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往事三年
「下一位，雲冷。」當所有人都還沉浸在雲姝九階成績的驚嘆中的時候，當先回復過來的克叔的聲音再次響起。
克叔的聲音落下之後，視線遠處，彷彿一道完全沒有被人看見的身影冷冷地往測驗壇走過去。
隔了一會兒，克叔的聲音再次響起，「雲冷，玄元之階，七階。」
不過遠沒有雲山測試后報出七階的驚嘆，這個成績被淹沒在了九階的衝擊當中。除了克叔內心有些驚訝之外，其餘人都沒有留意到，即便是先前討論時，覺得雲冷會達到七階的那幾個人，也都還沒有從九階帶來的震撼中回過神來。甚至於，連克叔都沒有那麼驚喜。
測試結束后，雲冷一如既往地冷冷地走下測驗壇。
不過，雲宣卻關注著雲冷。事實上，雲宣一直很關注云冷。
「七階，真是不容易的成績啊！」雲宣在心裏默念到。除了自己這個曾經的天才、現在的廢材，族中同齡人中，七階以上的就只有三人：雲姝、雲山、雲冷。
雲姝是個異常值，不用考慮。雲山有個好爹，當然天賦也不差，但他在執事堂的老爹從小到大灌了各種靈丹妙藥、帶往各種寶地歷練才堆出來這麼一個七階。
而雲冷則不同。雲冷跟自己一樣，沒爹沒媽。可自己雖然沒爹沒媽，爺爺卻是族長，從小到大資源也不差，更何況拉着雲姝這把尚方寶劍，到族中寶庫、禁地順點寶貝是家常便飯。但云冷不一樣，孤身一人，父母姓甚名誰、是生是死皆為族中密辛，好在雲家有一套完整的後代培養體系，不然能不能長大都不一定。
雲宣默默地朝雲冷豎起了一個大拇指，雲冷回報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輕微抿嘴微笑。
這些年，雲冷收到的來自同齡人最大、最多的善意就是雲宣了。從雲冷還是很小的時候，那個時候雲宣已經是天才少主，其他族中少年合夥欺負雲冷這個孤兒的時候，雲宣總是會站出來維護他，而且在成為廢材前還一直沒中斷過給雲冷提供修鍊資源。
之前，雲冷總是好奇自己房中為什麼會多出一些靈藥靈材，直到有一次發現雲宣偷偷摸摸放東西才知道原委。從小到大，雲冷因為被打、被欺負、被排擠哭過很多次，但那是雲冷第一次感動到哭。
雲宣成為廢材后，在去年的測驗儀式結束后被人以挑戰的名義暴打。雲姝回來后狠揍了那人，的確打得很嚴重，但女孩子哪有那麼狠，能把人打到這輩子無法修鍊。事後是雲冷去補刀的，不過雲冷誰也沒說，誰也不敢說。如果被族中發現，他是孤兒，沒人護著，不說族規處罰，單是那人的父母家人，也不會放過雲冷的。
在這波接連爆出高階修為的高潮之後，接下來的測驗就四平八穩了，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測驗結束之後，是自由挑戰階段。原本有人對雲宣蠢蠢欲動，不過看到了雲姝，都失去了借挑戰的機會嗨揍雲宣的膽子。其他人之間的挑戰稀疏平常，並沒有什麼值得提及的事。於是，一年一度的玄元測驗就此結束。
誰都不知道遠處的家族議事殿中，最高那一層的窗前，站着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全程關注著這場測試。這位老人就是雲宣在這個世界的爺爺，雲程陽。
雲程陽既是作為族長關心族中後輩的修鍊情況，也是作為爺爺關心着自己孫兒的情況。沒有人知道，在雲克報出「雲宣，玄元之階，零」的時候，這位老人心中的感受，既是對族中驕陽一般天才晚輩半途中落的痛心，也是對小孫子遭此磨難的痛心。
雲宣九歲時，就達到了玄元九階，這在家族歷史上萬年以來是首次，而家族萬年以前的歷史是不存在的，所以算是有記載以來的第一人。三年前的那次年度測驗，雲宣突然之間就失去了所有玄元，滿場錯愕！
當初，還有人覺得是他這個做爺爺的假公濟私，用靈藥堆出來的玄元九階。基礎不牢，境界不穩固，所以才會突然之間失去所有玄元。好在家族裏的中上層知道家底，雲家區區一個偏居一隅的不入流勢力，哪裏會有那等離奇的靈丹靈藥。而且再好的靈藥也是有個功效極限的，說什麼也不可能靠靈藥靈材靈丹砸出一個九歲的玄元九階。
