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蘋果的銷路問題
高遠瞭然地點點頭，突然想起劉岩說的那個關於蘋果豐收后賣不掉的事情來，他問馬宏岩道：「我聽說咱們縣裏去年蘋果大豐收，卻因為沒找到銷路全都爛掉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馬宏岩微微詫異了一下，反問道：「高局來了后沒了解過這件事情嗎？」
言外之意是，您是農業局長啊，這項工作跟你們農業局緊密相關。
高遠苦笑道：「昨天看了一天文件，相關的情況我倒是了解了一些，但是農業局的專家們只負責指導果農如何科學種植、管理果樹，銷售方面跟我們沒有關係啊。」
馬宏岩也面露苦澀，啞然笑道：「也是，雖說縣裏的幾家農副產品公司的銷售資質是農業局審批通過的，但貴局只有審批權，沒有管理權，您不清楚也就不奇怪了。
這事兒怎麼說呢？起初是湯繼平書記牽頭搞的，樹苗都是從登州買來的，號召老百姓們種植果樹，老百姓們樸實，覺得縣裏領導推廣的項目一定不愁銷路，很踴躍的加入進來。
樹苗無疑是好的，三年掛果后獲得了大豐收，但豐收是豐收了，卻沒地方賣。一萬多畝地的蘋果若是爛在手裏，老百姓們可就虧大發了，大家一商量，想把這些蘋果賣掉，只有兩條路走。
第一是自發去趕集售賣，第二是降價賣掉，大傢伙兒齊頭並進，趕集的趕集，降價的降價，最後都降到兩毛錢一斤了，還是有一大批果子餵了豬。
再過兩個月，又到了蘋果豐收的季節，老百姓們心灰意冷，很多果農根本就懶得打理了，任果樹自生自滅呢。」
高遠聞言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蒼蠅，「各鄉鎮的領導同志和縣領導就沒想些辦法嗎？」
他心說湯繼平真是該死啊，不經過調查研究，不遵循市場規律，為了政績，盲目上項目，最終把老百姓坑慘了。
馬宏岩打開了話匣子就有點收不住了，瞪着眼說道：「各鄉鎮領導們和縣領導當然幫辦法了，就說這甜水井鄉，看着兩千畝山地的蘋果賣不掉，王政眼珠子都紅了。
他給鄉黨委成員下了硬指標，每人至少包銷一千斤蘋果，他自己領了個兩千斤的指標，天跟天的在外面跑銷路，把周邊幾個地級市都跑遍了，效果也不大。
去年還是縣委副書記的泉縣長也跟着着急上火，跑到省城去推銷梧桐縣蘋果，託人托關係，磨破了嘴皮子，也只賣出去了三千斤，人一心急，血壓蹭蹭往上升，病倒了，住了一周醫院。」
高遠腦子裏立刻浮現出大批蘋果腐爛壞掉，被丟進豬圈裏，老百姓們痛心疾首的畫面，心裏一陣發寒，揉着眉心說道：「害人不淺啊，這個事情得想辦法解決，不然會寒了老百姓們的心的。」
馬宏岩聞言，目光鋥亮，急切地問道：「高局可有高招？」
高遠心說我當然有了，後世有無數種類似的例子可以借鑒，給果農們找個銷路還是沒有問題的。
但他深知，在銷路沒找到的情況下，不能把話說滿了。
「我只是有個初步的想法，還不成型，得深入思考一下才能拿出切合實際的方案來，不過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必須得遵循市場發展規律……對了，我看文件上寫的，咱們縣果農們總共種植了五千畝蘋果，剛才你說是一萬畝，多了整整一倍，這又是怎麼個情況？」
「嗐，說白了，湯繼平想要政績不假，但也不敢做的太過分了，數據作假嘛，都是給上面領導看的。」
