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決裂收場

第341章 決裂收場

虞皇后一回顯陽殿,就立即病倒了。

司空通當然明白沒有這麼容易讓虞氏奉旨遷去慈恩宮,這日夜裡,當聽章永稟報經過柳太醫診脈,確斷皇后雖有陽亢火旺的癥狀,可身體並沒有大礙時,皇帝陛下問:「現太子還在顯陽殿么?」

「太子和太子妃,不敢不侍疾。」

瀛姝尚還在御書房裡整理奏章,這些奏章都是密奏,直接呈給皇帝御批的,可今日皇帝陛下應當是沒有時間批閱了,因此需要先編號存放在御書房,以便隨時批閱,她沒有想到就連皇帝要去顯陽殿解決夫妻矛盾,居然都要特意指定了她跟隨。

無聲嘆息,瀛姝還真不想去趟這灘渾水。

初春雨季,星月沉沒在夜空深處,風裡遍布著潮濕的氣息,撲面來了,隨著呼吸浸入臟腑,卻未能使得人煥發精神,瀛姝提著風燈,數著腳步,努力支撐著沉重的眼皮,夜其實不深,但她今天卻真覺疲倦了,短短的一程路,她竟生出長遠的回憶來,她記得她一度喜歡夜雨,隔著窗,聽淅淅瀝瀝的雨聲,看書時就能更加安靜下來,多晚才睡都不怕,次日偷懶,也無人挑她的錯,甚至阿娘還會特意囑咐婢女們不必喚醒她,春季是適合懶洋洋渡過的季節。

不入深宮不知道,她的家有多溫暖和舒適。

年幼時的她,以為所有夫妻都是琴瑟和諧的,就算她的二伯父和二伯母,雖然時常就會發生些爭執,可二伯父到底還是會謙讓二伯母,也牢記著二伯母的生辰,年年都會送二伯母首飾,或者熏香,二伯母可顯擺得多了……「至親至疏夫妻」,這曾是她無法理解的話。

她不同情虞皇后。

可她也不樂見夫妻之間,走到反目為仇的境地,她還記得那個冰冷的日子,司空北辰已經要死了,她和他對峙,告訴他不會給他機會下旨讓她陪葬,她看著他咽氣,死不瞑目,自己也是身心俱疲,可是掐著指頭警告自己不能哭,哪怕司空北辰已經死了,她也不能在一具屍體面前顯現出半點軟弱。

她厭惡這樣的決裂。

或許,她也暗暗厭惡過心硬如鐵的自己。

燈影在腳步前搖搖晃晃,晃到了顯陽殿,這個地方的濕氣似乎更重幾分,甚至都變得浮躁起來,宮人們都跪在廊廡底,司空北辰焦急地踱步徘徊,像拖著一道鬼影,瀛姝不想呼吸充斥在這座殿苑裡的,浮躁和腐臭的濕氣,用力平靜心情,又幸好陛下沒有讓她入內直接面對反目對峙的場景,她站在廊廡底,不久,就看見婉蘇也出來了。

「都退下吧。」婉蘇直接沖廊廡底那排膝跪著的宮人下令。

可宮人們置若罔聞,或許有些人是真的心不在焉,擔心著遷離顯陽殿後會有多麼凄涼的處境,不過絕大多數的人,其實是真的不把太子妃放在眼裡,瀛姝冷眼看著這些人,她想起了其中有幾張熟悉的面孔,前生時,這幾張面孔只要出現在她視線里,無時無刻不在討好媚笑,不是因為她多有本事,這些人,其實都是聽令於司空北辰。

可現在,如果她們還要等著司空北辰發號施令,這樣的忠心,對司空北辰而言反而成為致命的毒瘤。

瀛姝很樂意看著這些人替司空北辰掘墳。

「我的話,都沒聽見嗎?還不退下!」婉蘇卻提高了聲嗓。

就連司空北辰都覺著幾分詫異,轉過頭看了婉蘇一眼,突然意識到了緊迫性,乾咳兩聲,宮人們終於退下了,婉蘇踱步到瀛姝身邊:「父皇有令,我和殿下都不必留在宮裡侍疾了,我們先回紫微府了,阿姝,這裡你多看顧著一些。」

瀛姝察覺到天靈蓋上落下兩道視線,她只是穩穩行了個禮。

天氣還冷,虞皇后當然還是住在暖閣裡頭,暖閣不夠敞闊,裡頭的人說話說得大聲了,外頭的人是能聽見的,瀛姝現就聽著。

她聽見皇后在嘶吼:「司空通,你對得起我嗎?」

陽亢火旺,柳太醫的診斷非常準確。

瀛姝還聽見了「珝兒」兩字,翻來覆去被皇后的哭腔提起,可句子並不連貫,似乎皇后的長篇大論,只有這兩字才是重點。在瀛姝的記憶中,司空北辰從來沒有提起過他這個早早過世的兄長,慈恩宮是為了悼念孝文君而建,但有十年的歲月,連這座道宮似乎都已經被眾人遺忘了,瀛姝還記得她曾經聽蓬萊君說起過,其實,陛下在登位后,曾經主張過追封司空珝這個真正的嫡長子為孝文太子,但這個想法,卻遭到了文武百官的反對。

