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

第一二九章

第二天一大早,前店站櫃的夥計匆匆起來,顧不得洗漱便去下板,按照大掌柜的吩咐,灑掃店門前和院子。

大掌柜的規矩嚴,而且很細緻。按着他的規矩,早起店門前便要打掃一遍,一直要想店門兩旁至少各掃過十米,這叫做「十全」,諧音做「拾錢」,既有希望十全十美的意思,也帶着生意興隆遍地生金的寓意。從早到晚,櫃枱之上必定擦拭不少於八遍,這叫做「八凈」,意思是說要將店裏擦八遍,諧音「八擦」的諧音便是「不差」,是要讓夥計們記住生意不能馬虎,貨品進出賬目明細不能出錯。

「十全八凈」這是每天必做的衛生掃除,除此之外,就連掃地前洒水也有規矩。夥計要用燒壺提水,慢灑細流,中間不能停頓,一條水線灑過去不能有斷開的地方。水流的越均勻,水流越細,越是意味着生意長久,源源不斷。

這規矩似乎迷信的味道很濃,但這就是當時當地,做生意人的講究。而且在掌柜的看來,這些細碎的活計也能看出夥計們的脾氣秉xing。若是耐不住xing子,肯定會表現出來,這是掌柜的就要教訓。按大掌柜的說法,這些小事都做不好,怎麼可以委以重任,古語便又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之言。可見這些都是有道理,必須要嚴格執行。

出去街面的夥計扛着笤帚回來時,發現店門上方的招牌下面插著一柄飛鏢,紅紅的纓穗在早晨的陽光下格外扎眼,鏢尖之上似乎還插著一張字條。夥計們感覺不妙,趕忙到後院搬來梯子,爬上去把那飛鏢取了下來。那上面豎着寫了幾句話道,「兄昨送貨,弟今收錢,想乞平安,你來交還,車馬全賣,價不上抬,捌百送來,仟里目兒」。夥計中有識字的念了出來,大家聽了頓時感覺有些發懵,敢情昨天那人真是個土匪。昨天他是來踩盤子,今天才是動真格的了。可是他們還是想不通,有聽說土匪綁票的,也有進院劫掠的,卻沒有見過今天這樣強買強賣的。況且從字面意思上看,也沒有說明白讓孟家到哪裏還錢,但「你來送還」這句卻寫明了想讓人送去。

夥計們滿腹疑問的同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便急忙跑到後院去找正在吃早飯的大掌柜。大掌柜正一手拿着煎餅一手端著粥碗,呼嚕呼嚕地喝着。聽夥計講在門口發現了張字條,大掌柜的趕忙放下碗筷,捧起字條看了幾遍。他臉sè一瞬間變換了幾次,時而驚懼,時而不解。

孟遠山昨ri便說過,這車貨價值七八百不止,更何況還搭上一架馬車,那價值便不止上千了。大掌柜的心想,若真是土匪的話,怎麼可能傻到這種程度,竟然做賠本的買賣?

緊接着一個念頭閃現,難道是土匪不知從哪裏搶來的一車貨,想急於銷贓。只是一閃念,大掌柜的便覺得更不可能,若是急於出手那也應該去找藥店、藥房去賣,這裏是酒坊,難道他們不識字還看不出來嗎?

「真是奇了怪了!」大掌柜的頻頻搖著頭,自言自語道。孟遠山看見夥計們都圍在院子的石桌旁,還在議論着什麼,就走到大夥背後,問了一句,「怎麼了這是,不吃飯都圍在這裏做什麼?」

聽到孟遠山的聲音,大掌柜的有些哭笑不得道,「老東家,你快來看看吧!」

孟遠山撥開眾人,一眼就看到了放在石桌上的飛鏢和大掌柜手中的字條。他脫口道,「咋,又讓咱碰上了?」

「可不,」大掌柜的遞上紙條道,「昨天那人估計就是來踩盤子的。」

孟遠山看罷字條,卻忍不住笑出了聲,「嗨嗨,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這年頭土匪不去正兒八經地綁架劫掠,倒做起強買強賣的生意來了!」

「是啊,真是奇了怪了!」大掌柜驅散夥計們,又端起碗來繼續吃飯。孟遠山坐在他身旁,一隻手卷了一個煎餅,邊吃邊又仔細看了遍字條。到底他比大掌柜江湖經驗多些,這一看孟遠山心裏鬆了口氣。

「哈哈……哈哈……」孟遠山邊吃邊笑,差點把嘴裏的煎餅噴出來,臉上綻出孩童一般的笑容,把大掌柜的搞得莫名其妙。

「老東家,你笑什麼?」大掌柜的放下碗,抹了抹嘴問道。

「哎,你看,你看,」孟遠山指著字條道,「這肯定是哪個老朋友無疑了!」

「啊?」大掌柜的嘴巴張得能塞去一個鵝蛋,「這怎麼講?」

「讓你看你就看,多讀幾遍,你就明白了!」孟遠山端起碗來邊吃邊好整以暇地等著大掌柜的頓悟的那一刻。

大掌柜也是個聰明人,重新讀了幾遍,橫著豎着一看,便頓時明白了。原來字條是個四字藏頭的格式,把每句頭一個字連起來一讀,便是「兄弟想你車價捌仟」,而且字條上沒有落款。這肯定是老朋友無疑,不然的話土匪一定會報上字型大小,最起碼也要說明白交錢的地點。