損失一個千年不出的天才，對家族來說是天大的事。執事堂的長老們，以及後來還驚動了族中閉死關的太上長老們，一一檢查雲宣的身體，但都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也就是說都找不出什麼原因。
這般情況，一直持續到現在。
也是難為這個孩子了。
不過，自己這個孫兒打小就是個有主意的人，尋常孩童的頑劣、自小天才的自得、突然遭遇失去玄元的不可接受以及自暴自棄和痛苦等，在雲宣身上都沒有。這個孫兒，一如既往的平靜。甚至於，自己想安慰都沒地方去安慰，完全無須旁人去開導。
……
後山，雲宣孤身一人趟在山頂的巨石上望着星空發獃。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十三年了。這個世界叫青玄大陸，青玄大陸很大，大到族裏的書籍記載也僅僅只是描述了這個世界叫青玄大陸，而沒有提及為什麼叫青玄大陸。
這也就是說，沒有人能夠解釋清楚青玄大陸的歷史和邊界。不知道歷史和邊界，當然不知道為什麼叫青玄大陸了。就像地球，首先得知道地球的邊界是一個球面，地球是一個球狀星體，才命名為地球。
不清楚青玄大陸的邊界，也沒有誰、沒有哪本書能夠記載清楚青玄大陸的來源，只知道，歷史很久、很久、很久，久遠到這片大陸的生靈無法通過代際傳承、無法通過書籍記載來追溯到歷史的開端。
總的來說，就是不知道青玄大陸有多大、在哪裏、從哪兒來。
但是，青玄大陸冠名為玄，有一點是清楚的，那就是這裏是一個玄元的世界。不過玄元是玄之又玄的存在，以自己目前的認知，雲宣還不知道玄元是什麼。
玄元入體，是這個世界人與人之間的一道分水嶺。能夠玄元入體的，就可以成為修士。不能玄元入體的，就只能是普通人，生老病死過一輩子。
玄元這種奇妙的存在，讓雲宣對這個世界充滿著好奇和探索的渴望。
有可能是異界靈魂的原因，也有可能就是天賦好，雲宣在這個世界的修鍊天賦無敵到爆表，千年一遇的家族天才，十歲不到的九階，也就是九歲九階，多麼神奇的往事。
可是，再神奇，也就只是往事。現在自己啥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玄元都沒有。
不過，這事兒急也沒用，所以自己倒也不急——因為，急也沒用。只是對方說過，最遲三年的時間，就會恢復。而且對方說過，自己的身體對方也摸不透，玄元很雄厚，恢復的可能性很大。不過，三年時間如果不能恢復，那此生恢復的可能性就低了。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年，也沒見得有一丁點恢復的跡象。
倒沒有懷疑對方。有些人，即便素不相識，乍一相見你就會信任。更何況，那般境界的大能修士，沒必要欺騙自己一個小孩子。
放開了講，人家什麼話都不說，強行施展，自己也毫無招架之力。反而，對方很耐心地解釋了原因，以及這樣做的後果，何時能夠恢復，以及也可能恢復不了的風險。
那會不會是自己身上出了問題？是異界靈魂的緣故？所以導致原本可以恢復，如果是這個世界的其他人的話就可以恢復的，但自己不能完全算得上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無法恢復？或者需要更晚的時間才能恢復？
這件事情，雲宣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這也是那位的要求跟請求。說此事牽涉巨大，誰都不能提及，因為一旦提及，就有存在泄漏的可能，而這件事，經不起任何泄漏。
雲宣的平靜，一方面是自己本身就平靜，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自己知道急躁帶不來任何幫助，於事無補，所以也只能平靜。
可是在內心，雲宣還是擔心自己就此無法修鍊。天才墜落、比同齡人差的羞辱啊雲宣倒是絲毫沒有，不管哪個世界的雲宣，都不是這種類型的人。雲宣擔心的是，自己無法修鍊，就失去了探索這個世界的可能了。雖說得之吾幸、失之吾命，但這還是讓人挺不甘和惋惜的。
