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背負的東西
陳莫凡的聲音在沉寂的空氣中回蕩，平靜而冷酷，如同冬日裏的寒風：「你們面對的是：『不吃，就會死，餓死！』的生存選擇。即便我們把這裏所有的食物留下來讓給你們也無濟於事，你們都是高知分子，眼前的困境想必你們比誰都要清楚。按照你們現在的食量，這裏的食物儲備不足以供你們分配，恐怕連兩天都無法支撐下去。我們也不會在這裏停留，那時候又有誰來做你們的『獵荒者』？」
人群一陣騷亂，有人低聲議論，有人退縮，有人則在憤怒中顫抖：「可……可這是在挑戰道德的底線！」
「對啊，這樣我們和他們又有什麼區別？」
陳莫凡冷冷一笑：「道德？呵呵。其實，從本質上來說，人類和其他動物並無太大的區別，都是由肌肉、脂肪和蛋白質構成的生命體。你們所謂的文明，道德、宗教、法律，都不過是人為賦予的標籤。但在這種極端的環境下，這些社會意識形態都已經不存在了，那麼它們所賦予的意義自然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他的目光掃過那些驚恐的面孔，繼續說道：「那麼，這些屍體——這些曾經是我們同類的身體，它們的價值，是不是也該重新定義了？所以，我倒是覺得，與其無用地在地下腐爛，不如讓它們發揮最後的價值，幫助你們度過難關，以支撐你們找到新的生存之道。」
「活下去，是需要代價的。你們必須自己決定，是否願意承擔這個代價。」
所有人都無法形容自己此刻內心的感受，這種如同惡魔低語一樣的話語，讓他們一時都有強烈的如墜深淵的感覺。
「不過，我希望你們能夠記住吃掉他們的心情，這不是讓你們去獵殺同胞。而是讓你們記住，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你們都是靠着『吃掉』他們得以存活，你們的生命將永遠背負這樣一份沉重與希望，你們不再僅僅是單純的活下去，而是還要替他們去看看，為什麼這個世界會變得現在這般殘酷。」
陳莫凡的話語中透露出一股決絕，他拔出刀，向王鵬宇的屍身一揮，將其那已經完全沒有人形的右臂斬下。
他提起那條血淋淋的手臂，眼神里透露出一種決絕與堅定，面對着眾人驚駭的目光，緩緩張開了嘴，然後……
一口咬下。
血肉模糊的場面讓所有人的心臟都為之一緊。陳莫凡咀嚼著，生生地吞下了那塊肉。他的行為，如同一記重鎚，擊碎了他們心中最後的幻想。
「現在，輪到你們選擇了。」陳莫凡的聲音平靜，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陳莫凡的話，所有人都理解其含義，但理解歸理解，能否接受又是另一回事。當現實逼迫他們走向物理意義上的同族自食時，所有人都感到難以接受。
背負着另外一份沉重和希望，然後親眼去看看這個世界為什麼會變得這麼殘酷嗎？
出乎意料的，這裏第一個支持陳莫凡這種做法的，居然是人群中在剛才追出去給予王鵬宇致命數刀的那名女人。
她顫抖著接過那條手臂，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而其他的所有人也都看着她。
女人深深地看了陳莫凡一眼，然後，閉上了眼睛，一口咬下。
「為了生存，哪怕是最黑暗的選擇。」儘管她的臉色蒼白，儘管她的胃在翻滾，但她還是將那塊肉咽了下去。她的行為，彷彿在宣告著一種決絕的決心。
即使背負他人的生命，也要活下去……溫蒂眼中閃過異彩。
原來，在你的心中，這個世界也是如此殘酷嗎？
如果說還有一個人能從內心深處理解陳莫凡的話，那無疑是溫蒂了，所以溫蒂毫不猶豫地緊隨其後，從女人的手中再次接過了手臂。
有人帶頭，其他人只需要效仿，所有人都狠下了心，一個接一個的接過並紛紛咬下那充滿血腥味的肉塊，就好像在宣告一個誓言。即便是人群中剛才質問陳莫凡等人的中年婦女，即使是剛剛還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批判陳莫凡的老人，包括虞博雅、許洛靈、胡余妍，都沒有落下，忍着刺鼻的血腥味，咬下了一口「人肉」。
吃人肉，這在文明時代中所天理不容的事情，卻在這群人中激起了一種絕望中的希望。
活下去，哪怕是以這種方式，也要發出大聲的質問啊，這個世界，究竟為什麼會變得如此殘酷。
所有人的心態，都在發生改變。
……
離開的時候，陳莫凡給他們留下了一半的食物，包括極為耐餓的進化生物肉乾。沈夢曦，那個被臨時推選為那群人首領的女人，也就是手刃王鵬宇，以及最先從陳莫凡手中接過人肉的那個女人沒有拒絕，大方的接受了。作為感謝，她從廠房裏找出一架之前用來搬運生存零件的人力四輪拖運車，贈與了陳莫凡他們。
「你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陳莫凡問。
「我們準備先安葬好王鵬宇他們的遺體，然後像你們一樣，自己出去狩獵，並尋找其他人類聚集地唄。」沈夢曦輕輕嘆息，但很快又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陳莫凡微微頷首，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讚許：「哦，這麼有信心？」
沈夢曦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唉，我們本可以有不同的結局。今日的局面，其實也是我的父母與那些曾經的公司高管在當初造的孽。逝者已矣，或許就像陳叔說得那樣，我們接下來將會背負着所有人的那份沉重與希望，堅強地活下去，為過去贖罪，並且去看看這個世界，為什麼會變得現在這般殘酷。」
沈夢曦堅定地說道，在她的身邊，還跟着十多個人。
雖說願意留下的人數少了近一半，但眼前的這群人，眼神中充斥着無比的堅定，氣質和神態完全洗去了之前那種苟延殘喘的絕望與陰鷙。
「那麼，祝你們好運。」陳莫凡嘴角微微上揚，擠出一個笑容，隨後揮手離開。
「陳叔/陳先生，謝謝您！」沈夢曦他們在後方大聲地說道。
儘管有些人年紀比陳莫凡大得多，但這個時候，所有人都發自內心的想要尊稱陳莫凡一聲先生。
「別這樣，陳哥說你們會把他叫老的。」虞博雅回頭挪揄，高大的身影拉着人力拖車朝着隊伍走去，留下一個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