司空珝是在九王之亂時,為當時的君主詔令前往洛陽宮,聖旨當然不會寫明是將司空珝扣為人質,而司空珝也是被扣了個罪名處死的,雖然處死司空珝的那個攝政王很快就被另一個藩王倒戈擊殺,自己也落了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可沒有哪個人為司空珝平冤正名——因為當時,司空通已經私自遷出藩地,避來了建康。

因此賀遨等等官員,認定司空通做為司空皇族唯一倖存的宗室復國登位雖然名正言順,但絕對不能追封曾被大豫君主處死的兒子為太子,他們的理由其實也不是太能立住,而他們之所以反對,也無非是企圖限制皇權。

瀛姝從不知道的是,當初讓皇帝陛下妥協退讓的人,竟然是虞皇后。

現在,她聽見了陛下冷靜的回應。

「我對珝兒的確心懷愧疚,我沒有能保護好自己的兒子,為了自保,當年不得不奉令把他送去洛陽為質,才換來了朝廷對我的信任,讓我有了足夠的時間帶著藩地的親兵、部曲避來建康,我知道我一旦離開藩地,珝兒性命難保,可我還是做了那樣的決定。

我愧對珝兒,可我必須說明,如果當年我抗令不遵,不僅僅是珝兒難保平安,我們一家,包括從屬於我們的親兵、部曲,都沒有活路,我們如果留在琅琊郡,遲早會被捲入亂爭,我們根本沒有實力求存,犧牲珝兒是當時唯一的出路,我清楚,皇后難道就不清楚嗎?

後來我主張追封珝兒為太子,賀遨等人反對,我不想放棄,當時還有臨沂公一直支持我,有臨沂公運籌,這件事未必沒有機會。皇後知道我為何要追封珝兒為太子么?是因只有先達成這件事,我才能讓珝兒重新記入司空皇室的族譜,我們已經覓不到珝兒的遺骨將他好生安葬了,但至少我們應該讓他的牌位存於太廟,受到祭拜。

可皇后當時擔心我堅持追封珝兒為太子,會讓百官遷怒於你,你為了保住你的后位,哭著求我,說珝兒已經過世了,要那虛名沒用,勸我若真憐愛珝兒,就該為大郎著想。皇后,珝兒才是我們的嫡長子,可因為他已經遇害,你為了讓辰兒成為明正言順的嫡長子,根本就沒打算過讓珝兒名入牒譜。」

「這能怨得著我?辰兒是我們的嫡長子,可當初你要立他為太子時,有多艱難你自己心裡清楚,這麼多年了,儲位何時穩固過?我不為辰兒著想,還有誰為他著想?」

「你為辰兒著想,徹底拋棄了珝兒,你現在還有什麼資格用珝兒的名義為你脫罪?」

「罪?!」皇后竭斯底里地喊出這個字來,哭腔止了,大笑出聲,哪怕隔著窗,瀛姝也被狂笑刺穿了耳道,她無聲地嘆了口氣,她厭煩瘋魔和狂怒,她也無法對皇后產生一絲半點同情心,可她現在不能避開,雖然她不是很明白陛下為什麼要用她的一雙耳朵。

皇后笑了一陣,似乎耗盡了力氣。

說話時,嗓子越發嘶啞了:「我有什麼罪?毒死殷氏那樣的賤人算什麼罪行?我如果有罪,你就清白了么?別忘了,先給謝氏下毒的人可是你這個皇帝!!!」

「毒死殷氏之前,你還毒死了誰,你到底害得多少妃嬪、女御小產,甚至害殺了多少子女,劉氏已經招供了,皇后還要狡辯么?是,我有責任,我悔不該為了替大郎減少威脅,對謝妃用毒,你拿著這個把柄,有恃無恐,我雖隱隱察覺到你不斷行惡,也只好包庇縱容,我跟你一樣都有罪錯,因此我沒有廢后,沒有處死你,皇后,這是我對你最後的夫妻情義了。」

「司空通,你讓我去道宮清修,和廢位有什麼區別?你可別再說好聽話了,我悔不該……我就不該嫁給你這種窩囊廢,你算什麼九五之尊,算什麼皇帝,你為什麼不敢幹脆處死賀氏和鄭氏,為什麼不敢處死司空月烏、司空木蛟兩個孽障!你把他們斬草除根了,我犯得著殺人害命嗎?你現在指責我惡毒,你怎麼不怪你自己無能!!!」

