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雜拌兒――鹽井和井鹽

科普雜拌兒――鹽井和井鹽

——(原載1945年12月《開明少年》)

屋子裡的深井

鹽井是一口井嗎?

「鹽井當然是一口井。」

你說對了。那麼,鹽井跟普通的水井是不是一個樣兒呢?

「當然不一樣,」你會說,「水井裡的水是淡的,鹽井裡的水是鹹的,裡面含得有鹽。」

就只有這麼個區別嗎?

這樣一問,你就遲疑起來了。水井誰沒有見過。鹽井既然也是一口井,跟水井會有什麼不同嗎?

不同的地方多著哩,且聽我慢慢道來。

水井大多在露天,鹽井卻全在屋子裡。水井的井口有洗澡盆那麼大,鹽井的卻只有湯碗口粗細。水井,淺的六七米,深的有一二十米。鹽井卻深得驚人,最淺的也有300來米深。深的呢?翻上一兩番,竟有近千米呢。

「有這麼深?」

就有這麼深,深還不希奇。值得詫異的是那近千米深的井,全是人工鑿成的。

「湯碗口粗細的井,人怎麼能鑽得進去呢?」

是呀,人鑽不進去,卻要鑿得那麼深。這還不值得詫異嗎?

最早的那口鹽井

話總得從頭說起。假如咱們決意要鑿一口鹽井,那麼得先請一位鑿鹽井的老內行來選定一個開鑿地點。老內行會告訴咱們:鹽井該鑿在哪裡,打哪兒鑿下去,才會得到鹽水。

「那位老內行的眼睛,竟能看透近千米深的地府?」

誰曉得他看得透看不透。那些人就像看墳地的陰陽先生那麼神秘。他到鹽井多的地方,看定一個地點,拔掉地面的草,抓一把土送到鼻尖上嗅一嗅,像那麼回事兒似的點兩下頭:「好,這兒就是,打這兒鑿下去,包管沒有錯。」

「真有這麼准嗎?」

誰知道呢!鑿下去有沒有鹽水,鹽水多不多,還得看咱們的運氣。不過我想,只要鹽井多的地方,地底下總多少有點兒鹽水。

「依你這樣說,最早的那口鹽井,地點是怎麼選定的呢?」

這個問題我也想過。可是越想越糊塗。據說汲井水熬鹽的方法是秦朝李冰發明的。傳說不足全信,可是我們至少可以認定,在2350年以前,四川已經開鑿鹽井了。在漢朝留下來的墓磚上,就有汲水熬鹽的圖像。

「哪時候的人怎樣會知道上千米深的地底下有鹽水呢?怎樣會知道該從哪兒鑿下去才會得到鹽水呢?」

別打破砂鍋問到底了。鹽井的地點既經選定,咱們就把鑿井的工人請來,挑個好日子開工動土吧。

這才是開頭兒

工人先把地面的浮泥挖開,跟鑿水井一樣,掘成個大坑。掘不到多深,泥層就到了底,下面是石塊。石工便下坑底去,繼續往下鑿。「再往下鑿會見水嗎?」

當然有水,還有挖下來的泥土,鑿下來的石屑。坑淺的時候,水,泥土,石屑,全用人工擔出來。挖深了,就在坑口安個輪軸,還是用人工,把水和泥土石屑,一古腦兒提出來。

「這不是很簡單嗎?工人儘管往下鑿,鑿下來的東西儘管往外提,不就越鑿越深了嗎?」

事情可沒有你想的那麼容易。鑿到10米多深,坑口就很容易坍塌。一坍塌不但前功盡棄,還會傷人。為了預防坍塌,鑿到10米以下,就要用一個一個石圈壘起來,擋住周圍的泥土和不十分堅固的岩石。

石圈是用3米來見方的石塊鑿成的。從10米來深的坑底,一個個往上壘。兩個石圈之間還要塗上石灰,使它非常密貼,不讓圈外的淡水流到井裡來。石圈壘上10來個,就跟地面齊平了。

