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僅投一人所好

第343章 僅投一人所好

世上最關心虞皇后處境的人,不是太子殿下,而是虞良娣。

她一直把母儀天下視為理所當然,以太子良娣的身份入紫微府,已經是莫大的委屈了,可有皇后姑母的保證,想到終有一日她能揚眉吐氣,她才甘心忍辱負重,可是現在,皇后姑母居然被強令遷出顯陽殿,成了清修的玄誠元君,豈不等如被廢位?姑母要是真被廢位,會直接影響到她的前程,她絕對不允許發生這樣的變故!!!

虞碧華昨日就想去太子跟前哭鬧,可等來等去都沒等到太子回府,估摸著宮裡已經下鑰,太子多半是得在宮裡留宿了,她才放棄了等待,誰知道睡醒后才知道太子昨晚還是回了東宮,大早上又被召進了宮裡,虞碧華惱怒婢女沒及時把她喚醒,剛才大發了一場雷霆,突然想到,太子雖然入宮,她正好對太子妃施壓,草草洗了把臉,就殺來了太子妃的居院。

瀛姝冷不丁和這位「熟人」見面,還蠻激動的。

實在是世上蠢成虞碧華這樣的人不多見,鄭蓮子已經很不智慧了,卻都能隨心所欲把虞碧華當成棋子操縱,那時虞皇后被送去了永樂宮榮養,虞碧華沒有靠山,只能指望著司空北辰的寵愛才能在內廷過上順心的日子,可她居然敢沖司空北辰指手畫腳,要求司空北辰任命她的父親為大中正,處死崔琰,罪貶盧遠,虞碧華大放厥詞,婉蘇懶得很她一般見識,結果虞碧華竟然當場說出——「皇后無出,理當罪連親族」這個讓人啼笑皆非的理由。

活像那時她自己已經有出似的。

虞碧華惹出的笑話多了,給無聊的生活憑添了不少樂趣,其實她死後,瀛姝還覺得挺可惜的,沒了笑料。

希望這一世,虞碧華別自尋死路,活得長久些,讓她多看幾場鬧劇。

有的女子,不需塗脂抹粉也美麗動人,可虞碧華卻不具那樣的天生麗質,個頭倒是高挑,身姿也甚窈窕,可應當是沒好好學習過禮儀,步態過於粗獷了,步子邁得大,換得急,裙擺提得高高的,露出了長裙裡頭的褲腳,就這樣竟還在門檻上絆了一下,差點摔個嘴啃泥。

短眼角,粗鼻樑,膚色是白晳的,可沒有描眉,晃眼看過去像沒長眉毛似的,口邊紋似乎填著油光,讓人忍不住有往她臉上撲抹清芳粉遮蓋掉油光的衝動,怒容在這臉上太明顯了,而且她雖然站住了步伐,但一時間居然還高提著裙擺,盛怒的架勢夠足,可瀛姝一看婉蘇,端莊如她,分明都有些忍俊不住。

「有什麼話,良娣坐下再說吧,慢慢說,不必急。」婉蘇畢竟是東宮的主母,雖然明知虞良娣不把她當成主母看,可她卻不能眼看著家人出醜失態,強忍著笑意,提醒虞氏注意儀態。

但虞碧華偏不入座,聳著肩,提著肘,握著裙,本就是一雙圓眼,瞪得更圓了,一張口,唾沫橫飛:「太子妃倒是好清閑,居然安安穩穩在這裡和閑人吃吃喝喝,我問你,皇後殿下受到這樣的羞辱,太子妃究竟管是不管?!」

「良娣固然因為擔心母后,也務必得謹慎言辭。」婉蘇仍然好聲好氣:「母后自請去慈恩宮祈福……」

「虛偽!」虞碧華大吼一聲。

瀛姝別過臉去,她怕她忍不住笑出來。

「別用那些話糊弄我,明明是陛下忘恩負義,只信賀氏賤人的挑撥之辭,羞辱他的結髮妻子,大豫的皇后!太子妃應當立即聯合范陽公和河東公,還有太子妃的外祖父晉陽公,他們都應當為皇后申冤。」

婉蘇也明知和虞氏講不通道理,乾脆就不講道理了:「良娣的意思我明白了,這就回去和父祖商量,太子殿下應當也快回來了,殿下昨日吃沒吃好,想必也沒休息好,良娣不如吩咐皰廚準備些易克化的飲食,等殿下回來,勸著他多用一些?」

就這麼把虞碧華敷衍過去,婉蘇順利脫身,還不忘請求瀛姝:「虞良娣是個糊塗人,說那些大逆不道的話,煩請阿姝就別稟報父皇了,省得父皇又生一場氣。」

「便是我說漏了嘴,陛下也不會和虞良娣一般見識,倒是太子妃,剛才明明可以加以訓誡甚至懲處,又何必只是敷衍她?」

「我也懶得和她多廢唇舌,橫豎只要太子殿下在東宮,她也不會來聒躁我,我的話她是聽不進耳朵去的,也只有勞動太子殿下去訓誡她吧。」

瀛姝笑而不語,相比起前生來,婉蘇是靈活多了。

「虞良娣這般兇悍,太子妃還是當心著她為好啊。」

「自來表面兇悍的獜犬,是傷不了人的,因為先就對之有提防,必不會予之傷人的機會。虞良娣雖非善良之人,可她機謀不足,她要想害人,也不會躲在暗處發暗箭,又哪怕是有人替她出謀劃策,太子殿下是不會信她的。」

