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山雨欲來

第八章 山雨欲來

南宮錦正在夢裡……,夢中的房間十分悶熱。他想肯定是他們把門關的太嚴實了完全不透風,汗水從他臉上不停的淌了下來,雙手粘糊糊的,讓他連拿刀都拿不穩,這把刀鋒利得發亮,他已經用它做了不少手術了……當然了用這樣的刀殺人,也很容易,他現在不就是在殺人嗎?……這個躺著的女人的身體看上去真特別。本來應該是又粗壯又笨重的,而今卻是一把骨頭,瘦得可憐,還把臉藏起來了,看不見。他要殺的是哪個呢?他記不得了,但是他一定要看清楚,他該不該問徒弟?徒弟此時正在看著他呢。不,他不能問他。徒弟似乎正起疑心呢,他看出這一點了。但是,誰躺在病榻上呢?他們不應該把臉像這樣蒙起來……他要能看見這張臉就好了……

對,像這樣就好多了,一個剛來不久的夥計把蓋著的帕子拉開了。居然是華雲師太,不錯。他就是要殺死華雲師太,她那雙眼睛看起來多嚇人!她的嘴唇在嚅動,她在說什麼:「生即是死,無生無死……」現在她又在笑了,不,夥計,別再把帕子蓋上去。我要看著。我還要給她來點麻藥,我的麻藥在哪兒呢?我肯定把麻藥拿來了的。你把麻藥弄到哪兒去啦?「行,這樣就行了。把帕子拿開,夥計。當然!我早就知道,這人其實是方玉龍!臉色青紫,還歪扭著。但是他並沒有死,他還在笑。我跟你說他正在笑著!把病床都晃動了。看著點啊,夥計,你看著點啊。對了,你把床扶穩了——扶住……

猛然一驚,南宮錦醒了。天色已然大亮,陽光正透過窗戶照進房間。而且,有個人在正他門外敲門喊他!等他開門才發現門外來的正是秦鍾。他臉色煞白,急切的道:「神醫,神醫!你快跟我」南宮錦一下子完全清醒了於是問道:「怎麼了,看你這麼急的樣子?」

「我夫人,是我夫人,神醫。我沒法叫醒她,她似乎睡過去了,而且我覺得她看上去不太對勁了,所以我想讓你去看看。」南宮錦又快又利索的穿好衣服,就跟著秦鍾走了。他在秦夫人寧靜地躺著的床邊俯下身去。他拿起那女人冷冰冰的手,翻了翻她的眼皮,一連擺弄了好一會才直起腰桿,從床邊轉過身來。秦鍾低聲問道:「她是不是——她是不是——?」南宮錦伸出舌頭舔了舔乾巴巴的嘴唇然後點點頭道:「對,她死了。」

他的眼睛看著站在他面前的這個男人,若有所思。接著他挨個走向床邊的桌子,梳妝台,又回到長眠的女人身旁。秦鍾道:「難道是她——是她的心臟突然出問題了?

南宮錦隔了好一會才說:「她平時身體狀況如何?」

「據我所知就有點風濕病,到了下雨天就會不舒服而已。」

「那最近看過什麼郎中嗎?」

「郎中?」秦鍾瞪著眼,「我們倆好多年都沒上郎中的門了。」

「也就是說你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心臟或者其他地方有問題?」

「這個我真不知道,不過她一向身體都不錯,而且我們每天都在一塊的,雖然晚上沒睡一起,但是我沒發現她有任何異常。」南宮錦又道:「那你知道她睡眠好嗎?」這次秦鍾把眼睛避開了,兩手握在一起,不安地搓著,嘴裡嘟囔著:「她好像睡得不是特別好——不好。」

南宮錦盯住問道:「那她是不是吃什麼葯來幫助睡眠呢?」

秦鍾吃驚地盯著他。「吃藥?幫助睡眠?我沒聽說過,我肯定她沒有。」南宮錦走向梳妝台。周圍放著不少東西:頭釵,梳子,胭脂水粉等等。秦鍾幫著打開了梳妝台的抽屜,從那翻起,他們一直翻到五屜櫃。卻沒找到有任何葯的痕迹。秦鍾見沒什麼發現,於是開口道:「除了你給她的葯之外,昨晚上她沒吃別的東西,就睡下了……」

