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哼

走在街上的陳星有些懊惱，為什麼今天不直接先幫身邊的少女買一些遮蓋面容的物件呢？這樣他就不用那麼尷尬了。

綁著馬尾的君沐依戴著墨鏡，頭頂著一頂稍微顯大的帽子，戴著口罩微微低頭走在陳星身後。

少女壓低著帽子，生怕有人認出她。

陳星望著少女那有些生疏的動作，道：「沐依，你說過不能出門，我這樣帶你出來...你真的沒有什麼事？」

少女此刻依舊穿著白色的襯衣，但是對比陳星的衣服顯得更加合身。

倒是她的褲子依舊穿著陳星那條短褲。

因為是系帶，倒也不擔心會不合身。

而少女此刻穿著的鞋子倒也是陳星幾年前穿的帆布鞋。

陳星有些慶幸當時將這些鞋留了下來，這麼多年來，因為經濟原因，他也很少去將這些舊鞋隨意丟棄，而是保養得十分好。

君沐依聽到陳星的話，剛想抬起頭，但知道有些不妥，她單手壓低帽子，輕聲道：「只要不要被別人知道就好，一開始我是打算這幾個月都不出去的，但後來想了想，只要不被人認出來就好。」

陳星看著有些緊張的少女，笑道：「沐依你很出名嗎？」

少女連忙搖頭，「我不出名，但我怕被別人找到...」

陳星腳步緩了下來，走在他身後的君沐依沒注意到，愣愣地撞了上去。

踉蹌一下，陳星連忙看向身後的少女，只見少女有些驚慌失措，雙手亂舞，但並沒有什麼事情。

放下心來，陳星站好，「你沒事就好，還有，不用那麼緊張的。對了，你說被別人找到，你是逃出來的嗎？很多人在找你？」

看見少女有些猶豫，陳星便不打算自找沒趣問下去，索性繼續帶路。

「陳星。」

「嗯？」陳星聽到少女的呼喊，微微偏過頭去望向她。

「我是從某個地方逃出來的，應該也會有很多人想要找到我，把我帶回去，但我還不想回去。當然，你放心，他們不會傷害我們的。」

由於戴著墨鏡，陳星看不清少女的眼神。

但他細細回味起少女所說的話。

某個地方...逃出來...很多人...想找她...

但她不想回去。

知道找她的人不會傷害她，其實陳星便已經不想問了，但他還是鬼使神差地問出了一句連他都摸不著頭腦的話。

「為什麼你知道我的名字？」

他沒問為什麼她不想回去，而是莫名其妙地問出了這一句話。

夕陽正好，兩人走在馬路邊，他們的影子映到了一起。

有車輛駛過，帶起一陣微風，吹動著少女那額前的劉海。

一瞬間，不知是不是陳星的錯覺，他察覺到了少女傷心的情緒。

似是舊人相識，又是恍如隔世。

再一瞬間，風息，少女將那些披散在兩鬢前的髮絲挽至耳後。

「我說過了啊，命中注定嘛。」

少女那漫不經心的話語道出，透過墨鏡，少女專註地觀察起陳星的反應。

只見陳星微微一愣，洒然一笑，他轉身繼續往目的地走去。

「好好好，命中注定。君沐依。」

「怎麼了？」

「你想住多久都可以，你別嫌棄我就可以。」

「不會的，客隨主便。」

「當然，我說的這麼好聽，但你每月的錢可不能少哦。」

「原來扯這麼遠就為了跟我說明房租的問題嗎...」君沐依有些無語地望著走在前面的陳星，在他看不到的口罩之下，少女又是露出了兩個小酒窩。

「話說，你是不是什麼大家族的大小姐啊？」陳星突然回過頭來，細細地打量起一系列掩蓋下，氣質仍舊十分脫俗的少女。

君沐依恬然安靜，既沒反駁也沒生氣，既沒承認也沒羞惱。

但陳星感覺她在看一個傻子。

「不是嗎...」陳星重新帶路，嘴裡喃喃道：「我看起來很傻嗎？」

君沐依聽到他的話，忍俊不禁起來，「真的有點傻啊。」

「傷人了。」

「傷的就是你這個浪蕩子。油嘴滑舌，還蠢。」

「你要是見過我那個朋友，你就知道什麼叫浪蕩子了，人家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可謂情場老手了。」