他還在解讀字條的時候,孟遠山已經喃喃自語道,「這老朋友到底是哪一位啊?我還真得好好想想。為何不親自來酒坊,卻搞這麼一出?」

大掌柜的聽孟遠山的口氣,這事情似乎還是好事,因此放下心來,頓時好奇心起,專心猜起字條上的字謎來。

按照剛才的思路,上面說的其實是「車價八千」,可最後一句「千里目兒」到底是什麼意思。大掌柜的有些想不通,便問道,「老東家,前面的我猜了個仈激u不離十,可這最後一句是個啥意思,難道這『千里目兒』是他的名號不成?或者是個地址?」

孟遠山拿過字條仔細地看過每一個字,按照讀藏頭詩的規律,慢慢地思考這位怪朋友的本意。明的說,按每句頭一個字組成的意思,即是兄弟想念,可要價八千又怎麼解釋?慢慢地,孟遠山在心裏默默地把這些話又讀了幾遍,試着把上面的字拆開重組。終於想明白了,紙條里隱藏了兩層意思,除了明面上的,每行按順序挑出上面處在四三二一二三四位置上的字,便又組成一句,「貨收乞你馬上來」,而這最後一行「千里目兒」的最後兩字合計來便是一個見字。

到此時,孟遠山便徹底解開了字條上的秘密。他把字條往石桌上一拍,爽朗地笑道,「這位朋友真是有意思,竟然在這小小的字條上做了這麼多機關!看來是成心想考考我們了,哈哈!」

「老東家,你破解出來了?」大掌柜的有些崇敬地望着孟遠山。

「你來看,」孟遠山笑呵呵地指著字條,給他解釋自己說猜到的意思。大掌柜的聽完,一拍後腦大聲道,「哎呀!原來『目兒』就是個見字!嗐,真是個古怪的人啊,見個面還要弄出這麼些事情來!」

孟遠山收住笑聲道,「字條是看明白了,可這人到底是誰,我想不出來。會不會是懷玉的江湖朋友?」

「嗯,有這個可能。不過既然不是真的遭了土匪,那我就安心了,」大掌柜地出了口氣慶幸道。

兩人一提起這個話題,就不由得想到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情,於是情緒便低落了一些。孟遠山沒再說話,默默地吃着飯。大掌柜的說有事要忙,便去了鋪子裏,順便叫夥計去尋孟懷玉回來。

考察團在城裏待了多ri,除了竹田俊男和宇智一郎每ri早出晚歸之外,其他人早就對在這小縣城裏遊逛沒了興趣。有的人在幾天的考察之後感覺還不錯,就窩在別院裏關起門來起草合作的協議,以便談判時用。也有人已經耐不住了,提前跟龍長興進行談判。這兩三個人早就打點好了行李,不管談攏談不攏都準備要離開了。

龍長興的方式很簡單,簡單到讓他們想不到。一上談判桌,龍長興便擺出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說出「想來,就談;不來,再談」的話。而先談的人,一坐下便暴露了自己的焦躁,因此沒費多少力氣,龍長興便搞定了他們。龍長興的方式簡單,可條件並不簡單。對所有願意來東成投資的人,他都給予三年免稅,五年減稅的政策,但有一條所有經營與軍需有關,比如糧油、布匹、藥材以及鋼鐵製品等的人,必須優先供給治安軍,並且不得高於市價。治安軍這邊滿足之後,才能向外出售。

乍看這一條也沒什麼,賣誰都是賣,在人家的地盤上,給他個市價也不吃虧,不是兩全其美的事情嗎?可做生意的都jing明的很,龍長興的小算盤很快就被他們識破了。

只要簽了這個協議,那麼自己生產或銷售的貨物,其規模大小便要有治安軍這一方說了算了。這怎麼講?治安軍的人數一直在增加,其消耗也必然越來越大,所以他們能夠上市的東西必然會少。這樣治安軍一方面很便宜就能獲得給養,另一方面,治安軍也可以特權囤積貨物。這樣一來,市價這個標桿又由龍長興這一方說了算了。

總而言之,這句看似能讓雙方皆大歡喜的話,寫在協議中,卻不得不令考察團的這些商人們好好琢磨琢磨。

當然也有一個人痛痛快快地就簽下了,那就是cāo著上海口音的那位二世祖。龍長興後來才會明白,這二世祖為何如此痛快地就簽了字。雖然他表面看起來浪蕩娘氣,骨子裏卻是jing明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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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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