「石圈的窟窿有多粗呢?」

只有大湯碗那麼粗細。就是說,直徑30厘米左右。石圈一壘好,才挖的深坑便成了一口直徑30厘米左右的井了。

「不是還要往深里挖嗎?」

當然還要往下挖,上千米的深井,才開了個頭呢。

「井口只有大湯碗口粗細,再要往深里挖,教工人怎麼能鑽下去呢?」

工人不再下井了,他們在地面上工作。

「他們用機器嗎?」

他們沒有——不,我說錯了,他們用鑽機。我先帶你去看一看那些古怪的鑽頭和鑽機。

大鑽頭和大鑽機

「這是什麼呀!莫不是大人國里的兵器?」

倒真有點兒像古代的兵器,不但刀、槍、劍、戟,樣樣俱全,有的還帶著倒鉤,有的旋成了麻花。你別瞧它們長滿了銹,質地倒是純鋼的。木柄用的是最結實的青杠。最長的跟張飛的丈八蛇矛相彷彿,最重的比關雲長的青龍堰月刀重上兩倍。

「難道這些都是鑽頭?」

你說對了,這些都是鑽頭,有200多種不同的式樣。鑽機是一個極大極大的轉輪,工人們管它叫「大盤車」。

「那盤車到底有多大?」

盤車是用牛拖著轉的,直徑為5~7米。盤車的軸直立在地上,有近3米高。也有用人踩的,比較小一點兒,直徑不到3米,盤車的軸橫擱在架子上,有2米光景寬。

石圈壘好了,工人就把大盤車架在井口邊。這盤車的功用,和普通水井上的轆轤沒有兩樣。往後汲取鹽水,全仗著它;眼前要往下挖井,也全仗著它。

「我想,還得用繩子。」

對了,要用繩子,用一條奇怪的繩子。他們把很粗的楠竹劃成7厘米左右寬的蔑片,又把蔑片一條條的接起來,用芒麻紮緊,需要多長,他們就做多長的繩子。

舂了一下又一下

工人把蔑片繩子繞在盤車上,又在那200多件鑽頭中選一件最合用的,用主麻綁在蔑片繩子的另一端,把它慢慢地從石圈中垂下去,直垂到底。

於是,工人一來一往地推動盤車,蔑片繩子就一提一放,鑽頭就一下又一下地往下鑿。

「那些鐵器又沒有鋒口,怎麼鑿得碎石塊呢?」

是呀。實際上不是鑿,只是一下又一下地舂。我不是說過鑽頭都非常重嗎?就憑那重量把岩石給舂碎。

「舂下來的石屑,又怎樣取出來呢?」

地下多少有點兒水,石屑跟水和成了泥漿,像以後汲鹽水一樣,把它汲出來就是啦。

「就這樣一下一下地舂,直舂到上千米深嗎?」

可不是?鑿到100米左右深,還得下木竹。因為淺處的岩石質地不很堅固,有很多裂縫,淡水會從裂縫滲進井裡來,非用木竹把水擋住不可。100米以下,岩石几乎是整塊的,並且很堅硬,不會有淡水滲進來了,也就不用木竹了。因此,一鑿到深處的堅硬的岩石,就得在上層下木竹。

「什麼叫木竹?到底是木材還是竹竿?」

是用木材做成的竹竿似的圓筒,常用的是長得筆直的青杠或柏木。先把木材剖為兩半,挖空中心,再合攏來,用苧麻紮緊,外邊敷滿了桐油石灰,那模樣不就像個竹筒了嗎?長筒的內徑不到33厘米。每一段長筒的兩頭都有密切的榫頭,好一段一段地連接起來。接榫的地方也要嵌桐油石灰。接好的木竹長簡從石圈裡放下去,下端與堅硬的岩石相接,上端就連著石圈,這就擋住了井外的淡水。過後,木竹常會損壞,鹽工說「井漏了」,得把損壞的木竹抽起來,換上新的。

下了木竹,又照舊往下鑿,一下又一下,就這樣,5年,10年,15年,20年……直鑿到井底冒出鹽水來。

「到底要鑿多久呢?」

那得憑運氣——鑿井的工人全這麼說。

沒有底兒的水桶

井底冒出鹽水來了。可是井那麼深,你想,用什麼方法才能把井底的鹽水汲起來?「那很簡單,用個水桶……」

你忘記了,井口只有大湯碗口粗細,一般的水桶是下不去的。從鹽井裡汲水,有一種專用的水桶。那水桶又細又長,是用兩根到四根打通了節的粗竹竿連起來做成的。更奇怪的是,那麼長的水桶竟沒有底兒。「沒有底兒,那怎麼盛得住水呢?」

在那長水桶的下端,裡面有一塊牛皮做的圓形的活板。水桶到了井底,插進了鹽水裡,鹽水把活板沖開,就進到水桶里。等到水桶往上提的時候,桶里的鹽水壓住了活板,就不會流出來了。等到水桶提到了地面上,用不著把它橫過來,只要用個鐵鉤把活板向上一頂,鹽水就嘩嘩地流到水槽里去了。

