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惡詛

第214章 惡詛

瓊亦先前一心板倒程少崢,現在助雲雅報完了仇,在魔宗內清閑了下來,每日除了打坐修鍊,就是躺在院子裏鋪了厚厚毛毯的架子床上看書發獃。她這副沒精神的模樣,雲雅全都看在眼中。明明瓊亦外貌年輕,心境卻已滄桑,比白了頭的自己還沒什麼活氣。

雲雅心疼她心疼得不行,想了很多法子哄瓊亦開心,門生供奉來的珍稀奇物,眼都不眨一下的送到瓊亦手上,總來她身旁陪她解悶,說趣話逗她。

瓊亦聽到趣事是會笑的,輕輕彎唇,睫毛撲扇,只是笑意很淺,未及眼底。

心思玲瓏如瓊亦,自然知道雲雅是在為自己着想,不讓自己愁情淤積,傷了身子。

可是北境真的又冷又寂靜,還帶着魔宗獨有的陰沉氣息,春日來得晚,黑夜也長,院子裏的陽光要曬好久才能曬暖頭髮。瓊亦蜷縮在架子床上,看着灰色的石牆有畫眉鳥起落,鳥兒看她神情懨懨,又飛走了。無聊時,瓊亦數着地上的磚塊,一塊一塊的拼湊出整個院子,心想:我已經在北境停太久了,等惡詛的消息查明,還是像以前一樣繼續去渡靈吧。

*

兩三個月後,調查惡詛一事的魔宗弟子回來了。

除了消息之外,他們還帶回了幾具頗為奇怪的塑像,似物非人。

雲雅聽完這些弟子稟報后,神色略略凝重,將瓊亦叫了過來。

瓊亦來時,大堂之中沒有人,只擺放着幾具怪模怪樣的塑像,她覺得這塑像極丑,多瞥了幾眼,問:「雲雅,怎麼了?不是說查到惡詛的情報了么?」

「的確查到了。」雲雅回道:「之前我就猜測這個詛咒是在禁錮和耗損你的靈魂,現今看來,當真如此。」

「何出此言?」

「極厄一派,你是聽說過的,他們派系擅長詛咒和巫術,我宗弟子尋到極厄派的後人,問到了這種鎖魂增命的詛咒。」雲雅頓了頓,繼而說:「此咒是從西疆流傳過來的,十分罕見,在北境失傳已久,過往魔宗內拿它來懲罰重罪之人,以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因為失傳,北境少有中咒之人還存世,最後搜查到的只有這幾具塑像。極厄後人道,在死人被種下這惡詛返生之後,大多數人都會出現短暫的精神錯亂,那是因召回的靈魄在對抗詛咒。換言之,靈魄韌性越強,精神錯亂的時間就越久,這個詛咒就會越加根深蒂固。」

瓊亦想起了自己在雁斷山中宛若游鬼的一餘年,頭皮發麻。

雲雅不知方才的解釋是否到位,指向堂中的塑像:「瓊亦,這些是門下弟子搜查到的身中惡詛的活死人。你用通靈術聽一下,就會明白了。」

那幾具奇形怪狀之物讓她不忍直視,有看着似是頂着圓瓶的短腳凳的,有似是犬形的無毛像,也有擰巴極了的馬鹿。

瓊亦已經感知出了這些奇怪東西不是動物的皮肉塑的,而是人,可已經完全沒有一點人的樣子了,胃裏翻騰,有些想嘔,她沒敢用通靈術,只問雲雅:「這些…人,他們還是活的么?」

雲雅點頭:「是。魂魄不滅,永遠不死。」

瓊亦深吸一氣,手腕翻動,銀鈴脆響,點點白光從指尖散出,施術通靈道:「聆。」

尖利的慘叫聲在術成的一瞬間直衝耳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疼啊!疼疼疼疼!————」

「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餓餓餓餓————」

「為什麼不死!為什麼還不死!為什麼還不讓我死啊啊啊!!————」

「恨!我恨!我恨啊!!!————」

根本就不像是人的哀嚎,而像是被封印了百年的怨靈,可那確確實實是不能發聲的人的話音,只讓瓊亦覺得恐怖,後背生寒。

她連忙解散了術法,耳畔嗡嗡的,使勁搖了搖頭仍舊驚魂未定,問:「雲雅,這些活死人有多少年了?」

雲雅見她臉色慘白,扶她說:「最年老的一隻,已是有一兩百年了。」

瓊亦不敢想像肉身扭曲成這幅樣子,整整一兩百年無法求死,會有多麼痛苦,也怪不得靈語的怨念有那麼重。

瓊亦之前跳河尋過短見,身體泡水數日,腫脹不堪仍舊沒有死成,猜到這惡詛是能助自己保命的,只是不知它能保到哪種程度。現今看來,肉體被摧毀到無法復原的程度,也得不到解脫。