高遠嘀咕了一句：「王八蛋！」
這話馬宏岩就不敢接了，他尷尬笑着對高遠說道：「對了高局，待會兒到了甜水井鄉后，您千萬不要跟王政說有辦法解決蘋果銷路的事情，不然你要是不說出個一二三來，他能把你扣在鄉里。」
高遠聞言呵呵一笑，說道：「這個我還真不擔心，能夠有機會給果農們做點實際的事情，幫果農們挽回些經濟損失，也是我分內的工作啊。再者說，如果我能幫果農們把蘋果的銷路搞定了，對接下來推進中藥材種植基地項目也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馬宏岩點頭說道：「是啊，政府的公信力經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消耗了，老百姓們若是都對政府失去了信心，後面的工作就很難開展了。趁著還有點時間，高局，您把想法跟我說說唄，說不定我也能幫您出出主意呢。」
專心致志開車的楊光也興趣大增，笑呵呵說道：「是啊高局，您說說，我和馬主任忙您參謀參謀。」
高遠也樂了，說道：「那我就說說，我的想法是，想要解決蘋果銷路的問題，可以從三方面入手，首先，短期內我們可以把我縣的蘋果包裝一下，找些關係弄個政府大採購。
我也可以找個部隊的朋友，讓他幫着採買一部分，反正部隊官兵每餐都要吃水果補充維生素的，咱們梧桐縣的蘋果營養價值豐富，官兵們吃啥不是吃。」
一聽高遠說，他在部隊里有關係，馬宏岩呼吸都急促了一些，帶着點兒興奮，他說道：「高局牛啊，這主意好，先別說政府採購了，若是能拿到部隊的採購單，果農們今年這一萬多畝地的蘋果就不愁銷路了。」
高遠說道：「這只是權宜之計，短期效應，從長遠來說，還是要打造一個梧桐縣農林果蔬產品的高端品牌。所以說這第二步棋，就得找一些相關專家來，圍繞着我縣蘋果的營養價值方面做些文章，再冠以純天然無污染綠色果蔬的稱號，就可以啟動第三步的推廣宣傳了。
我琢磨著，找人做個網站，大力宣傳我縣的農副產品，再讓各大報社的記者們過來採訪一下果農，爭取把梧桐縣的果蔬打造成一個國內聞名的品牌，到時候還怕沒有商人主動找上門來嗎？
這才是興農惠農的長久之計啊。」
馬宏岩聽得目瞪口呆。
楊光笑道：「我有點明白了，您曾經說過，今後無論從事哪方面的工作，第一離不開互聯網思維，第二離不開媒體的推廣宣傳。只要找准了那個合適的切入點，就不用擔心工作做不好。」
高遠呵呵笑着打趣楊光道：「光子頓悟了。」
楊光也咧嘴笑了起來，越發覺得跟老大下來任職是個無比正確的決定，不僅行政編製解決了，更關鍵的是，跟老大一起工作很爽啊，只要堅決貫徹落實好他的指示，其他事情根本不用操心。
車子進了甜水井鄉的地界兒，路也越來越難走了，石子路咯得輪胎咯吱咯吱響，楊光放慢了車速，四十邁緩慢前行。
從進駐鄉里，到抵達鄉黨委政府駐地，這短短三公里的路程，居然行駛了十多分鐘。
提前接到通知的王政孤身一人站在鄉政府門前迎接，見凱美瑞行駛過來，王政快步走上前。
高遠從車裏下來后，王政也來到他面前，熱情地跟他握手笑道：「高局長吧？您好您好，歡迎高局來我們鄉視察指導工作。」
打量著面前的精壯漢子，膀大腰圓，黑得像黑煤窯里剛挖出來的焦煤，一口牙齒倒很潔白，笑起來眯着眼，平頭，很乾練的樣子。
高遠對王政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再加上聽了馬宏岩對他的介紹后，就感覺他是個腳踏實地做實事的幹部。
