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左副使到底可信嗎

第392章 左副使到底可信嗎

這天當三皇子和南次入東華門前往寶光殿時,雖然沒有受到盤問和阻止,但獲得了北漢宮衛的怒目而視。

他們都不是崑崙神的信徒,可心情也隨著通靈塔的焚毀變得異常沉重。

同樣並非信徒的楊內臣,也只得和眾多宮人一樣哭紅了眼睛,只是沖兩個皇子使臣無精打彩的行了禮,嘴角嚴絲合縫耷拉著,將兩位「護送」到了小苑門外,就停下腳步。

武婢們如臨大敵般守在門裡。

涼亭里,殿君和瀛姝正在對弈,殿君一看兩位殿下,乾脆棄子認輸,她顯然也是心不在焉。

「我和阿姝都不相信通靈塔為自焚。」

這句話同樣受到了三皇子及南次的認同,其實建築無火自焚的事情常有發生,比如台城的明堂有次還是在雨天自燃,鬧得人心惶惶,不過立即就有白川君出面安撫人心——這並非什麼災預,只不過因為明堂受到雷擊,才引發了起火事故。

然而北漢的通靈塔起火的時間過於巧合,兼且,今日晴空萬里,未生雷暴。

見瀛姝一粒粒收揀著棋子,南次自然而然伸手幫忙,三皇子蹙著眉頭端坐著,坐了一陣,問道:「左副使就半點不擔心?」

瀛姝才抬起眼瞼:「當長安城的市井間,開始流傳著殿君並非殿君的說法時,我就料到早晚會有一場災預,而且這場災預必然降臨於某個特殊的儀式,果不其然,北漢的巫臣就佔得了進行歲祈式的吉

日,又果不其然,才是歲祈式的第三日,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故。」

「這當然是北漢策劃的陰謀!」三皇子握著拳頭,在棋桌上擂了一下:「他們想坐實大豫先有違背和議的行為,打算用這借口將殿君扣押在長安!」

「姜泰留下一個『假』殿君能有什麼作用呢?」瀛姝又垂了眼,似乎在專心致志收揀著棋子:「他才繼位,就敢火燒羌部族民的信仰,難道就不怕他的臣民質疑他這國君觸怒了崑崙神?因此他必然已經籠絡實了北漢的巫臣,才能藉助巫臣的一張嘴巴,控制輿論。

已經死去的老國巫,過去可一直忠事太尊,現在這位巫臣,是老國巫的大弟子,可以說是合法繼承了神權,按理說,巫臣也勢必會受到太尊的器重,可他卻這麼容易就被姜泰籠絡,居然干出了違背信仰的事體,比起姜泰的詭計,這更加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三皇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左副使曾經破獲的命案,不就揪出個被幫凶收買的巫師?又何必奇異世上存在這類用天命神降蠱惑人心的無恥之徒?」

「就連大豫的巫師,也確實有將天地鬼神當成信仰的真信徒。」瀛姝已經將所有的白子,都收入了棋瓮,總算是有了專心正事的樣子:「我們大不必討論世間是否存在鬼神,鬼神又是否能夠左右禍福,可毋庸置疑的是,對於真正的信徒而言,他們絕不會背棄

信仰。

北漢的國巫族,他們代表著所有族民向他們信奉的長生天、崑崙神祈求福降,因此才會受到君主的信奉,確立神權,對君權具有不可忽視的限制,如果現在的巫臣寧肯違背信仰,殿下覺得姜泰是否還會放縱神權凌駕於君權之上?」

三皇子挑眉道:「就不能是物盡其用之後,再棄之如履?」

「死去的老國巫還是很有本事的,太尊若無老國巫的佐助,定無膽魄違背北趙之令,霸據長安且公然立國號稱漢,如果羌部舍長安,如今恐怕大江之北就僅有五國而非六夷了,我以為,不管羌部的國巫族是否認定一國社稷是靠神庇,但至少能肯定一點,國巫族的存在,雖然能夠靠神權壓制君權,可至少老國巫不具私慾,他的確忠事於北漢君權。

過去國巫族只同聖女通婚,而所謂的聖女,其實就是羌部汗王婚配衣敖部誕下的嫡公主,除了國巫族之外,衣敖部也分享一定的神權,然而隨著羌部入關,必須打破舊制提拔新貴才能使君權更加強固,老國巫並未將自己的子嗣任命為大弟子,而被他所看重的繼承人,又怎會無視信仰,只圖私慾?」