鐘聲響起,大家都起來了,正等著有人招呼在一起呢。曹豹和陸風一起在外面平台上踱著步,隨便聊著對朝廷局勢的看法。梁飛燕和元真和尚爬上房后島上的最高點,遇到沈鶴也在那裡,正站著眺望遠處的岸邊。他說道:「我早早就來守著了,但一直沒看到船的影子。」

梁飛燕含笑道:「青陽鎮的人也許是都愛睡懶覺吧,所以這個時辰了還沒來。」元真望著海的另一邊。他驟然說道:「你們看今天天氣怎麼樣?」沈鶴瞟了天空一眼,判斷說:「依我看,應該會是個好天氣。」

元真搖搖頭說:「我看不然,我覺得要不了多久就要起風了。」

沈鶴好奇的道:「是風暴嗎——呃?」坡下傳來了鐘聲。

元真道:「我們該去吃早飯了!走吧。」他們走下斜坡的時候,沈鶴思慮重重地對元真道:「你知道嘛,昨晚的發生的可苦了我了,你說那小夥子為啥要自殺!昨晚上我想了一晚上都沒有想通。」梁飛燕在前面不遠處走著。元真和尚放慢了腳步,突然道:「你有各種設想過嗎?」

「我在找證據,首先是意圖。我想應該說他看起來膽子大的沒邊,會不會自己胡亂嘗試在酒里加點什麼試試然後……。」

華雲師太經過大廳的落地長窗,迎了上來。她尖聲問道:「船來了嗎?」

「還沒有。」梁飛燕回道。他們往裡面走,去吃早飯。桌子上擱著一大盤腌肉雞蛋,還有茶和水果。秦鍾打開門讓他們進去,跟著在外面隨手帶上了門。

華雲師太突然道:「我覺得秦鍾今早看來不大對勁,也不知是有什麼事。」南宮錦此時正靠窗站著,他清了清嗓子,說道:「今早若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請——呃——大家包涵著點。今天這頓早飯確實夠秦鍾忙活的了,秦夫人今早可——呃——幫不了忙了。」

華雲師太頗感好奇的問:「秦夫人怎麼樣了?她沒事吧?」南宮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淡淡的說:「我們還是先吃早飯吧!否則雞蛋要涼了,吃完了,我有點事和大家說。」大家似乎都領會了,都去盛了吃的,取了水果和茶,開始吃飯。心照不宣,誰都閉口不提島上的事,而是東拉西扯地隨便聊一些天南海北的,甚至海外的,或是古書上讀到的,以及一些經歷過的好玩的事。就這樣等杯盤撤走以後,南宮錦稍稍地把椅子往後挪了挪,然後鄭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開口了。「我認為還是等諸位用完早點后,再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你們的好。秦夫人昨晚在睡夢中死去了。」隨即便聽到有人驚呼起來。

梁飛燕吃驚道:「這也太匪夷所思了!想不到我們到此不久,就接連出了兩條人命了!」

陸風眯起雙眼,用他細小但字字清晰明確的聲音說道:「喔,這倒有意思了——那麼根據你的判斷,死因是什麼呢?神醫」

南宮錦聳聳肩膀:「現在我也說不清楚。」

「所以你是打算要解剖屍體嗎?」

「當然,我沒法知道秦夫人的身體狀況,目前什麼也看不出來,所以只好如此了。」

梁飛燕道:「她看上去總是面帶微笑的,說實話我總覺得好似帶著面具生活,可能她私底下早就有些問題了。再加上昨晚她不知道發生什麼就突然昏過去了,當時以為沒什麼要緊,等她夜裡睡著時候再次發作就要了命了。」南宮錦乾巴巴地說道:「你說的有些道理,但是我總覺得沒那麼簡單,昨晚我給她號過脈的,當時脈象正常。按道理不會出現你說的這種情況的,所以我想搞清楚問題出在哪。」

從華雲師太嘴裡迸出來幾個字。這對聽著的一伙人來說,真是又有分量又乾脆。「可能是良心不安吧!」她說道。南宮錦向她轉過身去。「你說這個話具體指什麼?華雲師太。」華雲師太從她緊閉著的嘴裡又尖刻地說出來:「大家都看到了的。有人寫下她和丈夫的罪狀,說他們害死了一家人。這件事可能一直是她的心病,只不過平時沒人提及,所以她才一直沒事,但是昨晚突然有人提及她就受不了了」