「那你呢？」

「我？呵，我對這些沒興趣。」

「嗯嗯，對女的沒興趣，對錢倒有興趣的很呢，陳星，要不你以後娶錢當老婆好了？」

「不行的，我也想啊。」

「你還真這麼想的啊。」

某個少女有些震驚。

而這一切都被暗暗緩下步伐，刻意跟少女並排走著的某人收於眼底。

「還說我蠢，我看你也差不多嘛...哎哎，姑奶奶，別動手。」

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某人死死捂住自己的腰，惡狠狠地瞪了身邊少女一眼。

少女那如銀鈴般的笑聲如期而至。

已經被笑聲治癒好的某人便打算再次作死，但看見少女指向一家店，某人停了下來。

「這麼快到了啊...」

看著少女率先邁出的步伐，陳星也是快步跟上。

穿過馬路，兩人到了一家從陳星小時候便存在的蠅頭小館。

帶著少女找了個剛好能被空調吹到的位置，陳星招呼老闆。

「叔，來兩份燒鵝飯，加多點汁。」

「好嘞！」

知道少女沒什麼忌口，陳星便沒什麼顧忌。

找了張空出來的椅子，陳星擺到了少女身邊，示意少女將雜物放到椅子上。

脫下有些大的帽子，君沐依將它放到了椅子上。

她環視了一周，發現雖然已經快六點，但依舊沒什麼人在這裡。

看著將口罩脫下來的少女，陳星知道她在疑惑什麼。

「這些店要等到快七點才算開始人多起來，咋們六點沒到就來其實算早了，要是再過一小時，排隊的人排過馬路對頭都有的。」

「這樣嗎...」君沐依將口罩放回褲兜，她沒有打算摘墨鏡的意思。

而陳星見了，也沒說什麼。

「飯來嚕，小情侶倆慢慢吃。」老闆娘將兩碗鋪滿燒鵝的飯放到了兩人面前。

「姐，咋們就...兄妹，不是什麼情侶。」陳星看見君沐依有些尷尬，便開口解釋。

老闆娘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最後微微一笑，露出一種我懂我懂的神情。

陳星無奈，只能對著君沐依訕訕地笑了笑，讓她不要介懷。

蘇城的人大多這麼開放熱情，他有些怕她接受不了。

「那你妹妹為什麼要戴著墨鏡啊？」

「啊，她眼睛有些問題，最近都不能直視強光。」

陳星開始信口胡謅起來，唬得那個老闆娘一愣一愣的。

到的最後，老闆娘又給兩人送了碗老火湯，以示自己的失禮。

「姐，再來兩碗大米飯，淋汁可以嗎？」陳星看見君沐依已經開始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吃了起來，便開口向那個已經走遠的老闆娘道。

「好嘞！」

接過兩碗大米飯，陳星將它放到了桌子的中間。

他跟少女坐在一角的兩側，沒有像昨晚與今早那般相對而坐。

君沐依看見陳星將兩碗大米飯往她這邊推了推，少女咽下剛送進口的鵝肉，一臉奇怪地望著她。

「慢點吃，管飽，這頓我請了。」

「嚯，財迷這麼大方了？」

又是看見少女那兩個小酒窩，陳星心裡道：不大方點我能看得到你笑嗎？

不過，不虧。

她笑起來很甜，他也是露出了笑容。

「我怎麼感覺你看我的眼神有點不對勁呢？」君沐依咬下一口肉放到碗中，眉毛輕挑，細聲道。

「有嗎？」陳星連忙收斂神色，怕被她看出什麼。

君沐依更加好奇他方才心裡在想什麼了。

「你剛才看我的眼神就跟看小孩子那樣...」

「嗯？是這樣嗎...」

「是的。」

小小少女夾起方才剔好的肉，送進口中，細嚼慢咽起來。

雖然不是什麼十分昂貴的食物，但也被少女吃出了一種高貴之感。

沒得到陳星回應，君沐依便伸出左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你這人怎麼又發獃了...欸，你...」