信仰聽來玄虛,實際不然。

如同大豫唯一的占星師白川君,他的信仰雖然不是鬼神,大約也有利用天道神庇安定人心、振奮軍心的時候,可白川君的言行,從來沒有違背他口稱敬奉的天道,他不會為

了個人利益,諫舉奸讒之徒獲得君帝的信任,就更不會贊同君帝利用災預,導致臣民人心惶惶,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祭祀天地鬼神,祈求福庇蔭佑,無分胡漢,還真是天下人最最樸素,也最最普遍的觀念。

信奉天道,天道就會約束君帝不能倒行逆施,其實是人,賦予了天地鬼神以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維持著善惡和是非。

天地是人君的主宰,人君是臣民的主宰,細化到臣民,則有不負天地君親師的道德觀念,正如沒有一個君主會承認弒父弒君,有違天和。

因此道家所推崇的道法自然,認定的天地不仁,才不會為統治階級所採納做為綱常,就連曾經讓「漢」之一字,成為華夏民族之名的大漢帝國,一度雖然以黃老無為做為治國的方針,並使得皇朝進入鼎盛時期,可實際上並未否認「君權神授」,無為只體現於刑罰大省,卻並不強調「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的思想。

世間不可摒除的仍然是尊卑貴賤、善惡是非。

可尊卑貴賤、善惡是非實則體現的是人的思想,而非天道自然。

「神權,實則便為某部份人,對多數人高高在上的統治,是人賦予的神性,規定了善惡,規定了懲誡的規則,三殿下對天道不以為然無可厚非,因為其實殿下便是統治階層,明白所謂的善惡因果是怎麼回事。」瀛姝說:「

可殿下不是也有信仰么?殿下不會為了達成私慾,濫殺無辜,如果是殿下,會為了讓自己的背信棄義顯得順理成章,就靠著災降的方式,使得聽奉於皇族的百姓人心惶惶?」

三皇子只覺得自己又被補充了新知識。

「說回事故本身,姜泰不會讓坐實殿君為冒充,他的目的,是拖延時間,造成殿君為了自證身份,主動答應留在北漢。」

「可是殿君有脂瑰,足以自證身份。」三皇子剛說話,又蹙緊了眉頭:「但脂瑰畢竟只是一塊玉佩,脂瑰為真,北漢朝廷仍然可以質疑殿君的身份。」

「不會。」瀛姝輕挑著眉:「脂瑰之所以成為神宗嫡公主的信物,便是因為脂瑰能靠氣運擇主的傳說,有時候世事就是如此玄虛,擁有脂瑰的神宗公主,都是享有氣運的人,因此殿君歸國之後,出示脂瑰,才能讓自稱獲得軒皇后相佐的北趙朝廷啞口無言。

脂瑰,必然為殿君隨身攜帶,否則連我們都不能證實殿君即為殿君,因此姜泰的詭計,必然就是讓整個事件變得撲朔迷離,確切說,他想讓殿君自願留在北漢,而且大豫只能妥協,另一方面,他會讓北趙一方相信,是他使計讓天下之人,始終存在一個疑問,神元殿君的真實下落成迷,那就等如世間再無殿君。」

「殿君會有危險,不能再留在未央宮!」三皇子說。

南次才搭腔:「北漢使這樣的手段,

如果殿君不在未央宮,北趙會立即刺殺殿君,姜泰正是為了逼得殿君不可輕易露面,才不惜鬧出如此大的一件事故。」

「殿君留在未央宮,不會有生命危險。」瀛姝道:「北漢畢竟需要殿君,只不過因為忌憚北趙,才不得不採取如此波折的詭計,姜泰的計劃,必然是先破北趙,就算無法將北趙、北晉這兩個匈奴部族徹底剿滅,但北漢務必要取代北趙,先成六部霸主,他還需要藉助大豫支持,如果殺害殿君,姜泰根本就沒有必要跟我朝議和建交,先誘得殿君使漢了。」

