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一把利刃
苦笑着放下科室和人員花名冊，高遠心裏琢磨著，別的不說，就憑如此混亂的科室配置，和繁雜的幹部安置，能幹好工作才是怪事了。
不過高遠暫時不會在人事上大做文章，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至少現在不能。
他重新把心思放在了一堆文件中，認真學習起業務來。
農業局的業務並不複雜，比如說指導百姓對農作物的種植，又比如說如何預防蟲災蟲害，農業局有一幫專家，是專門從事這方面工作的，高遠稍微了解一下即可。
看了一天文件，高遠的午飯都是楊光在外面買了後送進他辦公室的。
見天色已擦黑，頭昏腦漲的高遠把文件放進抽屜里，起身出了門。
二樓辦公室已經亮起了燈，見高遠走過來，楊光笑着說道：「房子已經租好了，您的旅行箱下午我也送過去了。」
劉莉也迎上前說道：「考慮到你們兩個單身漢住在一起不方便，我乾脆在一個單元里租了兩套，高局，您的吃飯問題怎麼解決啊？總不能自個兒做着吃吧？要不，請個保姆吧，打掃打掃衛生，每天幫着做兩頓飯。」
高遠笑道：「怎麼就不能自己做着吃？我手藝不錯的，請保姆就算了，免得讓人知道了說閑話。」
劉莉就明白高遠的意思了，新官上任，做什麼事情都得謹慎一些，畢竟高局是帶着錢下來的，縣裏那麼多雙眼睛盯着呢，不謹慎不行啊。
劉莉點點頭，說道：「那就不請吧，您和楊光哪天不願意做飯了，乾脆去我家吃，不是吹，我的手藝也不錯。」
高遠樂了，說道：「行，改天一定去嘗嘗劉姐的手藝。」
劉莉遞過來一把車鑰匙，笑道：「咱們局別看窮，您的配車檔次還可以，是一輛八成新的豐田凱美瑞，這是車鑰匙，看您今天一直在忙，安排哪位司機給您開車的事情我就沒跟您請示。」
高遠說道：「把車鑰匙給楊光吧，就別再給我安排司機了，讓這小子先兼客串一段兒時間。」
楊光咧著嘴把車鑰匙接過來，說道：「榮幸之至。」
劉莉也樂得合不攏嘴了，心裏一琢磨就能猜到高遠的心思，他這是不信任局裏的司機啊。
也是，能到縣直機關來開車的司機，哪個不是有關係的，這要是成為局長身邊的一顆雷，那隱患可就太大了。
三人下了樓，高遠一眼瞥見停靠在辦公樓左側的豐田凱美瑞，淡淡的看了一眼，啥也沒說徑直往大門口走去。
心裏卻直嘆氣，越是貧困地區領導幹部們就越講排場，似乎不這麼干就低人一等似的，這是一個很不好的現象。
跟高遠打過招呼后，劉莉騎着她的小摩托走了。
高遠和楊光在馬路上溜達起來。
傍晚的梧桐縣灰撲撲的，馬路兩旁的路燈閃爍著不那麼耀眼的光芒，店鋪林立，生意卻都很差，由此可見這個縣的消費水平和購買力有多低。
忙了一天，高遠也懶得做飯了，跟楊光商量了一下，兩人隨便找了個小館子，點了兩個菜，一人一碗面對付了一口，然後回到了剛租下來的彩虹小區家中。
高遠在二單元三樓，楊光在五樓，打開門轉了一圈，兩室一廳的格局，傢具齊全，整潔乾淨。
楊光說，床單被罩都是下午劉主任去買來幫着換上的，衛生也請辦公室的人幫忙重新打掃了一遍。
高遠對劉莉的細心又增添了一絲好感。
馬不停蹄地趕到梧桐縣，又是開會又是看文件的，高遠感到一陣疲倦，讓楊光也趕緊回去休息后，他走進衛生間沖了個澡，換了套衣服後走進卧室，往床上一趟，剛合上眼睛，手機響了起來。
摸出來看了眼，是老爸打過來的，高遠連忙接通：「高省長好，這麼晚了，領導有什麼指示嗎？」
聽到兒子還有心情開玩笑，那邊的高正民懸著的一顆心放下了一半，朗聲一笑后說道：「沒指示就不能給高局長打個電話了是吧？高局長官兒越做越大，架子也越來越大了，心態可有點兒不端正了。」
高遠噗嗤一笑，接着嘆聲氣，說道：「爹啊，您就別開我的玩笑了，梧桐縣是個什麼狀況，不用我介紹您也打聽的差不多了，我這個農業局長，難干啊。
還有我倒現在也沒想明白，王宏偉不惜徹底把陳建業得罪死了，也要把我踢到梧桐縣來，究竟懷着什麼心思？」
這就有點兒請教的意思了。
高正民微微一笑，欣慰地說道：「你能考慮到這個層面，就不枉費我大晚上的給你打這通電話。還沒考慮明白是吧？當爹的來給你小子答疑解惑。
其實王宏偉的心思一點都不難猜，首先來說，梧桐縣是個貧困縣，經濟發展嚴重落後於江陵市其他縣區，藉著貿洽會舉辦的時機，你給市裏引進了金橋農業集團。
恰好你譚叔叔又看中了梧桐縣的自然氣候條件，撻認為藥材基地項目落戶梧桐是最好的選擇，這也讓王宏偉看到了梧桐縣經濟騰飛的希望。
至於說王宏偉為什麼要把你弄到梧桐縣農業局去？我覺得有這麼兩個原因。
