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看小護士推著平板車走了，就立馬翻身坐起來。
「你幹什麼？」母親奇怪的問我。
「我想上廁所。」我表情有些緊。
「那你小心點。」
「嗯，沒事。」
現在每次去廁所小便，心裡多少都有些緊張，我索性就閉上眼睛不看，管它是什麼樣。回來后又繼續躺在床上，看著屋頂，等著時間。
「都快五點了，你想吃什麼飯？」母親問我。
「要不吃點湯麵條吧？」
「湯的拿回來就泡的不行了，沒法吃了，要不今天下午我在醫院的食堂給你買點，明天早上檢查完，下午沒啥事我早點出去給你買點好的。」
「行啊，我也不太餓。」
「你現在要多吃點飯，啥飯啥菜都要多吃點，人才能有營養。」
「這跟那沒有啥關係。」
「肯定有關係，人全靠飯養著呢，像你這個不好好吃，那個只吃一點，肯定缺乏營養，抵抗力就不行。」
「那也不是一下就能吃回來的吧。」
「這附近也沒有幾家賣飯的，想給你換個改樣飯也不好辦，醫院食堂的飯也沒有啥營養。」
「沒事，用不了幾天咱也就回去了，回到家就都方便了。」我不知怎麼說，只好這樣寬慰母親。
母親的手機響了，她拿出手機一看，是家裡打來的電話。
「喂，嗯，都住到醫院裡了，現在沒有床位，在過道住著呢，沒有，還沒檢查完，人家現在不讓他下床，整天都得躺到床上，沒有，我才說準備去買飯呀，我知道，行，你奶奶跟你說幾句話。」母親把電話遞給了我。
「勇，現在咋樣了？」
一聽到奶奶那蒼勁有力又有些哀嘆的聲音，我不禁一陣鼻酸。張開嘴卻沒了聲音，只是用氣說了三個字：「好著呢。」
「現在不讓你下床，唉，那也沒辦法，你就先受著吧。」奶奶的語氣充滿了心疼。
我趕緊清了清嗓子跟她說：「嗯，我知道。」
「你有啥想吃的就讓你媽給你買，別心疼錢。」
「嗯，我知道。」
「我這腿也不好，也不能去看你，你自己別瞎想，好好看病就行了。」
「嗯，我知道。」
「家裡你不用操心，你現在就把你管好就行了。」
「嗯，我知道。」
「那就這樣吧，你想吃啥就吃，沒啥事就掛了吧。」
「嗯，行。」我把電話還給了母親。
「那我先去給你買飯，還想要別的嗎？」母親站起來問我。
「不要了。」
母親去醫院食堂買飯了，我躺平身體，看著那屋頂，深呼吸了幾次，想穩定住自己的情緒，我不能哭，我不要哭。
奶奶與我平時在家的時候，說的話無非都是關於吃飯生活之後的一些瑣事，很少會有情感方面的交談。不僅和奶奶沒有，和父母親也是沒有。總會覺得說那些話很奇怪，就像是一句生日快樂，都覺得說這句話好做作。或許是這類的話語從不曾說出口，每次當遇到這樣的事情的時候，想說，卻變的不容易了。那些不斷被累積的情感，就像是水庫蓄水池的里水，隨時間的推移，水位越來越高，當從不表達的你想要表達時，內心所儲存的幾十年的情感也會像是水庫開閘時泄出的水，那樣噴薄澎湃，而我一定會崩潰。是控制不住的自己，就會說話突然失聲或是沙啞，眼淚竟會頭一個就跑了出來，身體也會跟著發抖。
所以有時候我都會刻意的迴避去表達這些情感，我不想被他們看到我這個樣子。不僅是我，家裡人也會有意迴避，迴避那些甜蜜字眼的話語，不想把它們拿出來表達。因為在我們彼此心裡，這份感情太重，重到怕說出來壓到我們。因為在我們彼此心裡，這份感情太輕，輕到讓人覺得不足掛齒，它早已成為我們每天所呼吸的空氣一般的存在，那麼重要又那麼於無形之中。雖然只是一句話，卻已是這一世的疼愛。雖然不曾說出口，卻已是年年歲歲的陪伴。
我剛剛讀科技學校的時候，那是我第一次住宿舍，第一次在離家那麼遠的地方上學。軍訓期間，可能是由於我動作不達標還是什麼的，在隊列練習的時候，我總是拖了我們那一排人的後腿，結果我們一排人都被教練罵和處罰加練。練習的多了，大家紛紛責怪起了我，我不知道，我其實很努力在練習，我很怕拖累集體，我寧願自己受罰，也不願意拖累大家，那天的心情真是糟糕極了。
晚飯後，心裡有些不痛快，就一個人在學校里亂走著。看到很多同學都在IC電話亭那裡打電話，突然想也給家裡打個電話。幾乎每個IC電話亭都有人在排隊，而我自己也沒有IC卡。我就跑到學校邊上的小賣部，那裡有公共電話。我撥通了家裡的電話，電話里響了兩聲。
「喂，誰啊？」
是奶奶的聲音，當我聽到奶奶那熟悉的聲音說出那一聲「喂」的時候，我立馬痛哭流涕起來。小賣部老闆被我的樣子嚇得傻眼，一直看著我。我趕忙用手捂住話筒，轉過頭去，還好奶奶有些耳背，沒聽到我異常的聲音。
「是我。」我終於發出了清晰的聲音。
「小勇，是你嗎？」
「是我。」
「怎麼了，學校有啥事？」
「沒事，就是想給你們打個電話。」
「好啊，那啥時候能回來？」
「可能周末能回去吧。」
之後就又說了幾句家常話，就掛了電話。走出小賣部，我的心情漸漸放鬆了，無處發泄的情緒也都慢慢的自動調解了。之所以對這次和奶奶的這通電話印象這麼深刻，是因為那一次我真的感到了孤單，又因為有家人可以依靠而感到溫暖。
母親很快就買回來了兩份龍鬚面，她說下午了吃點湯湯水水的舒服。吃完飯的時候天都快黑了，我和母親又開始了等待。等待一個天黑，又等待一個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