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 失去光明的永暗

因格瓦撓了撓臉上鬍鬚，嘆氣道：

「與這個人的這幾天相處下來，你就沒什麼想法嗎？」

希金森一臉困惑與不解：

「能有什麼想法？」

「因格瓦，不要忘了我們的污染任務！」

因格瓦沒有回答希金森，反而轉頭對站在希金森旁邊老村長，問道：

「他這樣多久了？」

老村長思索著：

「應該就這幾天吧，上一次循環中他還蠻正常的。」

因格瓦搖頭嘆氣：

「他已經到達臨界點了，我們又少了一位同族。」

「之後換個人來演，把它送去冬眠區。」

老村長點頭。

默默拉起希金森的手，帶著它向遠處走去。

希金森跟著老村長一邊走，一邊詭笑著回望了一眼因格瓦，眼中滿是純粹而又瘋狂的惡毒之色。

因格瓦卻毫不在意希金森的惡毒回眸，反而雙目失神地盯著玄遠消失的位置。

國王英吉努斯走到他旁邊。

同樣望著玄遠消失的地方，忍不住感慨道：

「真是一個讓人難以忘懷的人！」

「沒有燒殺擄掠，沒有故意殺害與掠奪。」

「面對一個可以為所欲為的虛擬世界，也始終遵循著善良、真誠與良知在行動。」

「明明這個世界處處都是如此的不真實。」

「他也從未把我們當成可以被用來發泄心中黑暗的對象，反而始終把我們當成一個個真實的人在對話與交流，並給予尊重。」

「哪怕他明知道這個世界會不斷重置，他也依然這樣去做。」

「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男人！」

「因格瓦，我這幾天總是忍不住的在想。」

「我們這個世界，當初如果遇見的是這一位，或許我們就不會是今天這個下場了吧？」

聞言，因格瓦單手捂臉。

兩行淚水，從他的臉上緩緩滑落：

「是啊，我這幾天腦海里已經無數次的幻想。」

「幻想著我們被入侵的時候，初次降臨到這個世界的是他，而不是其他人就好了。」

「這三天之中發生的一切，彷彿童話故事一樣熠熠生輝。」

「總是讓我忍不住地想象，想象當初我們也曾有機會擁有的另一種光明未來，曾經所能擁有一次被救贖的機會。」

「我多麼希望，這幾天的一切都是當初真實發生的現實，而不僅僅只是我們演繹的劇本。」

王國英吉努斯的眼角，也忍不住留下一行淚水：

「可是，一切都晚了啊！」

因格瓦喃喃道：

「是的，一切都晚了……」

話音剛落，在場眾人變成了希金森木板上所畫過的那隻不可名狀怪物的恐怖模樣。

這些不可名狀怪物們長著無數觸手。

可若定神望去，又依稀可以看出它們身體周圍的並非『觸手』，而是鏈接著不同時空維度所呈現出的扭曲狀人類手腳。

體表生長著不斷變化的無數人類五官，向四周散發著純粹的惡意。

仿若充滿童話般一般充斥著美好色彩的奇異世界，迅速褪去所有的色彩，化為一片陰森的黑暗世界。

鮮艷的樹木花朵，變成光禿禿枯枝泥地。

湛藍清澈的湖泊，化作沉浮著腐屍、枯骨與爛泥的惡臭沼澤。

天空之中一片漆黑，唯有地面向四面八方散發著渾濁綠光，將萬物染上陰森恐怖的詭綠色。

充斥著鳥語花香的童話世界，轉眼之間成了散發著腐爛惡臭，且沒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荒蕪之地。

輝煌壯麗的王都，成了斷壁殘垣。

宏偉的建築以及奢華的器具，彷彿經受了上千年的腐蝕一樣，顯得破敗不堪。

黑雲籠罩的世界之下，天空之中不斷往下掉落腐蝕性的連綿酸雨。

酸雨落到這些不可名狀的怪物身上，滋滋作響地冒著白煙，不斷腐蝕體表的皮肉。

讓怪物們紛紛抖動觸鬚發出痛苦尖叫的同時，臉上又忍不住露出充滿愉悅的詭異神情。

在場所有不可名狀的怪物，都擁有一張人類臉龐。

唯一的區別是。

有些怪物的人類頭顱保持得非常完整，與下方不可名狀的軀體顯得格格不入。

有的人頭已經完全陷入怪物軀體之中，僅餘一張人臉露在外面。

這時，長著公主福蒂絲相貌的怪物，緩緩走到因格瓦樣貌的怪物旁。

與其他怪物不同，公主福蒂絲依然保留著完整的人類頭顱，以及身材姣好的人類身軀。

只不過她的身體表面已經長出大量擁有自主意識的詭異觸鬚，但是依然無損她絕美的容顏與氣質。

這樣的她，與這個世界乃至於其他不成人形的怪物們，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她走過來，輕輕側頭。