第一、江陵現如今的政治局面挺清晰了，就是雙雄爭霸嘛，也可以說是兩虎相爭，市委書記和市長都在展示手腕，目前看來，你陳叔叔的優勢要比王書記大一點。
你呢，既是咱們老高家的人，又是旗幟鮮明站在你陳叔叔陣營里的一員虎將，還剛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對於王宏偉來說，提拔是必須要提拔的，但他也嫌你礙眼了，不想讓你摻和進他和陳市長的權力爭奪戰當中去，所以趁此機會把你一腳踢到了梧桐縣。
第二、梧桐縣那個地方，向來民風彪悍，就我了解的情況來說，湯繼平那個人雖說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這些年來對梧桐縣經營的水潑不進針扎不透的，我記得張和平在任的時候，手都伸不進梧桐縣裏去。
作為市委書記，對治下區縣領導班子成員的調整都無可奈何，你不覺得這是種莫大的諷刺嗎？也變相說明了該書記的工作能力是有問題的。
王宏偉這個人據我了解非常自負，他肯定不會允許這種情況在他的任期內出現，所以，把你丟下去，又是放在農業局長這麼一個不引人關注的位置上，真正的用意，我想他是把你當成個一把利刃了，想要利用你的衝勁兒去撬一撬梧桐縣這個堅固的堡壘。
你能把事情做成了，是在他王宏偉的領導下取得的成績，做不成，他王宏偉也沒啥損失，大不了就是把你丟在梧桐縣任你自生自滅嘛，反正機會給你了，你自己把握不住，那就不要怪我了，就算你背後有老高家的支持，老高家的長輩們也不能不講理吧？
你家孩子在我手底下可是被提拔重用的，他自個兒沒那個工作能力，你們這些當長輩的也不能怪罪到我頭上不是？這應該就是王宏偉的全部想法了。」
聽了老爸這番話，高遠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他苦笑着說：「聽完您這話，我倒是有點佩服王書記了，人家這是陽謀啊，把我丟到這麼一個惡劣的環境中，還讓我挑不出不是來，心思不是一般的深沉。」
高正民嗯了一聲后說道：「所以說，不要小看任何一個政治人物，尤其是級別到了處級以上的政客，論謀略，這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的政客都不如我國的政治家們玩兒的嫻熟。」
高遠咧著嘴說道：「難怪咱家老爺子總是建議我多看看《毛選》，說是能學到很多政治策略呢，先生也跟我提過這個事兒，看來我真有必要多讀書了，這政治智慧跟領導們真不在一個層次上面啊。」
聞言，高正民哈哈大笑，止住笑聲后說道：「也沒必要妄自菲薄，你才工作多久？跟混了半輩子體制的老官油子們在思想境界上有差距是正常的，多看，多學，眼界自然會開闊起來。
當然也要多想，爸不指望你每日三省吾身，只希望你隔三差五的能靜下心來回顧一下過去幾天的工作，總結分析一下利弊得失，只有這樣，才能更好的開展工作。」
這番話可謂是語重心長了，也是高正民多年從政總結出來的經驗。
高遠聽得特別認真，他說道：「我明白了爸，您放心，我會按照您的指點去做的。」
高正民欣慰地點點頭，又說道：「還有一件事情我要跟你說說，陳寧之所以沒有跟隨你一起下去，是因為王宏偉要搞平衡，第二個原因是他也擔心一次性派下去多名幹部，會引起梧桐縣委領導們的不滿。
你下去了，還可以說金橋農業是你引進來的企業，市委領導把你派下去跟金橋農業進行對接，是從大局，從有利於梧桐縣經濟發展和百姓發家致富的高度出發的，梧桐縣的領導們誰也說不出個別的來。
陳寧下去可就完全不一樣了，他是赤裸裸過去搶班奪權的，且搶的還是公安局長這麼一個敏感的職務。即便陳寧是市長的兒子，這事兒也有點違規了，讓下面的人怎麼想？市長的兒子就能搞特殊？
所以說，在陳寧這件事情上面，你陳叔更難開口多給他爭取些什麼。
不過我覺得陳寧下去擔任公安局長問題不大，王宏偉精明的很，他心裏也清楚，憑你自個兒，很難破局，若是再加上陳寧這個砝碼，把梧桐縣這個堅固的堡壘炸開個口子，難度也就沒那麼大了。
陳寧下去是早晚的事情，不過你需要有點耐心。」
老爸這番話如同撥雲見日一般，讓高遠的思路徹底清晰了，籠罩在心頭的鬱悶情緒一掃而空，他說道：「爸，聽君一席話，真就是一席話，兒子豁然開朗啊，我大概知道後面該怎麼開展工作了，謝謝提點啊。」
高正民呵呵一笑，說道：「臭小子，跟你老爸也沒個正形，得了，不跟你多聊了，早點休息吧，工作一天我也乏了，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