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墓(1)

天墓(1)

木屋簡陋,但很大,形狀是橢球形,像是一顆蛋,沒有門,像是洞穴里一樣敞開。

進屋后,文定發現這個屋子是兩面開口的,除了進來的開口,還有另一個正對着的開口,通往後面的路。

「在去族長那裏之前,我並不知道『門』的存在,我們部落自然也不會有門,我們建造的居住的地方都是直接開口的,最多只是蓋上一層獸皮,這個,在你的理解里應該叫『後門』對吧,是用來逃生用的。」

「逃離什麼?」

「這裏常有野獸出沒,如果要在這裏過夜,被襲擊了還可以逃跑。」

「難道不是應該躲起來嗎?修一個門,有東西來了可以把它關在外面。」

「很遺憾,我們並沒有技術去製作門轉動的部件,很多細微的東西我們都不會製作,例如你那件衣服上的拉鏈,門軸。只有貴長老有能力製作那些小巧的東西,他應該是除了族長之外懂得最多的人了。」

「族長是不是也不會釀酒?」文定想到了兵說過的,只有貴會釀酒。

「族長以前想學,但是貴長老拒絕教授。」啟喘著氣,「休息休息吧,待會再啟程。」

文定原地坐下,這裏顯然不會有椅子。

疲憊之後人往往會覺得有種解脫的快感,啟顯然就是這樣,甩下包袱就躺在了地板上。

「你連氣都不喘。」

「嗯,在我自己的世界裏,我其實是一名極限愛好者,就是挑戰自己身體的極限,我的體力在我們的世界裏也算是好的了。」

「喜歡挑戰自己嗎......」啟思考了片刻,「所以你其實是比較極端的那種人?我們部落里也有這樣的人,總是很有自己的情緒,笑的聲音,哭的聲音,都要比別人大,但你一直沒什麼表情啊,嗯?你怎麼了?」

「又來了...」文定突然感覺到腦子裏多出了一些零碎的記憶,這次的感覺比前幾次都激烈,有種腦子裏有什麼要直接鑽出來一樣。

劇痛使得文定俯下了身子。

......

「慢慢地...慢慢地把手給我。」熟悉的男人呼喚著文定,他的聲音略微有點急促和慌亂。

文定左手抓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搖搖欲墜,身下是一片懸崖。

文定艱難地伸出右手,抓住了他。

男子的手猛然發力,將文定拽上了懸崖。

「都叫你別跟過來了,你還來,誰教你把繩子解開的?!」男子顯然有些憤怒,但更多的是關心:「你死了怎麼辦?」

「你不是也不怕死嗎?」

他的身上也沒有繩子。

男人沉默了一下:「跟緊,就不會摔下去。」

文定點點頭,男人站起身,伸出手在上方摸索了一會兒,隨後眼神一凜,用力抓住剛才摸到的縫隙,另一隻手也以同樣的方式,尋找著着力點,一步一步向上爬去。

「你是真的不怕死。」文定看着男人的動作,發現他甚至沒有提前規劃過路線,隨後看着他抓過的位置,跟着爬了上去。

「哼...人總有一死,如果是為了自己的選擇去死的話,我並不會後悔...哈...我所求不多,我只求死前的一刻,自己沒有遺憾就好了。」男人艱難地向上爬去,喘著粗氣道。

