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蔣老局長

周正平翹起二郎腿，雙手交叉扣在膝蓋上，笑容可掬：「你這是什麼情況，啥事把你氣成這樣啊？是不是跟剛下去那個小陳書記不和諧啊？年輕人嘛，你也是老資歷了，別太當回事。」

劉富還沒說什麼事呢，周正平直接就提及了陳陽，很顯然在他心裡，劉富這脾氣，再遇上一個把他頂了的年輕人，倆人肯定尿不到一個壺裡。

劉富連忙擺手：「書記啊，我要說的不是小陳書記。說實話，我老劉跟您有啥說啥，小陳書記的能力我是佩服的，你就說這刺嫩芽的買賣，就是人家小陳書記給拉來的，以前咱誰能想到刺嫩芽還能賣錢呀。」

刺嫩芽這事縣裡都知道了，他一鎮之長的周正平怎麼可能不知道。

「噢？那你這興師動眾的，這是為哪般啊？」

劉富此時忽而一臉的委屈：「書記啊，我……我劉富……唉，要不你把我給擼了吧！我沒臉面對村裡啊！」

周正平依舊一臉微笑：「我可沒權力擼你，村主任是全體村民選的，你也太瞧得起我這個鎮長了。」

「可……書記啊！你說說，我們村北山是我們村的不？」

周正平點點頭：「那是自然。」

劉富哭喪著臉：「那為啥我給村裡辦個荒山承包，死活就是辦不下來？死活就是卡著我？」

原來就這麼點事？

周正平啞然失笑：「興許是縣裡也忙吧，別著急，你也不是第一天工作，這工作不得有個流程么。」

劉富激動起來：「流程？再等流程黃花菜都涼了！書記，你知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惦記我們北山！」

周正平有些不解：「惦記你們北山？再惦記，那北山不也是你們村的么？」

「可書記啊，昨天縣林業局都下來人了，而且那手續就差最後一個章，你說我能不急么！」

周正平一聽，馬上摸著下巴開始了沉思。

作為鄉鎮一級的基層領導，對土地的管理條例他當然是清楚的。

他馬上就意識到了劉富要表達什麼。

沉思了片刻，周正平拿起電話撥給了某個辦公室。

「喂，我周正平，馬上幫我找幾個數據，現在就要。一，近幾年鎮轄區各村經濟合作經營數據；二，近幾年鎮招商投資情況匯總。」

隨即他跟劉富交代了聲：「劉老書記，這事情我知道了，你先去鎮招待所休息。」

周正平沒有當場表態。

這種情況下，沒有任何領導會當場表態，除非他政治不成熟。

數據拿到一看，周正平長舒口氣，果然跟自己印象中差不多。

二零零零年至今，鎮轄區六個村經濟合作社，經營最好的一個，也只有年營收一百二十多萬，可如今臨江村這一下子可就實現了近千萬，比其他五個加起來都多。

今年的成績當然是算到自己頭上的，可……明年呢？如果這北山劃歸了縣林業局管轄，那明年一下子沒了這上千萬，領導提起來，自己怎麼答覆？

答覆不了。

那可就是自己的失誤了。

想罷，周正平又撥出了一個電話，打給了縣裡。

「老領導，我是正平啊，您忙呢么，有些工作得跟您取取經啊。」

「哎呀，正平啊，你小子可有日子沒找我這個糟老頭了，今天啥日子啊，你們鎮的人怎麼都找我啊？」

此時跟周正平通話的這位，正是縣農業局局長蔣國威。

五十多歲的瘦老頭。

蔣國威在平山縣可是老資歷了，副處級的局長。

正常來說，縣一級的各局單位老大都是正科級。

若偶爾有副處級的縣級局長，那大概率不是要提副縣長，就是要進縣常委，總之會比一般的局長說話有分量。

蔣國威正是處於這個階段，提副處兩年了，他這個歲數，除了進個縣常委，也實在追求不了更高的發展了。

也因此，他把進縣常委這事看得很重。

可近兩年平調過來的林業局局長沈川民卻異常活躍，儼然就是擺開架勢跟他競爭這個常委了。

沈川民這個外來戶蔣國威一直看不上，無論是為人還是工作。

可奈何人家走動能力強，就硬生生地跟他打了個旗鼓相當，而且據說這沈川民貌似省城還有點背景。

陳陽此時正在縣政府食堂，跟蔣國威對面坐著。

一聽是鎮長的電話，陳陽心裡大抵明白，劉富多半是把鎮長給說動心了。

沒想到鎮長跟眼前這位蔣國威還有些淵源。

「正平啊，這樣，晚上咱倆溝通，你總得讓我這個老頭把這口中午飯吃完不是？」

陳陽知道，這是周正平不想在自己面前打電話，又不好讓自己離開。

其實陳陽也剛到縣委大院不久。

說起來只離開了半個多月，但他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若算上重生前的十多年，確實是隔世了。

陳陽也不管別人對他什麼看法了，好在門衛老頭跟他關係還湊合，厚著臉皮問出了今天蔣國威還真在，於是就到食堂守株待兔了。

「小陳啊，怎麼樣，這段時間村裡的工作，還順利么？」

陳陽微笑應答：「還好，一切都還順利，村民們都很樸實，老劉書記也很配合。」

「那就好，年輕人嘛，別怕苦，多鍛煉。在縣裡的時候，我雖然不是你的直屬領導，但也一直在關注你們這些年輕人的發展，尤其是你，學歷高，有水平，你可是咱縣裡的筆杆子啊。」

「領導您過獎了。」

陳陽正琢磨著如何開口提及北山的事，如何闡明利弊，讓這老局長支持。

可誰想這蔣老局長卻突然提到：「你這次來找我，是為了你們村裡山地的事兒吧？」

陳陽一怔，沒想到這老頭什麼都清楚，也只好點點頭。

「其實這事呢，我知道，不光我知道，縣裡現在誰不知道啊，你以為這麼大的成績是你想低調就能低調的？你們啊，很不錯，為村裡找到了一條可持續發展的致富之路。」

陳陽有點懵，沒搞懂這老頭究竟什麼意圖。

「領導，那您……」

蔣國威一本正經地說道：「其實呢，無論這地是林地也好，還是荒山也罷，這買賣既然打通路子了，那後續發展，再怎麼說也離不開縣裡這個圈兒，你說是不？我都這個歲數了，沒那麼強的好勝心了，只要縣裡發展好，那就行。」

「還是領導您覺悟高，我們年輕人還是得跟老前輩學習。」

陳陽嘴上這樣說，心裡卻在腹誹，老蔣頭跟沈胖子不和，縣裡誰不知道，在這跟我裝高風亮節？可一想又不對，一個縣裡誰都知道的事，他就是真裝高風亮節也沒用啊。

那這老頭到底是啥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