南宮錦道:「所以你想說的是什麼呢?」

華雲師太回道:「我認為那個控告是真的。昨晚你們都看見了。她直接就暈過去了。多半就是因為這個,不然好端端的怎麼可能就會突然昏了。要我說可能,她就是嚇死的。」

南宮錦毫不猶豫地搖著頭。「也許是這樣」他說道,「但是在進一步了解她的健康情況之前,誰也不能得出準確的答案。如果她是心臟方面本就衰弱的話,才可能會被嚇出問題來」

華雲師太冷冷地說道:「要是正如你所說的,我覺得這就叫做天命吧。」她的話一出。誰都吃了一驚。

沈鶴不安地說道:「這未免把問題扯得太遠了吧,華雲師太。」她瞧著大家,兩眼熠熠發光,連下巴頦也翹了起來。她說道:「你們認為一個有罪的人不可能因為震懾於佛祖的威怒而倒斃嗎,我認為可能。」陸風摸著下巴。他帶著稍許有點諷刺意味的聲調輕聲說:「可是師太,根據我對為非作歹的了解,天命總是把服罪和懲罰的工作,留給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來處理的——而處理起來又總是困難重重的,且無捷徑可尋。」華雲師太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膀。

沈鶴突然問道:「昨晚她上床以後吃過啥,喝過啥了嘛?」

南宮錦道:「據我所知,啥也沒有。」

「沒有嗎?連一杯茶、一杯水都沒有嗎?我敢打賭說她也許喝過一杯茶,畢竟一個晚上她都自己在房間,說不準就有這種情況。」

「秦鍾一口咬定她什麼東西也沒有吃過。」南宮錦解釋道。

沈鶴道:「我猜他肯定會這樣說的。」他的語調是如此地煞有介事,讓神醫盯著他看了半天。

元真道:「這樣說來,你就是這麼想的嘍?」

沈鶴氣勢洶洶地說道:「怎麼了,這麼想不行嗎?昨晚畫卷上的控告是大家都看見的。也許是捕風捉影——儘是些胡話!反過來說,也可能不是呢!姑且說控告是實吧。秦鍾和他夫人害死了林勇一家,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又怎麼看呢?你覺得他們會一直過得心安理得——」梁飛燕打斷了他的說話,低聲說道:「如果那件事是真的,我覺得秦夫人未必能心安理得。」沈鶴對別人打斷自己的話有點不高興。他瞟著她的眼神似乎說,「你這不是說的廢話嘛。」他繼續說道:「所以說如果那些控告是真的。原本按照他們自己的想法,他們是可以平靜的生活的。然而,昨天晚上,某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妖魔鬼怪來了個竹筒倒豆子,結果如何呢?秦夫人被嚇到了——直接昏了過去。注意到了嗎?當她剛剛蘇醒過來時,那個當丈夫的又是什麼態度呢?根本沒有一點當丈夫的應該有的焦急!就是一丁點也沒有!我感覺他反而像熱鍋上的螞蟻那樣,怕得要死,生怕她會說出些什麼來。」

「所以我請諸位想想吧!他們作了案,脫了身。萬一整個事情抖落了出來,那又會出現什麼情況呢?十有八九,秦夫人會和盤托出。她畢竟是一介女流,沒有那個膽量頂住,熬過去的。她就是這麼一個——對她丈夫來說,一個活生生的禍害。男人沒問題。就是在閻王爺面前,他撒謊也不會臉紅——但他就是把握不住她。要是她一撅不振,他的腦袋就危險啦!這樣一來,他就在茶里偷偷加了點什麼,而她的嘴也就永遠永遠地閉上了。」

南宮錦慢條斯理地說道:「在她床邊,沒有空茶杯——什麼也沒有,我看過了。」沈鶴不禁嗤之以鼻:「當然不可能有。她喝完之後,他首先做的就是把杯碟拿走,仔細涮洗乾淨。」冷場了。後來,曹豹又懷疑地說道:「可能是這樣。但是我很難相信一個男人竟然可能對自己的妻子做出這種事情來!」

沈鶴嘿嘿一笑說:「當一個男人連自己腦袋都保不住的時候,他就顧不上什麼男恩女愛的了。」又是冷場。誰也沒有開口,門開了。秦鍾走了進來。他一邊說,一邊挨個看著大家道:「各位還要我給大家煮點什麼嗎?我知道,滷水少了點,非常抱歉。因為材料不夠了。岸上還沒有把東西送來。」陸風在椅子上挪動了一下,他問道:「船通常在什麼時候開來?」

