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一蓬碎骨釘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小蝶身後,直取她的要穴與命門。謝輕雲和夜月燦幾乎同時出手,將碎骨釘盡數擊落,一前一後護著小蝶和孩子。莫待的笛子輕輕一撥,吳憂就到了他身邊。

夜月燦喝道:「何方鼠輩?竟偷襲一個孩子!知不知恥?」

四個戴著面罩,身形健壯的男子從四個不同的方位現身,站的都是進退自如的好位置。為首的男子指著吳憂說:「偷不該偷的東西,找死!」

謝輕雲離小蝶最近。他抓過錦囊,上下拋著玩:「有人說,偷就要偷值錢的東西。我深以為是。從現在起,這錦囊歸我了。」

「謝青梧沒告訴你,魔界的人不能插手人間的事?」

「說了,他天天念叨。不過我爹還說,萬事隨心。」

「你可以隨心,但切勿多管閑事。當心引禍上身!」

「我哪兒敢!我二哥叮囑過我,絕不能在外面惹是生非。所以,這燙手的山芋當然不能再留著了。」謝輕雲將錦囊扔給莫待,笑道,「你不是想要麼?送你了。」他攤開手,笑對那男子,「你看,錦囊不在我這裡,你可別問我要。」

夜月燦嘖嘖暗嘆:夠賊的!轉手就將禍事嫁與他人。

錦囊上綉著一隻羽毛烏黑油亮,一隻眼圓睜,一隻眼緊閉,還有一隻眼只剩黑洞,透著一股子詭異的展翅欲飛的三眼烏鴉。三眼鴉囊?千機閣?是秋漸離的人。不對。千機閣販賣消息,這三眼鴉囊是他們的沒錯,可這些人卻不是千機閣的。莫待捏了捏錦囊,皺了皺眉:「這世風可真是江河日下。秋漸離這樣的人也做起了殺人的買賣,當真叫人失望之極!」他完全是痛心疾首,為秋漸離惋惜的表情,很難讓人不去猜想他和秋漸離的關係,以及這件事和秋漸離的關係。

「我們閣主的名諱豈容你直呼!把錦囊交出來!」

「叫他名字,是給他面子。就看在他的面子上,我把錦囊還你。不過,你得保證,以後不找這孩子的麻煩。否則,我不會給秋漸離好臉。」

「你和閣主是什麼關係?」

「想知道?回去問他,問他是否還記得當年的救命之恩,還有他對家父的承諾。若他忘記了,會有人幫他記起來的。話說,這三眼鴉不如從前好看了,我還是喜歡第三隻眼裡是一團燃燒的火。還給你。」

蒙面人揣好錦囊,也不言語,迅速退去。等他們的腳步都消失在遠方,莫待才緩緩吐了口氣:「連唬帶騙的,到底是走了。」

夜月燦驚道:「連唬帶騙?你剛才說的都是假話?」

「不然呢?你當真以為我爹救過秋漸離?我不過是看雙方實力懸殊,信口胡謅,嚇唬他們的。」

「實力懸殊?怎麼就實力懸殊了?」

「就憑他們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你我面前。」

「這隻能說明他們輕功好,硬功夫未必。」

莫待抿了抿嘴,打消了說話的念頭。

謝輕雲清清嗓子說:「這些人不僅輕功好,內力也是一等一的。看見他們的站位了么?進可攻,退可守,攻防自如,難覓破綻。他們中有人善用暗器,雙方一旦動手,我們有這麼多人需要保護,誰也不敢保證沒有疏漏。這種情形下能讓對方不戰而退,才是上策。」

吳憂綳著臉,將透骨釘一一拾起,用布包好。

夜月燦不解,問道:「你又不會暗器,要這玩意幹嘛?」

小蝶拔出一顆嵌進土裡的透骨釘說:「這個可以賣錢。」

莫待摸出錢袋,也不看,直接給了小蝶:「你們不能再住在這裡了。收拾東西跟我走,我想辦法安頓你們。」

「為何要走?他們不是答應了不找我們麻煩么?」

「沒那麼簡單。帶頭的聰明,他知道錦囊沒被打

(本章未完,請翻頁)