少女看見他的動作，有些措手不及。

而夾了一塊肉給少女的陳星似乎沒注意到她的難堪，又在自己碗中夾了三四塊鵝肉給到少女碗中。

「慢慢吃，我們不急，吃不飽跟我說。」陳星看見少女那微微紅著的臉，又是一笑，「怎麼，還怕沾著我的口水？」

恰巧老闆娘此刻從兩人桌前經過，聽見陳星的話，她也是笑道：「嘿嘿，小姑娘，你哥她養大你的時候，你或許也難免吃著沾著他口水的東西哦，還害什麼羞？」

「姐，你別說了，你越說她她越害羞，我妹她很容易害羞的。」陳星對老闆娘爽朗一笑。

聽見這話的老闆娘一臉狐疑地望著陳星，「真的？」

「嘿嘿...老闆娘你猜？」陳星則是一臉壞笑。

「哈哈哈，便宜了以後糟蹋小姑娘的人了。」老闆娘也是開懷一笑，離開去繼續著自己的事情。

而陳星也沒再和老闆娘說什麼。

一切皆在不言中。

「陳星，你還不吃？」小小少女已經恢復正常，似乎並不在意方才兩人的話語，她微微側著頭望著依舊還沒開始吃的陳星。

「等你吃得差不多...」

「你是打算繼續夾點肉給我？」君沐依不確定地道。

而陳星卻是置若罔聞，「好吃嗎？」

少女下意識地點點頭，但她意識到自己被帶偏了，立馬打算將話題掰正。

「十五塊錢一頓飯啊，當然好吃了，都夠我一天的伙食了。」陳星拿著筷子喃喃自語，「不過李鵬說得也對，是該偶爾吃頓好的，有助於調節心情。」

君沐依看見陳星又有心事，便按捺住了方才的想法。

「沐依。」

「怎麼了？」少女咬著一口肉，對於打斷她吃飯的人十分無奈，但想到這頓飯是他請的，她倒沒在意這些了。

「你覺得我看你的眼神真的像是看小孩子那樣？」陳星也是開始吃飯，他一邊吃著東西一邊說話。

君沐依見他那不雅的動作，更加無奈，「是啊...我...」

「誰讓某個人連飯都不會煮的？」

「我...我只是不會用...」少女說話有些結巴，她沒想到這個蠢蠢的人認為她連飯都不會煮。

這次輪到那個蠢蠢的人結巴了，「你...你不會用...什麼啊...」

「就那個電飯煲，它跟我家的不大一樣...」

「所以你就不會了？」陳星喝下一口湯，無語地望著君沐依。

誰知少女有些委屈地望著他，似乎在說不會又怎樣。

「那你會開火做菜吧...」

「你看看你冰箱有什麼菜？」

陳星默然。

這茬他忘了，他沒買菜...冰箱只有孤零零幾個雞蛋。

「雞蛋...」

「吃了不填飽。」

「嗯，但我記得家裡有泡麵。」陳星看著拿過一碗飯的少女，盡量和氣道。

不知為什麼，看見她這麼不懂事...也不是不懂事吧，就是連填飽肚子都不會，陳星心裡有股氣。

難不成這就是她說他看她像是在看小孩的原因？

「泡...泡麵？」

陳星看見少女那驚奇的表情，不由得皺起眉頭，心裡有了個猜測，「就是速食麵啊，你不會...沒吃過吧？」

「沒吃過，但照顧我的那個人說是這些東西不健康...不給我吃。」君沐依微微搖頭，看著碗中所剩無幾的鵝肉，少女嘆了口氣。

她想那個人了。

對於少女此刻的表情，陳星倒是十分了解。

想了想，陳星又從自己碗中夾了塊沒骨頭的鵝肉放到了少女碗中。

隨後，他眼睜睜地望著少女跟沒有察覺一樣，夾起了他夾給她的鵝肉，放進了嘴中。

君沐依看見陳星一直在看著她，開口道：「怎麼了？難不成你給我的鵝肉有毒？」