「一般是卯時三刻,有時候會到辰時一刻。不知道船夫今天早上幹什麼去了。如果他有病,他會派他兄弟來的。」元真和尚問:「現在什麼時候啦?」

「巳時三刻。」元真和尚挑了挑眉毛,自個兒慢慢地點著腦袋。秦鍾等著。過了一會,曹豹突然間迸出一句話來:「關於你夫人的事,我深表痛心。神醫方才正在跟我們講起這件事。」

秦鍾低下了頭。「曹總鏢頭,我謝謝你。」他拿起裝腌肉的空盤子,走出去了。又是一片寂靜。

在外面的平台上,元真和尚道:「關於這船……」沈鶴望著他。沈鶴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元真大師。我也在用同樣的問題問我自己:差不多一個時辰前船就該到了。它沒到吧?什麼緣故呢?」

「找到答案了嗎?」元真問道。

「其實我對於這情況並不覺得意外,我覺得這跟我們來了之後發生的都是相關的。」

元真和尚道:「那麼,你認為它不會來了?」忽然,在他們兩人身後,一個不耐煩的聲音說道:「船不會來了。」沈鶴微微扭動著他方正厚實的肩膀,深思地審視著後來說話的人。「您也是這樣想嗎,曹總鏢頭?」

曹豹冷冷的道:「船當然不會來了。畢竟我們想離開只能靠它了。但是有人不願我們離開,所以船也就不會來了。這也是整個計劃的一部分。看來我們已經陷入某人的陷阱了,所以都別想離開這裡了,只能任由他安排……」他停頓了一會,又用一種低沉而異樣的聲音說道:「說不好這就是我們最終的歸宿了。命中注定好的,誰也逃不掉的……」他猛然轉過身去,走開了。先是沿著平台,接著走下斜坡,趔趄著身子,向海的方向走去,一直走到島的盡頭,那裡的礁石疏疏落落地一直通向水中。他走起路來有點蹣跚,像是半睡不醒似的。

沈鶴道:「想不到連這老鏢頭都被嚇昏頭了!要我看,其他人只怕早晚也會這樣!」

元真和尚道:「我不相信你也會這樣,沈鶴!」

這位前捕頭笑了起來。「要讓我也昏了頭,那可不容易。」他冷漠地說,「而且,我同樣不相信你也會這樣,元真大師。」

元真說道:「不管事態怎麼發展,想嚇到我那也不簡單。」

南宮錦走到平台上來了,他站著遲疑了一會兒。左邊的是沈鶴和元真和尚,在他右邊的是陸風。陸風低著腦袋,信步踱過來又踱過去。南宮錦起初拿不定主意,隔了一會兒,終於向陸風走過去。就在這個時候,秦鍾匆忙從屋裡走了出來。「我能和你說句話嗎,南宮神醫?」南宮錦轉過身去,只看了秦鍾一眼就知道估計又發生什麼事,南宮錦不由得心裡一驚。暗道:「不會又出什麼不好的事了吧」

南宮錦快步走向秦鍾,兩人一起進了屋子。

南宮錦忙問道:「怎麼回事,不會又出什麼大事了吧!」

「你隨我到這邊來,神醫。」他打開了餐廳的門。南宮錦走了進去,秦鍾跟進去之後,隨手帶上了門。

「好吧,」南宮錦問道,「怎麼回事?」秦鍾喉頭的肌肉在顫動,他拚命咽著口水,一個字一個字地迸出來說:「這裡還在出事,昨晚我就發現,但我不太在意,但是今天又看到這樣,我實在想不通。」

南宮錦厲聲說:「事情?什麼事情?」

「說起來其實也不算大事,但是太奇怪了,我懷疑跟現在已經發生的可能都有某種聯繫吧」

「行了,老兄,告訴我怎麼回事?別再打啞謎了。」秦鍾又咽了咽口水說:「是那些小瓷人,神醫。就是在桌子正中的那些。那些小瓷人,一共十個,本來是十個。這一點我十分確定,一共是十個。」

南宮錦說道:「是的,十個。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們還數過。」

秦鍾挨近了點。「就是這個,昨天晚上我收拾桌子的時候,發現只剩九個了。我注意到了,也感到奇怪。但無非是這麼一想而已。不過,今早我擺桌子的時候沒注意。因為那時候我心裡十分亂。但是,就在剛剛,我正打算收拾。算了,還是你自己看看吧,不然你可能都不相信。桌上只有八個,我舉得有點想不通,為啥只剩八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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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江湖之無人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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