她問雲雅:「也就是說,哪怕身懷惡詛,肉體被剁碎成泥,也沒法死去嗎?」

「是。」雲雅點頭:「疼痛一樣不少,哪怕成了肉泥,靈魄還是會鎖在泥渣內的。」

又道:「再不然,肉體成了灰燼,魂魄也一樣被毀了,還是不得善終,無法輪迴。」

瓊亦閉上了眼,呼吸久久不能平復。

「曾經的極厄派就擅長詛咒,我宗弟子尋到極厄派的後人,問到了這種鎖魂增命的詛咒,只是,沒有法於解開。」雲雅小聲道:「抱歉,瓊亦,我會繼而派他們去找解咒之法的,縱使不能解咒,也得讓你的魂魄自由,得其往生。」

瓊亦眉頭半撇,苦笑:「沒事,想來,也不是這麼容易能尋到的法子。」

「之前我替你穩住靈魄,能讓這詛咒不易破損,只要詛咒不毀,你就能有極長的壽命,也正是世人苦求的長生啊。

「長生…」瓊亦喃喃:「有其好,也有說不出的苦

嘆息之餘,瓊亦向她道:「雲雅,我打算離開了。」

雲雅怔道:「你要走嗎?你不是要與我一同坐擁北境嗎?

瓊亦搖頭:「這裏太冷了,我還是喜歡熱鬧些的地方,有人,有煙火,會讓我安心許多。」又說:「我會隔一二十年回來看看你的,你是我唯一可以說心底話的朋友了。」

雲雅留不住想要離開的人,替瓊亦安魂之後,約定了聯繫的法子,她是會替她打聽惡迫的線索,而瓊亦也會自己跋涉,去尋輪迴之法。

*

瓊亦離開了北境,隱姓瞞名地渡靈之路無比漫長,身上的銀器納特也越來越多。她渡化了很多鬼魂,也看遍了人間世故,有隻想吃串糖折聲的貧苦孩子,有趕考多年入不了選的書生,有患病而亡的痴情姑娘也有勞累猝死的農夫。

腕上,腰上每一枚銀鈴,都收著一個故事,瓊亦把它們串在一起,只願渡化不願入冥地的亡魂,也似是賦予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新生。

天上的雲很好看,春日的杏花也很甜,瓊亦嘗過夏日的山泉,秋時的桂糕,冬日的暖湯,每一時,每一處,不過短暫停留。

人間真的很大很大,大到她走了那麼多年都走不完。

瓊亦每隔十年都會回到北境一趟,讓雲雅幫自己安穩魂魄,她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許是再一個百年、千年。

人的壽命真的很短,珠亦看着雲雅臉上漸多的皺紋,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滋味,知道相識之人會離世后,瓊亦不再對凡人產生交集與牽伴,她認識了很多妖物精怪,「渡靈者」的名聲也越來越廣。

興辰三十一年,瓊亦回到北境,繼續安魂。

雲雅或許還能陪她七八十年,再往後,修士的壽命也不濟了。

陪雲雅住了一陣子后,瓊亦如往常般離開魔宗,在路邊的茶水攤小歇,遇上了活魂請願,嘆息一氣,出面問事,又是一遭麻煩事。

只是這回,再不同了。

早早離世的盛玄怨,回來了。

盛玄怨聽完瓊亦說完這些年的遭遇,「所以你現於此地,是才從魔宗出來?

瓊亦點頭。「你不會因為我修了靈道,而生厭吧……」她壓低了嗓音,問。「怎麼會,你渡化亡靈,是為善成佛之舉,又不是作惡之人。」盛玄怨摟緊她你受苦了,瓊亦……

他找到了她,他的道侶,妻子,再也不會放手了。

「盛暻。」坐於盛玄怨腿上,瓊亦似是想到什麼,她靠在他懷裏,反手攬住他的脖子,仰頭看去:「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養過一條狗。」

盛玄怨低頭壓住她的唇:「嗯。」淺淺一吻后,他環手在她胸前,像撫摸小貓兒一樣撓了撓她的下巴,問:「然後呢?」

「我是在泥坑裏撿到它的,黑不溜秋的很小一隻,大概只有我巴掌大。」瓊亦比劃了一下,「我見它可憐就收養了它,但它怪得很,不見生也不親人。」

盛玄怨將頭埋在瓊亦頸間,輕輕呼吸著,繼續聽她講。

瓊亦被他溫熱的氣息吹的有些發軟,「撿回來把它洗乾淨后才發現它是條小灰狗,眼睛倒是純黑的,挺好看。」

「它從來都不主動貼過來,餓了就自己找吃的。起初我覺得它沒拿我當主人,後來發現我走哪它都會跟來,我不見了它會找我,我摸它頭時,它眯着眼沒有表情,但尾巴搖得很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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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早逝的亡夫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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