開過,於他無損,他沒必要跟我們起衝突增添傷損,因此他才順著我的話脫身。可萬一事後他們又起了疑心,難保不會再來生事。畢竟,那是頂要緊的東西。」

吳憂悶頭收拾窩棚,死活不吱聲。

謝輕雲笑問:「請問你要如何安置他們?你是有錢有宅子還是有權有勢?」

「你說的這些我都沒有。不過,我有你。有你,就夠了。」莫待沖謝輕雲淺淺一笑,輕聲道,「不是么?」這一笑沖淡了他身上那股令人生畏的疏離與冷淡,讓他有了一種冰雪消融,大地回春的陽光和明媚。

謝輕雲的心狂跳:天!這人莫不是個妖孽?明明長得不多好看,笑容卻如此溫熙,令人無法抗拒!他猛地想起多年前在暮雲嶺遇見的那個孩子,笑起來也是這樣明媚動人。可惜……他收回心緒,笑道:「承蒙莫公子抬愛,我又豈敢推諉?我浪跡人間多年,多少也有點可利用的關係。我會妥善安排,莫公子無需操心。」

莫待頷首:「如此,甚好。」

夜月燦問:「話說,你都沒看過錦囊里的東西,怎麼知道它要緊?」

謝輕雲道:「千機閣賣出去的消息,可有泛泛之說?更何況,錦囊上綉著一隻三眼烏鴉,那是裝機密信函的專用袋,江湖人稱三眼鴉囊,開啟之後誰也沒本事復原。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這一點,吳憂應該也聽說過,所以他才將東西藏了起來。」

「這麼多孩子,你準備如何安置?」

謝輕雲還沒回答,吳憂說話了:「這裡是我們的家,我們哪兒也不去!」他對眾人鞠了一躬,「生死有命,活一天賺一天。不敢勞煩各位貴人為我們這些賤民操心。請回!」他言語中透出的諷刺與冷漠,讓夜月燦有些不舒服。

小蝶安撫完孩子,挑選出品相極佳的茉莉花,紮成小小的花環,送到三人面前:「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願三位公子安康順遂,永世安好!」她望著莫待,眼裡飽含笑意。比起謝輕雲與夜月燦,她更喜歡話少冷麵的莫待。她總覺得他和吳憂很像,至於哪裡像,她也說不清楚。

夜月燦一族生來就與花草樹木,飛禽走獸為伴,自然不會拒絕這樣的贈與。他將花環掛於劍柄,甚是歡喜。謝輕雲的母親是個愛花如命的人。耳濡目染的,謝輕雲也有了些喜愛花草的習氣。他把花環套在酒壺上,笑言要把茉莉的香氣溶於酒中,這樣酒就會更加芬芳香醇。莫待身無長物,只有一根連飄穗都沒有的長笛,實在無處可安放,只得把花環系在腰間。「小蝶,你現在就帶著孩子們跟我們走。此舉關乎性命,不可大意。」

小蝶看著吳憂,搖頭:「他不走,我也不走。我們說好的,生死不分離。」

「他也得走。性命攸關的事,豈能由他的性子。」

「他想怎樣就怎樣吧,我不想勉強他。」小蝶原本含笑的臉上浮現出凄楚之色。「世道艱難,家人為了活命,將我們拋棄。好不容易活下來了,卻連個去處都沒有。如果不是吳憂每天千辛萬苦地討生活,我和弟弟妹妹們早就餓死在荒郊野外,不是被人煮著吃了就是餵了野狗。吳憂經歷的多比我們多,也比我們更恨這個無情無義的世道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貴人,所以,他才會這樣抵觸你們。」她擦去滑落的淚水,又露出了笑容。「我看得出來,你們是好人,你們是真心想幫我們。可是,只要是他不喜歡的事,我都不會做。因為對我來說,他是我的天與地。他在哪兒,我的家就在哪兒。哪怕因此丟了性命,我也無怨無尤!」

吳憂扭頭看向別處,瘦瘦的身體像一根頂門棍。

謝輕雲喝了口酒:「世道黑暗,好在人間有情!」

夜月燦嘆道:「只可惜,這份情也不過是螢燭之光,驅散不了這令人窒息的黑暗。也難怪總有那麼多人拼死拼活的要來摘星!若能躋身仙門修習,一朝飛升,得道成仙,從此脫離這人間苦海,逍遙自在。」

小蝶又說:「公子可否告知你投宿的客棧?若

(本章未完,請翻頁)