「我無愧於皇后。」司空通看向虞氏那雙猙獰的眼睛:「九王之亂,多少宗室死於慘禍,皇后的家族當時依附博山趙氏,是否親眼目睹趙氏女,當時的齊王妃落得怎個凄慘下場?!我在亂世之中,保住了皇后的平安,護全了虞氏一門,我僥倖得位,不忘當年的許諾,讓皇后享母儀天下之榮,我無愧於皇后。」

「司空通,你答應過我,讓辰兒繼承皇位,你現在這麼對待我,你居然還敢說無愧於我?」

「哪怕皇后被廢位,也和太子無關!」司空通向前一步:「皇后如果一定要堅持『子憑母貴』的說法,我也不妨直言,皇后根本沒有資格為儲君之母!我的確給予過皇后承諾,但現在,我再一次聲明,我司空通可以承擔背信負諾的罵名,但絕對不會把社稷天下視為兒戲,太子現在還是大豫的儲君,他不會被你株連,但要是太子執迷不悟,只記得皇后一直以來的所謂『教誨』,不以國祚興衰為重,朕絕不會把江山社稷交於昏庸之子手上!

我們,已經鬧成這樣的境況,皇后怨恨我,我已不介意了。我給皇后留了體面,皇后若不珍惜,我可以朝令夕改,下旨廢后,而且我最後一次告誡皇后,你不要再接觸太子,如果你真為太子著想,就安安靜靜在慈恩宮榮養。

皇后,我在你眼裡是個無能之輩,但至少,我不像皇后所以為的那般婦人之仁,我曾經的許諾也許不會兌現了,但今天對皇后的警告,言出必行。明日,皇后如果不自己前往慈恩宮,朕會下旨廢后,將皇后之罪公告天下。」

虞氏再也笑不出聲,也無力再斥罵了,她癱軟在床榻上,聽著司空通離開后,耳邊徹底寂靜下來,她拽緊了床褥,圓睜著眼望著帳頂,喃喃道:「我悔不該……不是悔不該,是天不給我機會,我沒有機會了,沒有機會了……」

瀛姝隨著皇帝離開了顯陽殿,可皇帝卻沒有往乾陽殿的方向去,也棄了坐輦,瀛姝只好默默跟著走,一直到了慈恩宮。

慈恩宮,其實接近永樂宮,因屬於內宮的範圍,當然並沒有道士居住其間,只有女冠在此間修行,司空通還從未在入夜後駕臨慈恩宮,今晚破例,當然也不會驚動眾女冠迎駕,他登上了太和樓,身邊也只有瀛姝跟隨。

「這裡,說是為了悼念孝文君所建,可我知道,他的靈魂無法從洛陽遠來建康,慈恩宮,我這當父親的對孝文其實不慈,也沒有恩義,我只望後世子孫能記得孝文的慈恩,可我已經下令讓皇后遷居於此,過了今晚,往後我也不會來這裡了。」

「阿伯,兒不知人過世之後是否真會化為魂靈,兒非孝文君,也不能篤定孝文君生前有無憾怨,兒只知道,若非當年阿伯決意斷舍,大豫國祚已亡,雖然隔著天塹,大江以南也必戰亂不絕,阿伯對孝文君有愧,卻無愧於天下百姓。」

「你祖父曾經也是這麼安慰我的,轉眼間,二十載過去,我其實早已擺脫了喪子之痛,只是這幾天,心裡才頗多感慨。帝休丫頭,你的父母曾經認定了讓女兒嫁入宮廷皇室非但不算幸運,甚至可稱不幸,你剛才,也親耳聽聞了皇后的懊惱和怨恨,你說實話,你認定的幸運,是否也是嫁得有情郎,一生一世一雙人?」

瀛姝佯作思考了一番,她倒是決定了實話實說:「兒很慶幸,生於富貴,未經饑寒之苦,不為生計所愁,兒以為,也只有生於富貴門第的女兒,才會有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願想。不過,相比婚姻情愛,兒有更大的願想,兒受到親長、家人的關愛,也受到了知己的友愛,命中有許多重要的人,我的願想是所有親長、家人以及知己都能平安喜樂。」

「嫁入皇室,可就免不了和他人共侍一夫了,你真的不介意么?」皇帝嘆氣:「我原本以為這是理所應當的事,虞氏不會介意,可事實是她一直對姬人嬪妃心存妒恨,在她看來,因為妒恨殺人害命才是理所應當的事。」

「阿伯可別怪兒直言,皇后並非因為情愛心生妒恨,也並非因為妒恨才殺人害命。」

這世上本沒那麼多理所應當,所謂的「理」,其實也是人所制定的「理」,不同立場的人認定的「理」就不同,如皇帝陛下認定的「理」,就是皇族子弟不能有妻無妾,而虞皇后認定的「理」,就是她所生的兒子必須繼承皇位。

他人的理所應當,瀛姝一笑置之,她注重的是取捨,婚姻情愛,早就已經被她捨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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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把皇子們卷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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