「這方法真巧妙。」

是的,水桶這樣長,如果橫過來倒水,那就太費事了。鹽井越深,用的水桶越長,有一二十米長的,每次能汲起鹽水一擔以上。淺的鹽井,用的水桶比較短些,每次也能汲起半擔多。

「水桶這樣長,要扶住了不讓它倒下來,可不太容易。」

所以每個鹽井上都搭著個很高的木架子。木架子中央綁著個又細又長的蔑籠。水桶從井裡升起來,上端穿進那蔑籠里,就不會倒下來了。到了鹽井集中的地方,咱們看見高高的木架子像密密的森林一樣,每個木架子下面便是一口鹽井。

把水桶絞起來

把水桶絞起來,也用蔑片繩子,也用盤車。

深的鹽井,盤車的軸是直立的,用牛拉著轉,每架盤車用一條牛,兩條牛,三條牛。牛拉著盤車盡轉圈子,得轉上四五十圈,才能把一桶鹽水從井底絞到地面上。

淺的鹽井,盤車的軸是橫架著的,得用人踩。或者鑽到盤車裡面,像小白鼠踩轉輪似的踩著盤車轉。

盤車和鹽井全在屋子裡面。所以生產不受天氣的影響。

鹽水汲了起來,就可以熬鹽了。有些鹽井離熬鹽的廠家比較遠,通常用連續的竹管把鹽水輸送到鹽灶里去。

晝夜不熄的火

「鹽水就這樣直接流到鍋子里去了嗎?」

你弄錯了。「鹽灶」是熬鹽的廠家,大家都是這麼叫的。從井裡汲起來的鹽水又黃又濁,得澄清過濾之後,才能放到鍋子里去熬。

鍋子下面的火是晝夜不熄的,燒煤或者燒柴。工人不斷地把燃料送進灶門去。熊熊的火光照亮了工人的臉。灶面上是成排的鍋子,鍋子里的鹽水濃淡各不相同。瀰漫的水蒸氣充滿了整個屋子。工人把鹽水從淡的那日鍋里自到濃的那口鍋里,還不斷地攪動鍋里的鹽水。等到水分逐漸地蒸發乾了,濃的鹽水鍋里就結成一顆顆潔白的鹽。

「要熬多久水分才蒸發乾?」

這可沒有一定。鹽水本身有濃有淡,差別很大。鍋子也有大有小。至少要熬一天一夜,才出一次鹽。那口鹽水最濃的鍋里,水分幾乎蒸發於了,結成了雪白的鹽粒。工人把鹽剷出來,放在蔑簍里,再潑上幾瓢清水。

「潑上清水,鹽不會溶掉嗎?」

鹽才不溶呢。鹽裡面含著很多雜質,有氯化鎂,有氯化鈣,這些雜質比鹽容易溶,潑上清水,這些雜質就溶在水裡了,把水漉幹了,就成為「雪花鹽」。把雪花鹽放在模子里,舂結實了,成為磚頭那樣一塊一塊的,就是「磚鹽」。

「你說的不是巴鹽嗎?」

磚鹽不是巴鹽。巴鹽的熬法稍有不同,至少要熬上兩三天才出鹽。火也是晝夜不斷地燒。鍋里的水漸漸蒸發,就隨時加添鹽水,讓鹽從鍋底慢慢地凝結起來,越結越厚。直到最後,整鍋結成一大塊,鏟下來就是巴鹽了。

「哪種鹽好呢?」

各有長處,也各有短處。巴鹽水分少,容易搬運,可是雜質較多。花鹽和磚鹽水分較多,可是比較純凈。花鹽要裝了簍子才可以搬運,磚鹽搬運起來跟巴鹽一樣方便。川藏雲貴地區山路崎嶇,運輸問題是非考慮不可的。

一切急需改進

「你說的都是實情?」

怎麼不是實情呢?你這樣問,一定覺得我說的太離奇了,不像20世紀現代的事。但是,四川的鹽井確實是這個樣子,跟2000年前相比,可能沒有什麼差別,真是太古老了。單說鑿一口鹽井,就得花上一二十年的功夫,咱們可沒有這份耐性等待。汲鹽水還用牛力,用人力,為什麼不改用機器呢?熬鹽最大的本錢是燃料。怎樣節省燃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這樣說來,一切正待改進。」

我也這樣看,一切急需改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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