笑了笑，高遠說道：「王書記，熱情我感受到了，首先說，您先把手鬆開行不？您部隊幹部出身，練家子，我細皮嫩肉的，真禁不起您這麼掐啊。」
一旁的馬宏岩也大聲說道：「王大炮你趕緊鬆開手，你個狗球玩意兒，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啊，力氣大的村頭小寡婦見了你撒腿就跑！高局長文文弱弱的，可禁不起你這麼捏，你是打算把高局的骨頭給捏碎了么？」
王政咧著嘴鬆開手，哈哈笑着說：「怪我怪我，我這不是見高局親自到我們這個破鄉鎮來視察指導了，心裏高興嘛。高局千萬別怪罪我無禮了。」
高遠甩甩手，面帶真誠說道：「王書記客氣了，我可不是來視察工作的，更指導不了甜水井鄉的工作，我年輕啊，來到梧桐縣任職兩眼一抹黑，被市委領導派下來工作，又帶着艱巨的任務，這次請馬主任陪同我來甜水井鄉，準確地說是來尋求王書記您的支持了。」
馬宏岩這時候插了一句話：「王大炮我可跟你說，你要是辦好了高局交代的差事，你鄉里那兩千畝蘋果的銷路，基本上就沒問題了。」
聞言，王政黝黑的臉猛地漲紅了，「高局有辦法解決蘋果的銷路問題？」
高遠咧嘴一笑，對王政又添了三分好感，這是個一心為民的幹部啊。
「不瞞王書記說，來的路上我跟馬主任，還有我們局的楊光同志聊了一會兒，大概想出了些主意。」高遠也不瞞他，這是個契機，把蘋果銷路的問題解決了，中藥材種植基地的工作就好開展了。
高遠目前能想到的有兩個人，首先是藍淼，如果淼姐姐肯幫忙的話，跟她叔叔遞個話，金陵軍區採購一批應該問題不大。
另一個人無疑是譚弘毅了，南都軍區這塊兒他熟，只要高遠開口，不敢說一定沒問題，十有八九會拿到訂單的。
王政的臉色徹底動容了，拉着高遠的手臂往院子裏走去，邊走邊說道：「哎呀，這事兒鬧的我都頭疼死了，眼看着離果子成熟還有不到兩個月時間，這銷路一直沒找到，這不，我把全鄉的幹部職工能派的全派出去找水果經銷商了，到現在一個好消息都沒傳過來。
高局若是能幫着解決了蘋果的銷路問題，那就是我們鄉全體果農的大恩人啊。我知道您是為了中藥材種植基地的事情過來的，實話說，現如今老百姓們的心氣兒都沒了。
一聽說縣裏要推廣種植什麼，大家就梗著脖子罵娘，別的我不敢保證，您能給解決了蘋果銷路，讓老百姓得到實惠，別說種藥材，您就算是讓全鄉的老少爺們兒們把山平了，大家也不會說一個不字的。」
高遠聽了一陣嘆息，「我知道，鄉里的群眾們窮啊，這幾年響應號召種這個種那個的，光往裏面扔錢了，一個大子兒的回頭錢都沒看到，對政府的決策安排有意見是在所難免的。
蘋果銷路的事情我盡量去跑，中藥材種植的工作也迫在眉睫。
並且王書記，中藥材種植，前期投入會比較大，我能做的，就是儘可能的多爭取資金，讓老百姓少投入。唯一擔心的一點就是，大家的積極性不高，抵觸情緒嚴重，所以，群眾的思想工作，還得辛苦王書記去做啊。」
幾人來到王政的辦公室里，在破舊的沙發上坐下。
立刻有黨政辦的幹事過來給幾位倒了水。
王政摸出一包紅塔山來分了一圈，自個兒也點上抽了一口后說道：「高局，老百姓是最講究實際利益的，你能讓他們掙到錢，他們就死心塌地跟你干，你今天出台一個政策，明天推廣一個項目，每次都吹得天花亂墜，說經濟效益如何如何，能給大家帶來多少收入。
大家一開始還抱有極大的熱情，也樂意跟着政府的腳步走，但每次都被傷的心涼透了，老百姓們也就不再聽政府的招呼了。