我能勸動吳憂,我們便自行前去尋你,不勞你再跑一趟。」

「我尚未投宿。」莫待轉頭問道,「謝三公子,你住哪裡?」

「你是尚未投宿,還是沒錢投宿?」謝輕雲樂了。「我住鳳來客棧。客棧老闆顧長風是我的朋友,為人俠義。萬一我不在,你就直接找他,他會善待你們。」

「多謝公子,我記下了。」小蝶見天色向晚,忙說,「時候不早了,公子請回吧!入夜後,這裡就是蛇鼠蟲蟻和無良者的天下,恐怕會污了公子視聽。」

莫待沒再說話,順著小巷往回走。謝輕雲拎著酒壺緊跟在他身後,時不時喝上兩口。夜月燦邊走邊看,邊看邊問,邊問邊感嘆,感嘆不過只隔了幾條巷道幾堵高牆,牆這邊殘破似廢墟,牆那邊景色美如畫,人與人的待遇就更是雲泥之別,分明生活在天差地別的兩個人間。

回到主街上,撲入眼帘的是醉金枝的金字招牌和進出都穿戴奢華的人。謝輕雲指著一棵老杏樹對莫待說:「鳳來客棧在那邊。你跟我走?我管吃住。」

夜月燦叫道:「那我呢?咱們也算是朋友了,難不成還要撇下我?」

「有金葉子傍身的人不需要我操心。就此別過。明日摘星大會見。」

「既然大家都是為摘星而來,何不結伴同行?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兩人說話的功夫,莫待已朝鳳來客棧的方向去了。進了客棧,恰好碰見顧長風在櫃檯吩咐事情。謝輕雲替雙方作了引見,又閑話幾句,便張羅著吃飯喝酒,還拉著顧長風作陪。飯菜還沒上桌,顧長風被管事叫走了,說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茶前飯後的閑談中,謝輕雲說了些顧長風的事,不吝讚美之詞誇他是個做生意的奇才,茶樓,糧店,客棧,錢莊,綢緞鋪……什麼賺錢做什麼,做什麼都能做到最好。但明面上,別人只知道他是鳳來客棧的老闆。眼下,他已將客棧開遍了昭陽國和魔界,且常年生意火爆。他擅長根據當地的實際情況精準定位每一家客棧的消費群體,用高水平的服務、別具一格的環境和地道的美味留住新老顧客。曾有皇室宗親來鳳梧城遊玩,被安排在鳳來客棧小住幾日。臨走時,那位皇親對隨行人員說:鳳來客棧雖多,可每一家都與眾不同,而且每一家都值得再次入住。從此,鳳來客棧名聲大噪,一躍成為數一數二的高級客棧。

「他開鏢局么?」莫待喝著湯,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不,他從不沾鏢局的生意,倒是他朋友有開鏢局的。」

只一頓飯的功夫,謝輕雲和夜月燦就已混熟,彼此以名字相稱了。兩人喝酒聊天,越聊越來勁,聊得酒勁都上頭了,才迷迷瞪瞪睡了。莫待用夜月燦的錢結了賬,並不急於休息,依著店夥計的指點在客棧閑逛。

摘星在即,鳳梧城裡大大小小的客棧早已人滿為患,鳳來客棧就更不必說了,每天都賓客盈門,忙得不可開交。在顧長風經營的客棧中,這家客棧是最早開張的,也是最為有名的。它依著鳳梧城山明水秀的特點,以梅花為樣,裝飾得簡雅素潔,清新秀美,給人以瀟洒出塵之感,令許多客人樂而忘返。

逛完了兩處花園,莫待順著幽靜的石子路繼續向前。穿過綠樹掩映的長廊,走過鮮花環繞的涼亭,就到了相當僻靜的摘梅園。

虯枝橫斜,枝葉濃綠的梅樹下,顧長風孤身而立,玉笛橫呈,吹奏著相思闕。笛聲幽咽,帶著他的思念飄向他無法到達的遠方,飄到他日思夜念的人身旁。

莫待知道走錯了地方,原地站定,不願驚擾。

曲畢,顧長風對月長嘆,神思悲切。

莫待轉身離開,腳下沒有半點聲息。

一股淡雅的茉莉花香飄至鼻端。顧長風回頭,身後空無一人。

月光下,重重的花枝和疊疊的樹影傾訴著彼此的思慕與渴盼,不眠不休。

(本章完)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殘月無影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殘月無影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