這是前生瀛姝對婉蘇說的話,目的是提醒婉蘇多提防阿諛奉承的鄭蓮子,原來婉蘇也還記得這話。

「阿姝,沒有外人在側,你還是跟從前一樣叫我阿婉吧,你比我先入宮廷,對於宮中的人事必然比我熟諳,我若遇見難處,日後還得多向你請教呢,你可別和我疏遠才好。」

瀛姝也不願和婉蘇疏遠,可這一世,她倆已經註定了立場兩異,和司空北辰的勝負未分,瀛姝也無法判斷和婉蘇之間最終會面臨怎番情境,她不能真誠相待,也只好不動聲色岔開話題:「謝夫人性子有些冷,起初接觸時,阿婉你或許會覺得有些不好相與,不過其實謝夫人是從不會刁難晚輩的,阿婉尋常可以多和夫人聊聊詩文,保管很快就能『投機取巧』。」

婉蘇看著瀛姝喜悅的眉眼,不覺又挽住了她的胳膊,世上就是有這樣的人,輕而易舉就可以獲得他人的喜愛,讓人相信她,又依賴她,羨慕她,卻無法產生妒嫉,被她取悅,便倍感欣喜,就像性情冷傲如謝夫人,千方百計地,想要把瀛姝留在宮裡與她相伴,宮廷里有不少上趕著阿諛奉承的人,遲鈍如她,看多那些嘴臉,其實漸漸封閉了心門,不會因為笑臉相迎就輕易予以信任,皇宮裡,最難遇見知己。

在這座冰冷的宮廷里,唯有瀛姝讓她感覺到了溫暖,她是真的很慶幸,這一世,瀛姝竟比她先一步來到宮廷。

——

皇后遷出顯陽殿,去了慈恩宮清修,這在深宮內廷當然是個大事件,宮人們雖然不敢明目張胆地打聽,卻難免竊竊議論,因此接下來的這幾天,隨處都可見三兩個宮人神秘兮兮交頭接耳,當有「外人」湊近,又立即四散,整個內宮都瀰漫著詭異的氣氛,可等了幾日後,風平浪靜,於是又都恢復如常,宮人們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了第一批獲得放赦的宮女此一事件上,畢竟相比起那些「遠在天比」的榮辱來,「近在咫尺」的利益才和她們真正緊密相關。

南次這天被召來了愉音閣。

「宮裡這段日子不太平,我才讓你過來商量商量,你一直耽延到今日,我還聽說了,五郎你最近似乎和帝休都有了隔閡,總不能是,鬧了什麼彆扭吧?」一角的涼亭里,喬嬪刻意放柔了口吻,緩緩地,小聲地說。

「父皇當日在乾陽殿,將皇子公主都召去聽聞審事,雖然皇後殿下最終受到了責處……」

「這裡雖然沒有外人,五郎還是得謹慎些,現今可沒有什麼皇后了,太子生母,現已經成玄誠元君。」

「皇後殿下雖以玄誠元君的道號在慈恩宮修行,不過大豫的后位沒有虛懸。」南次眉眼平靜:「母親,那件事案已經了結了,還是莫再提起為好。」

「是帝休跟你透露了別的內情么?」

喬嬪不依不饒,還在刺探君帝的意向,南次情知絕對不能波及瀛姝,他長吸一口氣,但潮濕的氣息反而讓他的胸腔更覺憋悶,他甚至很想告訴生母——這回母親能全身而退,已經是僥倖了,母親所犯的罪行,並不比皇后、劉氏的罪行更輕——但他又覺得難以啟齒,更擔心這話一旦說出來,不知道生母還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勢必會牽連瀛姝。

「中女史豈會違令泄露乾陽殿的事務?」南次的回應異常生硬。

喬嬪描得高高的兩道眉,更似彎弓了,目光就成了上弦的箭矢,虧得她還沒有忘記現在自己是孤獨無靠的處境,親生兒子已經是手上唯一的籌碼,「箭矢」到底沒有射發出去,「弓弦」緩緩鬆懈,輕輕嘆了聲氣。

「我只是擔心你和帝休鬧彆扭,可沒有利用帝休的想法,你不必提防我到這個地步,我知道,你為著你舅舅那樁事案,還在埋怨我,我早已想明白了,那件事是我一時糊塗,不管父親有多麼不滿大兄,我也不該聽父親的一面之辭就對大兄心生誤解……」

心生誤解?這可真是個萬能的託辭啊,所有的過錯都成了外祖父和舅父父子失和,反而外祖父成了挑撥離間的主謀。外祖父、舅父、小妹,這些血緣至親,在母親的眼裡全都是棋子和工具,榮華富貴真的有如此強大的吸引力么?

