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聚散浮萍點點

第五章 聚散浮萍點點

集賢酒樓地處長安繁華之地,對於商旅歇腳,貴爵宴客,此地都是首選。

除去傾羨集賢居招牌菜品的食客,長安里眾多炙手可熱的詩人也都集聚於此,談天說地,比詩鬥文,年輕人包個雅座請名家指教文章也是常見之景。

沐荷為避人耳目,特意帶青芽和素生避過酒樓前門,繞至後街進入,卻恰巧遇上剛在集賢居結算完上月酒錢的杜娘。

她一身風塵打扮,已是半老徐娘卻仍塗脂施粉,花枝招展,不走正門離開卻偏尋左道,沐荷對她乏有好感,奈何她釀的酒卻是皇都一絕。

杜娘的丈夫偏好四處遊歷,一兩年回來一次,她倒也無怨言,一人照顧酒坊生意,只是性情愈發古怪,有時把別人求之不得的陳釀搬出幾壇來澆花,有時還會叉著腰扯著嗓子跟路邊的狗對吼。

大家都清楚杜娘的命格是孤星,她左眼下方那顆小小的淚痣就是標記,這不是她的錯卻讓她一生註定孤獨。

善良如沐荷者,也說服不了自己去同情她親近她。

上天給了她孤獨,也給了她釀酒的天賦,保證她有一技之長,衣食無憂。

那杜娘一看到沐荷就搖曳著湊過來,扯著沐荷的水袖談天,還不時矯揉造作地用手指去點青芽。

沐荷無奈寒暄了幾句,一邊護著青芽一邊護著素生,生怕杜娘身上繚繞的濃香會熏壞了兒子。

終於等到杜娘離開,沐荷趕緊將後門拴上。

小禿頭素生若要留好冠發,至少要等一年,這段時間裡沐荷要一直提心弔膽,尤其要提防杜娘這種長舌婦。

「青芽你帶素生去后廚看看,想吃什麼就告予張爺爺。娘親去找你父親問問何時把風苔也接回長安。」

青芽年紀恰滿十五,身高已超過沐荷一頭,與還不及常夫人肩膀高的素生比起來,足足一副大哥范:「娘親,您終於說服外祖母了嗎?太好了,終於可以一家人熱熱鬧鬧的了。素生,以後我,你,風苔我們一起玩。」

然後陷入對風苔的想象中無法自拔,只比自己小一歲,應該也很高了吧。

沐荷不忍心潑他冷水,微笑著點頭心裡卻打起了鼓:接迴風苔,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若是說服不了母親,還是要等幾年啊。

素生不知風苔是何人,這一家人他只認識青芽,青芽說是好事那就是好事吧,反正所有的相處都是重新開始,多少無所謂。

只管跟上一直嘀嘀咕咕的青芽,去到后廚。

「張爺爺,您幫我們準備些飯菜吧。」

角落木凳子上坐著自斟自飲的老頭兒立刻放下手中酒杯小跑過來,「好啊,小子說今天想吃什麼菜,我老頭兒親自掌勺,欸?這是?」

「他是素生,是我的......」

「呀,該不會是小少爺吧,小少爺一直寄養在夫人老家,這是什麼時候接回來的?」

「啊,不是啊,張爺爺您真糊塗,那是風苔,這個是素生。」

是啊,對於無父無母的他能作何介紹。

素生,只是一個名字而已。

「還說我糊塗,你這也說不明白,行,我待會問夫人去。你倆現在都跟爺爺說說要吃啥?」

蒸餅?白粥?除了這些在敬禪寺的普通素餐,素生不知這個問題究竟該怎樣回答,只能沉默。

「您吶就把拿手菜全做一遍,我們也不用費心想了,這回剛好也能偷學幾手。」

「小香,快來幫我把青芽這小子領出去吧,他從小就愛在我做菜的時候搗亂,再把門給我關上。」

「好好好,我不在這打擾您,再說了我只對熟了的的飯菜感興趣,您就把所有的廚藝都教給小香姨和厲叔吧,我可是一個要當大俠的人。」

「哈,你以為動動嘴皮子就能逞英雄了,老爺那樣才叫大俠,你還有的學啊。」

「張爺爺,我爹說了您喚他乳名就行,您怎麼……對了,爹不是商人嗎?我看您才不知何為大俠。」

老頭兒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不再言語,開始收拾廚台,動手做菜。這世界上有一種人的星宿是奴星,一輩子忠誠,不敢越矩。

青芽覺得無趣,轉身就跑沒影了,素生跟出去時輕輕關上了后廚的門,在門縫裡看著那個胖老頭在灶台旁切菜的背影,腦海里浮現的全是貞本,不知師父現在行至何處,他被分配的寺廟到底有多遠。