「你不介懷嗎？就是在意我的口水...」

「昨晚都吃過了，有什麼啊？」少女給出了天經地義的緣由，滋滋有味地品嘗起鵝肉。

似乎想到某人還在看著自己，她瞪了那人一眼，「別給我夾了，再夾你都沒得吃了。」

剛想再夾一塊給少女的某人停住了手中的筷子，訕訕地笑了笑。

「就算不吃泡麵，你沒東西也可以跟我講啊，你不是開了我電腦嗎？等等...你怎麼開我電腦的？我記得有密碼啊...」

陳星望著突然臉又紅起來的少女，心裡咯噔一聲。

她破解了他的密碼，這事還小。

可萬一她無聊去翻文件夾的話...

君沐依想到今天看到的東西，頓時狠狠瞪了陳星一眼，臉紅的欲要滴出血來。

「你沒看什麼吧...」

「吃飯別說這個，再說我生氣了。」

「沐依...哎呦，你踩我幹什麼...」被用力踩了一腳的陳星又是望著那紅著臉的少女，他好像...英名不保了。

輕咳一聲，陳星打算找回場子，「不說這個不說這個，你先說為什麼你不跟我講你沒東西吃這事？」

「你管我？」

「餓壞身體真的不好。」

「你再說我又要踩你了啊。」

這次面對少女的威脅，陳星倒是不再擔心，他道：「要是你的爸爸媽媽知道了，會心疼死你的。」

「所以我會說你看我像個孩子，還有，我爸媽他們都不怎麼...嗯，關心我...」

陳星敏銳地察覺到少女那有些失落的神情，急忙說道：「我就隨口一說，你別放在心上，還有你要是不喜歡我這樣看你的話...我...」

君沐依對著她心裡認為某個有點蠢的人一笑，「沒事，我早就想開了。若是以前的我，或許還會對他們心懷怨念，但到了最後，我都想通了。現在嘛，我還是很感激他們的，但對於一些事情，或許我不會讓他們滿意，他們會失望，可能以後會說我不懂事，但我這次真的不想放棄。」

「不想放棄？」陳星不解地道。

然後他看見了少女那信誓旦旦，自信滿滿的樣子。

「是的哦，我是我，真正的我，不是那個被圈養在籠中的鳥，不是那隻充當門面的鳥...算啦算啦，跟你說你也不懂，快，吃飯，再不吃都要涼了。」

陳星本是不願深究他人秘密的人。

但這次他卻是有了想要一窺少女身上秘密的心思。

「叔叔阿姨是用另一種方式在呵護你。」

「我早知道了。對了，謝謝你，願意聽我說這些...並且還請我吃飯。」

「還不是看某個人餓肚子的樣子...過於可憐？」

少女沒有反駁，但俏臉微紅。

看不清墨鏡之下是何等景象，陳星暗道有些可惜。

吃著東西的陳星突然看到了碗中那塊多出來的鵝肉，一臉驚喜地望著少女。

「看什麼看？不願吃就夾回給我。」

「所以你到底在不在意咋們這間接接吻的事啊？」

「介意的話你會對我負責嗎？」

君沐依那隱藏在墨鏡之下的雙眸饒有興趣地望著陳星。

看見他那倉促的神情，少女嘴角微微勾起。

原來不只是蠢蠢的浪蕩子啊，還真的被她說中，油嘴滑舌，慣會花言巧語。

「哼。」

陳星聽見君沐依的哼聲，慌張地望向她。

「你別生氣啊...我...」

「沒有，我就哼一下而已。」

陳星望著優雅喝起湯的君沐依，有些擔心起來。

哼一下...到底算不算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