所以我才說，只要你能把蘋果的銷路問題解決了，不用我去做工作，老百姓種藥材的積極性自然就會提高的。」
高遠心裏有數了，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眼睛一亮，問道：「這是那口老井裏的井水嗎？」
王政笑着說是。
高遠一口氣全部喝乾，一抹嘴說道：「真甜啊。」
王政說道：「看來老馬已經把我們鄉這口井的典故跟高局介紹過了，沒錯兒，從這口井裏打上來的水清冽、甘甜，養活了我們甜水井鄉五萬多百姓。」
一旁的馬宏岩嘿嘿笑道：「高局，甜水井鄉的姑娘們之所以個個膚白貌美的，就是因為常年喝井水的緣故。」
高遠笑着問道：「也包括供銷社主任的兒媳婦？」
馬宏岩咔咔眨眼。
王政瞠目結舌，拿起煙盒砸到馬宏岩腦門兒上，低聲說道：「好你個馬老二啊，多少年前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兒了，你也跟高局說，你不嫌丟人我還覺得害臊呢！回頭你看我敢不敢不找兩個小寡婦榨乾你的！」
馬宏岩雙腿一張，高昂着頭半閉着眼，擺出一副時刻準備英勇就義的架勢來說道：「來吧！怕這個我就不是……員！」
高遠看出來了，倆人關係不是一般的親近，要不然也不會開尺度如此大的玩笑。
「王書記，金橋農業給出的報告中說，你們鄉的氣候、環境特別適合中藥材的生長，既然下來一趟了，我想去幾個村子實地看一下，還得麻煩您幫着引下路。」高遠笑着說道。
王政對高遠踏實的工作風格也刮目相看了，聽完他的話，立馬起身笑道：「責無旁貸，正好轉完后也差不多到晚上了，我們鄉里沒啥大館子，但老百姓自家釀的苞谷酒和從山上打下來的野味兒燉上一鍋倒也味道一絕，晚上我請高局喝酒吃肉。」
高遠不是個矯情的人，也沒裝腔作勢，擺出一副清官的面孔來，他覺得那樣很虛偽，所以乾脆的答應下來：「這個好啊，那我就不跟王書記客氣了，叨擾您一頓。」
見高遠答應下來，王政很高興，咧著嘴笑着。
一行四人出門，上了凱美瑞，往附近一個村莊行駛過去。
走出機場的藍淼心裏十分惱怒，從登上飛機前到飛機落地，她給高遠打了十多個電話，無一能夠接通。
從旋梯上走下來后，藍淼第一時間打開手機，有撥打了一遍，聽筒中仍然傳來機械的：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這句討人厭的話。
壞小子在搞什麼？
青天白日的，不會正在跟哪個女人做俯卧撐吧？
這個念頭一興起，藍淼心裏就跟貓抓的一樣，痒痒的難受起來。
陳建業迎上前，笑容滿面伸出手說道：「藍董您好，受市委王書記委託，我作為江陵市委市政府的代表前來迎接藍董，歡迎藍董再次蒞臨江陵。」
藍淼這才緩過神來，微笑着跟陳建業握了手，客氣地說道：「陳市長您好，很高興又跟陳市長見面了，我衷心希望這次考察，能夠圓滿完成任務，順利跟貴市簽約。」
陳建業說道：「這也是我們全市幹部職工和全體市民非常期待的。」
寒暄一番后，藍淼接受了陳建業的邀請，坐上他的奧迪車，談判團隊的其他成員則在齊采菱的陪同下上了一輛中巴車，兩輛車一前一後向江陵市行駛過去。
「陳市長，這次怎麼沒見到高遠過來？」在看到齊采菱出現在迎接隊伍中后，藍淼紛亂的思緒就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