況且，還有另外一層原因。來到這個世界后，就沒見過這個世界的爹媽，族中也從未有人提起過，似乎所有人都不知道雲宣本來應該有爹媽這回事。
只是還很小的時候，有幾次，爺爺去見長年閉關的太上長老們時，他們以為自己太小，還聽不懂他們講什麼，沒有避諱雲宣在場，所以雲宣隱隱約約地聽到過。但那個時候雲宣的確還是太小，也剛來這個世界沒多久，對這個世界的語言還完全沒機會和時間熟悉掌握，所以僅僅是將重複出現的發音記了個大概。
長輩們的對話里，反覆出現過雲宣父親、母親、少族長、吾兒這些發音。雲宣學會這個世界的語言之後，大體推斷應該是在提及自己的父親母親。
長大后，雲宣也跟爺爺問過父親母親的事情，爺爺欲言又止，顯然是不想多講，只說長大后雲宣自然就會知道。
不管怎麼樣，自己是做晚輩的，弄清楚長輩之事，是責任。如果無法修鍊的話，基本上就失去了尋找父親母親的能力了。
……
星空曠遠、星夜寂寥，已經是露上三分的時刻，蟲鳴也都逐漸暗淡下去。這個時候，雲宣的身邊顯現出了一道蒼老的身影。爺爺到了。
「宣兒，難為你了。」爺爺慈愛地說道。
「不礙事的，爺爺。」
「不管還能不能修鍊，宣兒都是爺爺從記事起到現在活成老頭子了，遇到過的最不得了的孩子，不論是修鍊天賦還是心性。玄元修士，天賦重要，心性也很重要。
當你是天才時，宣兒是最勤奮的。現在失去玄元后，你還是最勤奮的。我們都很欣慰。
宣兒現在也才十三歲，未來的路還很長，什麼可能性都有。說不定哪天，玄元就恢復了。不明所以地去，自然有可能不明所以地回。」
「知道了，爺爺。」雲宣點點頭，接着說道：「爺爺，玄元九階之後就進入玄徒境，玄徒之後是玄士，玄士之後是玄尉，玄尉之後是玄師，玄師之後是玄將，也就是爺爺您的境界，玄將之後是閉關的太上長老們的玄相境界，那玄相之上又有那些境界啊？」
「玄相之上啊，還有玄侯、玄王、玄皇、玄宗。玄皇境界，難之又難，爺爺這輩子只遇到過幾次玄皇境界的強者。再往上，是玄宗，玄宗也就只有太上長老們提過幾次，爺爺也沒有遇到過。
至於玄宗之上，那就是傳說中的存在，爺爺也不清楚了。
宣兒問這個做什麼？」雲程陽說到最後，問了一下雲宣。
「想刺激一下自己，讓自己有更大的動力，現在一絲一毫的玄元都沒有的樣子，長此以往，還真怕自己失去了動力了。心裏留存個憧憬，好讓自己不鬆懈。」雲宣回答道。
不過，另外一層意思雲宣沒說，那就是，當年讓自己甫一見面就絕對信任的那位境界高不可言的大能修士，是什麼境界？如神如仙一般的存在，真是心嚮往之啊！
「對了，宣兒。爺爺來是想跟你說一件事情。前幾天，爺爺跟其他幾位執事堂長老發現了一處小秘境，太上長老們以神念秘法粗略探測過，沒大的危險。但秘法沒有能夠深入太深，就探測不到了。
我們境界太高，試了個遍，玄徒以上的境界都無法進入秘境，只有玄徒之下才能進去，所以裏邊還是有危險的。但一處新的秘境對家族來說太過重要，肯定不能放棄。爺爺跟幾位執事堂長老商量了一番，打算在你們當中選一批功力拔尖的小輩先進去探索一遍，看看秘境當中到底有什麼。
宣兒雖然暫時沒有玄元，但是你的神念在小一輩中是最強的，或許在小秘境裏，神念是最派的上用途的。
爺爺很猶豫，是不是讓你進去。對家族來講，你進去為其他人做先行探測，肯定是合適的。但對你來講，沒有玄元的情況下進去，自保之力比其他人差，爺爺很擔心。
但另外一個方面來講，這是一個新秘境，可能裏邊什麼都沒有，也可能有一些珍稀的靈藥靈材靈丹功法秘籍。所以先進去也可能會得到好處。
特別是考慮到宣兒你的情況，如果遇到危險，可能對你來講就更危險，可也說不一定會收到好處。所以爺爺很為難。」
「爺爺，從家族的角度來說，我應該進去。從個人的角度來說，危險與機遇並存，一味地畏懼危險，就會失去機遇。修士，就是要富貴險中求，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才能爭得那一分提升境界的機遇。畏懼危險，畏縮不前，也就失去了修鍊的本心了。」雲宣平靜，但堅定地說道。
「好！好！好！」雲宣的爺爺雲程陽連說了三聲好，豪邁地說道，「品性純善、道心純一，有兒孫如此，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