自長安起,乘船沿著蜿蜒的運河南下,日夜兼程十餘天的時間可到另一富庶之寶地——江都。

江都的大船商崔尚錦是常夫人的兄長,當年常之行奔碌於南北方販運茶葉,結交了崔尚錦,兩人相逢恨晚,異常投緣,更相互扶持多了些生意往來。

常之行每次到江都都會去崔府作客,在崔尚錦有心撮合之下,他與崔尚錦的小妹也漸漸熟識起來,兩情相悅之時,常之行在煙花三月的時節專門把皇都最有名的媒人帶到江都去求親。

當年沐荷出生時鄰里都說看到了崔宅上空有彩色鳳凰盤旋,崔家人都覺得沐荷有天女之命,琴棋書畫,歌舞草藥,什麼都教,只是沐荷除了對醫術比較擅長,其他的都沒學會。雖然沐荷並不像崔母期望的那麼優秀,但在她眼裡還是獨一無二的珍寶。

常之行為表誠心,暫停生意,在崔府旁購置了一處閑宅。

承諾以後久居江都,才徵得了崔母同意,如願迎娶了沐荷。

在江都別苑住了一年青芽出生,次年有了第二個孩子,也就是風苔。

沐荷一直想說服她老母親,打算等風苔出生后自己就隨丈夫回長安照顧生意。

老夫人態度一直很強硬,奈何這外孫一出生左眼下就有一顆淚痣,明顯是孤星的命格。

她向來注重這些,說是這孩子成年之前不能見親生父母。

當時就急忙把孩子抱到自己房中,等沐荷養好身體就急忙攆他們回長安了。

臨行前崔母全然忘了對女兒的不舍,心裡只有外孫的未來,萬般囑咐夫妻倆回江都看望她時別來崔府,只在那別苑等著便是。

常之行對於兒子那什麼孤星的命格他才不在乎,只是好不容易岳母鬆了口放他們回長安,想想那裡還有重要的事情等著自己,兒子有這麼疼他的外祖母也不會吃苦,就狠下心帶妻兒回到皇都。

四年後開了這家集賢酒樓,不需要把太多時間花在茶葉生意上,自然往江都跑得就少了。

時間久了,崔母從擔心外孫的情緒中解脫出來,又陷入了對女兒的思念中。

在崔母看來,當初女婿說常回江都探望的承諾也就成了糊弄她的虛情假意,於是經常讓崔尚錦在給沐荷的信里寫上自己思念成疾,勸他們到江都來看看。

崔尚錦遵從老母親的意思,將這些都寫進信里,但是後面附上對他們夫婦的體恤,讓沐荷不用多做擔心,這邊都能照顧得很好。

對於這件事常之行也覺得有愧,兩地相距太遠,轉眼十四年,只照顧到了身邊人,對岳母對風苔不曾做過一絲一毫。

養母育兒本是自己分內之事,卻全讓大哥幫忙擔著,而自己能作出的解釋就只有生意這個幌子,這讓他真的沒有勇氣去相信接下來的相聚會像青芽期待的那樣愉快。

風苔三歲時,崔尚錦請了個鄉試落選在街上賣字畫的年輕人教他讀書,後來就一直把先生留在府上。

風苔六歲時,年輕人過了鄉試,成了舉人。

次年便考中進士。

後來,年輕人到長安任職翰林院侍讀,崔尚錦陪他北上,順便拜訪集賢居,受崔母所託,攜檀木箱而至。

裡面是崔母給沐荷準備的以前在江都閨中喜用的雲蟬衣料所做的衣裳,還有給青芽的碧色麒麟玉佩,特意交代與風苔那塊出自一塊玉石,同手雕琢。

當然還有風苔跟隨先生抄寫的詩詞,這是常之行在給崔尚錦的信里多次念叨著要看的。

沐荷知道大哥大嫂仍然沒有子嗣,所以勸崔尚錦去廟裡上香,因為崔尚錦本就與貞本相熟,便在寺里住了幾日,回來時竟領養了個四五歲大的小姑娘,喚作千絨。

沐荷見大哥還是一副俠義天下的樣子,倒放心了許多,既然他願意把這孩子當自己的親生骨肉,也到省去了很多麻煩。

前後待了不到十日,崔尚錦就帶著千絨回江都去了,後來就再也沒來過。

這些年夫妻二人就只能從江都來的信里了解那邊的情況。

風苔八歲以後,大多數時間去私塾讀書。

黃昏歸來,崔尚錦就叫上風苔和千絨一起看賬本,學算術,又讓護院教風苔練練基本的拳腳。

近幾年,崔尚錦在信里對風苔的聰慧過人也是讚不絕口,戲稱等幾年就讓風苔接手生意,自己也偷個閑,帶著老母親到帝都住些日子,省得老人家一直念叨。

常夫人來與常之行商量過後,寫信請崔尚錦一家來長安小住,一併把風苔帶回自己身邊來,借著也要跟素生培養感情的機會,把這些年錯過的都儘力彌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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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仇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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