「那麼,衛夫人提醒我們,真是好心了。」殿君道:「我可以將脂瑰先轉交兩位殿下,避免寶光殿再發生意外,脂瑰落於姜泰之手。」

「我不贊成。」瀛姝也是斬釘截鐵:「請殿君,三殿下務必相信我,我一定會阻撓姜泰的詭計,我會逼得他親自承認,殿君就是殿君。」

只有如此,北趙才會起兵攻打北漢,大豫奇襲漢中的計劃才有可能大功告成,也只有如此,他們才可能順利脫身,從哪裡來,回哪裡去,整整齊齊,無一損亡。

這天,瀛姝也得到了南次的通知——玄瑛得手了。

並無任何意外。

前生時,無論瀛姝交給玄瑛多麼艱巨的任務,只要有白媖和她配合,都順利完成,失敗只有一次,是因為她這個決策者輕信了司空月狐,隨之讓田石涉偷襲成功,決策者的

失敗導致了滿盤皆輸,重來一次,她會更加慎重。

這一次,不是被迫入場,是她主動站在了權場上。

三皇子來的時候愁眉深鎖,走的時候也是心事重重,好在使驛里,耳目雖然多,不過他跟自己的兄弟交談時,並不會時時都被窺聽,儘管踏進使驛時,三皇子並沒有改變那一臉沉重的神情,而且幾乎是把南次直接拉進了小廳,多少無事獻殷勤的文吏,全都知道使臣們最近因何煩惱,也沒有不識趣地跟來糾纏。

只有安余跟進來。

安余就是前幾日,被三皇子在西市解救的無眉奴,北漢的無眉奴沒有自己的名姓,安余是殿君替她取的名兒,取的是餘生安寧這的好意兆。

但三皇子現在和安余還有溝通障礙,他也並無意讓安余服侍,可三皇子不把人當奴婢使喚,安余反而惴惴不安,總擔心安寧的日子過不長久,因此三皇子有時候也由得她斟茶遞水、清理打掃,此時,三皇子把手都抬起來了,準備著揮一揮表達「摒退」閑人的意思,可一接觸到安余總是驚慌的一雙眼眸,他又把手收了回來。

安余不會聽說漢話,留她在一旁也不妨礙。

南次掃了一眼站在三皇子身後,垂著手低著頭的婢女,他本來想解掉外著的裲襠,讓自己更輕鬆涼快些,但因為有安余在,暫時忍住了。

在仆婢面前,衣著隨便些普通正常,可安余是他三皇兄的婢女,不是

他的婢女,他現在跟三皇兄之間,還真說不上太熟絡,實在是因過去的十多年,大傢伙都是不相為謀的異道人。

「五弟真放心?」三皇子問。

至於放心什麼人事,南次心知肚明:「我當然放心,怎麼?三兄剛才口是心非了?」

在寶光殿時,他三皇兄可是在瀛姝的注視下點了頭表示信任的。

「我不是不信任左副使的能耐,但事關重大。」

「正因為事關重大,我才沒有那麼多顧慮。」南次笑了一笑:「我跟三兄這麼說吧,小時候我跟王四郎淘氣,使壞捉弄王榮和王籍兩個,回回都是瀛姝替我們『清理』,我們兩乾的壞事一次沒有敗露過。」

三皇子看著自家五弟天真清澈的眼睛,愁得眉毛都要掉了:「怎好用那樣的小事作比?」

「小時候足智多謀而且小心謹慎的人,總不會長大后反而不可靠,我還記得二兄、三兄那時候回回捉弄太子兄,可都會被父皇責備,壞事剛犯下,立即就傳到乾陽殿去了。」意思是三皇兄你才是那個不可靠的人。

「五弟一定要在關節調侃取笑我?」三皇子拉長了臉。

他看見弟弟那雙清澈的眼睛里流淌開活潑靈動的笑意,然後,弟弟就站起身:「天氣太熱了,我得先去沐浴,三兄最好也泡個香湯退退暑氣,才有助於消解浮躁。」

已經走開了兩步,又回過頭來,高高抬著嘴角:「今日瀛姝只讓殿君和三兄務

必信任她的判斷,就是覺得我必然會相信她,因此三兄剛才就是多此一問,三兄看我這一路上什麼時候愁眉苦臉過?我的信心又從何而來呢?當然是因為瀛姝擔任著左副使,有她寸步不離殿君的身旁,我才有自信不辱使命。」

拿著佩劍就大步離開了。

南次還真是泡了個香湯,換了身舒適的常服,驛館里的小苑其實沒多少景緻,涼亭里勉強可以坐坐,而驛館里的幾個胡女,又總是趁機就想接近獻殷勤,於是剛才他就特意喊上了張崇准——被神元殿君解救的無眉奴——張崇准原本有名有姓,只不過有二十年沒有使用了。

「昨日我看見,你似乎在勸尉安余。」南次問。

「安余因不會說漢話,更不知如何服侍好殿下,擔心觸怒殿下后,又會被發賣,昨日是央求著仆教她說漢話。」張崇准恭恭敬敬答道:「安余其實很聰慧,應當很快就會學會聽說漢話。」

「很快」兩個字,咬得有點重。

南次看著有兩個胡女,不知道想往這邊送什麼飲品,又一轉眼,就看見他的三皇兄——看樣子不像聽勸沐浴過——心浮氣躁又往這邊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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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把皇子們卷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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