依偎在因格瓦的軀體上，哭泣道：

「因格瓦，我快要堅持不住了。」

「自從我們的世界被它們捕獲以後，一直活在這個以美為丑，以惡為善，以痛苦為幸福的絕望世界。」

「一次又一次重複演繹著我們當初抵禦入侵失敗時的場景。」

「這樣的絕望，到底還要堅持多久，才能看到像這幾天一樣的希望，才能得到像這幾天一樣的救贖？」

「到底還要堅持多久，還要繼續污染多少生命。」

「我們才有機會逃離這個恐怖的絕望世界，迎來夢寐以求的毀滅與死亡？」

因格瓦伸出觸鬚。

撫摸著公主福蒂絲的頭，嘆氣道：

「福蒂絲，你以大家都無法想象的極大毅力，始終保持著最後的善良。」

「甚至只為了讓我們能通過觀看你美麗容貌時的嘔吐程度，來判斷我們的受污染程度。」

「伱便堅持和我們一起，一次次地重複體驗著這個世界陷入沉淪時的絕望。」

「每污染一名其他世界的人類，對我們也是一次恐怖的精神酷刑。」

「然而，你依然是我們之中能保持人形最久的。」

「大家都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很厲害，你已經創造了一個不可能的奇迹，值得為自己而感到驕傲！」

公主福蒂絲用長滿細微觸鬚的手背，擦拭著臉上的眼淚，哭道：

「可是，這樣的一個奇迹遠遠不夠啊！」

「我想救大家，想讓大家能夠堅持得到救贖，想讓大家不沉淪到那個黑暗的惡意世界。」

「那樣我們將會失去希望。」

「我還想繼續堅持，我還願意繼續堅持下去。」

「可是，你們全都已經堅持不住了……」

聽到福蒂絲的話。

因格瓦和在場的所有怪物們，全都沉默了。

唯有無止境的酸雨淋在它們的皮肉上時，所發出的瘮人滋滋聲。

因格瓦人類頭顱的雙目之中，緩緩往下流出血淚：

「如果我們這次遇見是一個心懷邪惡之人，一個無惡不作的惡棍，污染了他的心智之後。」

「相信我們還可以繼續堅持很久很久。」

「可是，這是我們第一次。」

「碰到一位善良無害的降臨者，一位奇迹的締造者。」

「在他身上，讓我們看到了當初的另一種完美可能性。」

「讓已經無數次品嘗失敗的我們，看到了曾經有可能存在的一種光明結局。」

「看到那種光明的瞬間，我們才認識到自己已經多大程度陷入黑暗。」

「讓我們失去救贖的，不是光的出現。」

「而是我們心中這些由內而外散發著的黑暗，讓我們再也無法與光響應。」

「多麼惡毒的黑暗世界啊。」

「在漫長的歲月以來，我們一直在苦苦堅持等待光明的降臨，希翼著通過目睹光明，而得到救贖的希望，卻迎來如此諷刺的結局。」

「福蒂絲。」

「大家都對不起你。」

「對不起你為了我們，在這漫長歲月以來的堅持。」

說到這裡。

因格瓦的人頭，開始怪異地扭動起來。

整張臉皮也不斷地上下鼓盪，並最終與整個黑暗軀體融為一體。

因格瓦失去了人形，成為與木板上所畫完全一樣的不可名狀怪物。

不止因格瓦。

在場所有人都失去了殘存的人形，徹底同化為怪物。

因格瓦雙眼之中，閃爍著憎恨、瘋狂與殘忍的極致惡意，它站在怪物群之中。

對福蒂絲用詭異而又恐怖的聲音，嘶吼道：

「我們本可以繼續忍受無止境的黑暗，只因還未見證過希望。」

「可當我們被希望刺痛的瞬間，才知曉內心的黑暗，已經無法靠近希望。」

福蒂絲眼中流著血淚，全身皮肉也開始劇烈鼓盪起來，化為與眾人一樣的怪物道：

「既已墜入黑暗，便也不再奢求希望。」

最終，一眾不可名狀的怪物齊聲嘶吼：

「自此以後，世間將不存在黑暗。」

「只因為，我們——即是黑暗！」

「滅絕一切希望，摧毀一切光明的永暗！」

因格瓦所化的不可名狀的怪物，緩緩漂浮到半空，周圍的空間浮現出一道道巨大裂紋，它仰天嘶吼道：

「永暗孕育而出，舞台已被捨棄。」

「走吧，去喚醒冬眠中的所有同胞。」

「讓我們一同前往虛空，繼續污染下一個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