文定沒有說話,繼續爬著。

汗水濕透了兩人的衣服,此時正值冬天,峰頂有積雪,冰冷的風將衣服黏在兩人身上。

男人打了個冷顫,摸出了煙,掏出火機準備點燃。

「這裏是加拿大,你還敢抽煙?」

「反正又沒人來。」他用的是老式的打火機,拇指滾動擦出火花,「沒有傻子冬天來這裏。」

正準備點煙,文定卻飛速搶過了叼在男人嘴裏的煙:「你的身體已經不行了,還在抽煙?」

「嚯,這倒是個比在加拿大這個理由更有說服力。」

男人又從兜里摸出一根煙,背着文定點着了,深吸幾口,竟不見吐出煙霧來。

「加拿大鬼怪峰,你看,我們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把鬼怪踩在腳下。」

「有那麼好抽嗎?」

「那是你沒抽過。」

「抽過,差點嗆死,溺水都沒這麼嗆。」

「溺水?哈哈哈,你小時候,孤兒院的人給我說你在浴缸里溺水,覺得你太笨了,叫我不要領養你,哈哈哈,我說我就喜歡笨的,好帶。」男人咳嗽了兩聲,也分不出是霧還是煙。

「都是小時候了,現在就不會了。」

「哈哈哈,現在會的話才是個笑話...」說到這,男人突然想到了什麼,笑聲戛然而止,轉換用一種嚴肅的語氣說:「你已經二十一歲了。」

「對啊,我的生日你也沒來。」

「我那時還要實驗。」

「你這一身肌肉,我很難相信你是科學家。」

「哈哈,誰叫我愛攀岩呢,不強壯的都被自然過濾掉了,我是留下來的人,自然要有這種條件。」

「所以到底是什麼實驗?你身上明顯憔悴了不少,還是說你背着我在賣血?賣腎?」

「呸呸呸,哪裏有這麼離譜的事情,還賣血賣腎,咳咳,嗯,應該可以告訴你了。」

煙很快抽完了,男人把煙嘴塞到包里,轉過來面對文定。

「我們小時候見過,你知道嗎?」

「什麼廢話,不見我怎麼領養我?」

「我是說,很小很小的時候。」

「有多小?」

「一兩歲。」男人沒有開玩笑,很嚴肅地說。

「......你可以回想起自己一兩歲時候的東西?」文定覺得他在逗自己玩,「我又不是神童。」

「不,你是。」

文定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男人堅定地看着文定:「你知道你為什麼是孤兒嗎?」

「不知道。」文定選擇跟着男人的話聽下去。

「你覺得這個世界公平嗎?」

「這...對每個人來說,答案都不一樣。」

「想像一下,要是有人讓你去死,你就必須去死,這公平嗎?」

「不公平。」

「嗯......看來我的教育不差嘛,沒給你整成三觀不正。」男人又開了一句玩笑,「我也覺得不公平。」

「好吧,下面你就不要說話了,聽就可以了。」

文定點頭表示了解。

「你是孤兒的原因,是我不得不讓你成為孤兒,我其實就是你的生父。」男人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嚴格來說我應該是個罪犯。」

「你的母親,在你出生之後就去世了。」

「我們一直在為解救天墓中的人努力,這個『我們』是指我在內的一大批反對者,對天墓計劃的反對者,或者換另一種說法,我們是從天墓計劃里逃逸的人。」

「現在世界,人人只要戴上腦機,一個想法,就可以讓ai完成所有事物,計算機計算好了所有的營養指標,所有可以使身體更健康的動作、計劃,加上機械器官的技術,一切發展得太快,人類的生命從最初的七八十年變成現在的四五百年。這也帶來了法律的改變,房屋產權從七十年變成一百五十年,著作權也跟着漲了一大截,其中最重要的是,有期徒刑的刑期保底是七十年。」

「曾經冬眠技術剛剛出現的時候,有一批科學家選擇將自己冰凍,到未來看看是什麼樣子。」

「我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世界變化太快,現在地球上甚至只剩下了三個國家,我們之前與政府簽的合同在這裏的法律上並不適用,我們被扯斷了電源,強行喚醒。」

「我從昏睡中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荷槍實彈的警察,雖然外形變了,但我確定那是槍。」

「一個女人走過來,應該是個女的...說自己是法官,是這裏唯一會說古漢語的人,隨後就要我們拿出冬眠所用的電費。」

「呵,我兜里一毛錢都沒有,誰冬眠會帶着銀行卡?」

「幸好他們還是用阿拉伯數字,但是那一串像是機器故障打出來的『0』讓我們都不知所措。」

「後來我們就被拷走了,手銬挺神奇的,沒有鏈子還能控制我手的距離。」

「這裏好像都是女性居多,沒怎麼見到男人,回警車的路上一直有人看着我們,像是看見了什麼稀奇的東西,後來我們被告知,我們之前來的國家有的合併了,有的滅亡了,當然中國沒有,中國仍然存在,我們也正在中國管轄內,但是我們的冬眠是實驗性質的,並且只有原來政府承認,現在變革太多,加上第三次世界大戰是信息戰,我們的協議已經被當成垃圾刪除了。」

「我們之中也有許多外國人,都成了沒有國籍的人,要不是有人發現我們冬眠地方的電量過大,我們真的會在一千年後的地下醒來。」

「但我們被叫醒,僅僅隔了二百七十年,就到了我們無所適從的地步。」

「現在的人更冷漠了,我們一再解釋我們簽過協議,但是現代人沒人能聽進去。」

「我們上了這個時代的法院,法官的確很人性化,哼,像機械一樣,說着人性化在當代仍然存在,並且給我們解釋天墓計劃。」

「她說,現代的人口總量是地球上最健康的人數總量,多了我們這些黑戶,地球會變得不健康。」

「現在地下世界,有一片他們發現的我們那個時代的遺骸,也就是說地球不知道為什麼,在我們的基礎上,加了一層,現代人生活在我們的世界之上,我們的世界就是天墓。」

「她建議我們回到那裏,電費就不用支付了,我們仍然可以像之前一樣,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唯一的區別就是少了些熟人而已。」

「真是可笑啊,我們是最渴望見證未來的人,未來的人卻讓我們滾回自己的世界去。」

「我們也沒有辦法,只能選擇回到過去。」。

「理論物理倒是沒發展太多,更多的是技術性的發展,我想在這裏做個老師,但是這個世界並不需要老師。」

「我們被送到了地下,在那裏,已經沒有了人類的痕迹,所有東西都隨着時間化為塵埃,只剩植物遍地,狼虎成群,陽光被遮蔽,我們只能生活在黑暗裏。我們多次逃回去,想尋找當地的慈善機構,才發現這個世界並不需要慈善,這裏足夠完美,幾乎就是烏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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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墓與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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