擠在鋪着草席的床上睡覺。
蘇玉林愈發心情沉重，決定奮發圖強，努力做生意。
他在競爭激烈的前世都能把事業做大，成為身價過百億的老闆。
如今回到遍地都是商機的過去，想賺錢發財自然是手到擒來。
轉眼到了趕集日子，蘇玉林十一點鐘才趕到鎮上。
之前賣菜給他的農民們在供銷社外面等了一個小時，見他終於來了，無不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