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睡在窗戶邊上，天色的變換就會特別明顯的感覺到。似乎是在天亮的那一瞬間，即使你閉著眼睛也能感到不一樣，而我此刻對這樣的變化更是尤為敏感。不過現在每天睜開眼，基本都是在重複前一天的所做的事情。

母親打來熱水放在床邊的方凳上，然後我開始洗漱，然後母親再去買早點，然後就是吃藥，然後就是等護士過來扎針輸液，之後再拔針，再吃飯。到了下午基本就沒什麼事了，我躺在床上，母親坐在床邊，我們大眼瞪小眼的繼續等著時間。而我現在很清楚的知道了，這樣的日子至少還得再有一個月。當時間被數著過，不好過。

每天快中午飯的時候，大家基本上都結束了早上的治療。接下來就是要吃飯了，病房裡，過道里的人都紛紛出去了。母親安頓好我之後，就去了昨天旁邊床位那個大叔說的大超市去買飯了。很快，整層樓就跟空了一樣，彷彿只剩下我一個人。忽然我看到薛亮和他的母親從病房裡走了出來，他們好像是在吵架。

「你不要管我，行不？你把錢留這兒就行了。」薛亮朝他的母親喊道。

「你不讓我管，能行嗎？你看你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他的母親拉住他。

「你現在來管我了，早幹嘛去了？」薛亮甩開他母親的手。

「你就不能懂點事情嗎？」他母親高聲喊道。

「懂事？你不覺得我懂事的太過分了嗎？從小到大我什麼時候找過你的麻煩，你不是很忙嗎？現在跑著這裡，不是太浪費你的時間了嗎？」薛亮說著要走。

「我賺錢還不是為了養你，你以為我喜歡一直在外面跑。」他的母親想攔住他。

「那你把錢留下就好了，我謝謝你。」

「你現在要抓緊好好治病啊，孩子。」

「我不想聽你說了。」薛亮徑直往外走去，他的母親也一直跟在他身後。

看到他們母子爭吵，我心裡頗有些為難。雖然我不認為薛亮應該這樣和他的母親說話，但我卻又能理解他心裡一定有不想說的苦。他這樣和家裡人聚少離多的經歷，我是完全沒有過的。我從小到大幾乎就沒有遠離過家，幾乎都是在家人身邊長大的到現在。每年快過年的時候，電視里都會播放很多公益短片，講的都是那些在外忙碌打拚的人們如何趕回家團圓的故事。我看到也會很感動，但是我與家裡人朝夕相處，很難會真切體會到那種久別重逢的牽挂。如果不是因為分開的太久，真的很難會想要有那麼一次重聚。而我現在，有了點體會，真的很想回家。

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我的臉上，有些刺的我睜不開眼睛，我只好把臉轉向樓裡面。這時候，我驚喜的看到有幾隻小貓出現在了過道里。它們沿著過道兩邊的床，結隊不斷地前進著，像是在尋找食物。終於它們走到我的床前的時候，我很想拿些吃的給它們，可是手邊卻沒有任何食物，它們在我床邊嗅了一圈然後緩緩的走了。

它們好大膽啊，居然都敢跑到這裡來。跑這麼遠，也不會迷路嗎？看到它們，也想起來家裡最初養過的那隻花貓。沒養之前，各種嫌棄，養了之後，便又日漸喜愛。

應該是兩年前我去外地實習的時候，我和家裡通電話。本來都是些平淡的說說自己的情況和家裡的事。沒來由的，我問了一句：「咱家貓好著沒？」奶奶告訴我說它死了，我心頭一驚，怎麼會呢？奶奶還說它是死在別人家裡，我很奇怪，平時不是不讓它出門的嗎？奶奶還告訴我那隻貓已經懷孕了，我越聽越糊塗，有點搞不清楚那隻小白貓到底是怎麼個來回。後來奶奶才說明了，小白貓好著呢，死的原來是已經丟失的那隻花貓。聽后心裡也一陣不好受，想來自己兩次去外地實習，這隻花貓的命運也發生了兩次轉變。

花貓本是母親沒原由的抱回來的，開始奶奶不願意養，覺得麻煩。而且說實在的，花貓的毛色也不好看，甚至有人說花貓的樣子很恐怖，大家都不太想養。可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感情也一天天的培養起來了，大家越來越喜歡這隻花貓了，它的確給我們帶來了很多歡樂。花貓特別聰明，耳朵也特別靈，每次我只要打開放零食的柜子門，它總會第一時間出現在你的面前，不論它之前在哪裡。有時候我會一個人坐著的時候，它也會跑來卧在不遠處陪著你。

我第一次去外地實習的時候，每隔幾天都會跟家裡通電話。有一次跟母親通電話，母親突然告訴我說花貓跑丟了。後來我休假回來家，還在家附近的街道找了好幾次都沒找到，花貓很少出門，它肯定是迷路了。那之後，就在沒有過花貓的消息了。母親見大家都很想念貓，便又抱回來了一隻小白貓，開始奶奶還是不想養，心裡總是挂念著那隻花貓，後來母親還是留下了小白貓，讓它解一解奶奶的煩心。

一個月以後，突然有人來家裡告知了我們那隻花貓的下落。原來它真的是被人抱到了對面街道的巷子里了，花貓雖然逃脫了那人的手，但卻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雖然只是簡單的隔著一條公路。

我和父親知道后趕緊到對面巷子里的一戶人家裡去，果然看到了花貓。我們已經有三個月沒有見到彼此了，它已經忘記我們了，它已經變成流浪貓了，我都有點遲疑不敢認它。我和父親想抱它回家，它卻從父親的懷裡掙扎跑掉，那家的老爺子也態度很堅決的不讓我們帶走花貓，說他要養花貓，而且花貓也在這裡待了一段時間了。無奈之下，只好作罷。想到花貓不必再流浪，有戶人家好好照顧它，我們便欣慰了。

世事總無常，沒想到我這兩次去外地實習，就兩次聽到了關於花貓的壞消息。奶奶說它可能是吃了髒東西，原來那戶人家並不像我們想象中的那樣會很好的照顧花貓，還是會讓它在外面流浪，只是有了一個固定的據點罷了。又或許那次之後花貓已經完全變成了流浪貓，後悔那次沒有堅決的帶它回家。奶奶說她知道后也很心疼，說花貓已經懷孕了，是大著肚子死了。

那段時間在外地實習，時常會看到大街上有很多流浪的貓和狗。看到那些到處流浪的貓和狗，我也會想到那些到處流浪的人。我想誰也不會想要或是喜歡流浪吧，又或是現在即使喜歡流浪的其實也是再尋求著不再流浪吧。流浪的意義是什麼呢？也許是生命在等待。我不想說流浪，只想說那是遺憾，也遺憾自己遺憾的心無處放置。花貓停止了流浪，同時也終止了生命，不知道它會不會有遺憾。

而現在正躺在病床上的我，也需要等待，等待一個結果，一個非好即壞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