南次突然起身。

喬嬪的眉毛就又成了彎弓。

「北漢使臣就快抵京了,父皇囑咐我負責護衛使臣在建康時的安全,此為要務,我得先行布署安排,這段時間恐怕難得空閑,還望母親寬宥。」

他不想留在此處,跟生母虛以委蛇,聽那些毫無用處的謊言,推敲和揣測給予他生命的至親究竟心懷著多大的惡意。越接近真相,越是覺得悲恨,從前的他現在的他最慶幸的事就是可以師從臨沂公,和臨沂王氏的子弟一樣能夠聆聽臨沂公的教誨,至少他能領會林泉之趣,保持一顆未經權欲熏污的心靈。

可現在他明白了,他之所以能得到這樣的幸運,竟然是源於她的生母太過惡毒,父親出於對生母的提防,才沒有讓他長於內廷。

可愚蠢如他,還是成為了生母的幫凶,江嬪命喪於他的跪地相求,他還一直以為是為小妹報仇雪恨而毫無悔愧。

南次很想立即見到瀛姝,這個世上,只有瀛姝不需要他的傾訴卻能明白他的負累,只要見到她,根本無需她的開導,就能片刻釋懷,在她身邊他才能回到過去時光,也才能夠堪破迷癉望見通往未來的途逕。

宮苑裡的梅花已將凋畢,瀛姝覓得不及凋殘的幾枝,拿回值捨去瓶供,剛推開院門,就看見院子里立著的少年,月白衣,霽藍氅,回首是眉青如黛,一笑間風清氣朗,她迎著笑,持著參差的一把花枝,上前幾步,卻在少年的眉眼裡看出幾分愁緒,心中便明了了,問:「喝酒,還是喝茶?」

「喝茶吧,父皇尚未康復,還是謹慎些為好。」

「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阿伯龍體欠安,我倒有了幾日閑睱。」

院子里沒有旁人,中女儀在乾陽殿值務,瀛姝今日卻不必值務,她乾脆入內把瓷瓶抱出來,讓南次把花枝插養,廊廡底下,茶爐是一直擺著的,煮茶不需大廢周章。

已經好些日子沒有見談了,今日誰都不想再提那些權場謀划,南次說起上元節,他是在平邑伯府渡過,沒有逛燈市,和幾個表兄弟痛飲了一場,瀛姝沒有講她的上元節,只追著問任舅母有沒有惦念她,瀛姝關於上元節最鮮明的記憶,就是有一年,任舅母氣沖沖地跑來長干里,拉著她去逛燈市,一路上都在抱怨:「我生的那幾個臭小子,真讓我覺著心肺都堵得慌,上元佳節,讓他們陪我去逛燈市,他們怎麼說?上元節街上擁擠,人在馬上騎久了,馬兒太廢力!」

瀛姝說到這舊事,南次哈哈大笑:「可不是嗎?舅母嫌棄自己的兒子,最疼惜的還是我們倆,不過諺表兄的婚事已經定了,就連誠表兄,我都不敢信,竟也有了心悅的女子,也許等到明年的上元節,舅母就有兒媳陪著逛燈市了。」

前生時,連喬諺的婚事可都沒這麼快有著落,及到平邑喬慘遭滅門大禍,喬世子的三個嫡子均未娶妻,瀛姝雖然知道隨著事軌的改移,原本應該嫁給梁眴的許六娘竟在梁眴親祖父梁沁的撮合下和喬諺定了親,可她卻沒想到連喬誠這個一心只盼著建功沙場的熱血少年竟也悄悄地動了「凡心」,獵奇心大動:「誠表兄心悅的是哪家的女公子?」

「說來你也是認識的,我就先賣個關子。」南次微笑著。

他的生母再不會關心平邑伯府的家事了,他多受大舅父和大舅母的教養之恩,三位表兄,也自來被他視為親手足,舅父的家事也是他的家事,而這些事,他也唯有放心和瀛姝談論。

「誠表兄問我,給你備了什麼新歲禮,問這話時他居然紅了臉,我就問他是不是也要送女子新歲禮,他羞羞答答承認了,可我卻幫了不了他,我只懂得如何投瀛姝你的所好,哪知道他人的喜好?」

南次看向案上一瓶春枝,他想他到底是鼓起了勇氣委婉道出了隱藏得太久的心思,耳邊突然間就安靜了,兩人之間,似乎一時只有梅花的冷香浮動飄搖,他希望得到回應又害怕瀛姝太快回應,他其實並沒有做好準備,甚至於連新歲禮他都備下了兩份,昨日還在猶豫究竟以哪份贈送,突然間,他就下了決定。

「今日我沒有將禮物帶來,明日入宮問父皇安康后,會親手交給你。」

「好。」瀛姝垂著眼睫,輕聲回應。

她剛才想飲茶,手指扶上茶盞,卻陷入了怔忡,不過瞬間就回過神來,是輕聲地應了,心思卻到底遊離著,又道了一聲:「好。」

——第二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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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把皇子們卷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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