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青萍 第94章 暮霜

夜很靜。

卻不平靜。

秦念安倒下的瞬間，青若萍立馬起身跑了過去。

她的視線從一開始就停留在秦念安身上，片刻不曾挪動。

迅速趕到秦念那的身側，而後蹲下，小心翼翼地伸出雙手，輕輕地扶起他的身體。

手指觸及他的肩膀，能夠感受到他的體溫，以及微弱的脈搏跳動。

對於青若萍來說，秦念安還是過於沉重。

她用盡全力支撐起秦念安的重量，確保著他身體的穩定。

在扶起秦念安的瞬間，青若萍眼神中流露出欣喜，但只是轉眼，便消散殆盡。

秦念安的手臂上有兩處傷口，並且兩處都在不斷地淌出鮮血。

其中一處嵌著一把匕首，幾乎穿透手臂，血肉模糊。

匕首肯定是不能直接拔出來的，不過到底應該怎麼處理，青若萍有些束手無策。

盛夏的夜晚竟出其寒冷。

凜冽刺骨的寒氣在匕首周圍飄蕩。

青若萍將懷裡的秦念安往裡面挪了挪，同時雙臂也環抱得更緊，試圖用自身的體溫驅散寒冷。

雖然效果不算顯著，但多多少少還是能起一點作用。

秦念安躺在青若萍懷裡，面色平靜，似乎沒有什麼反應，但在此刻沒有反應就是最好的反應了。

青若萍眼神凝重，心中思慮著應該如何處理當下的情況。

如果現在跑到外面去找人幫忙，暫且不說這個時間點有沒有人願意幫忙，就算可能有機會遇到願意幫忙的，她也不願意去賭。

既然青明皓的人能找到這裡，那附近說不定早已布滿了眼線，此時出去定然是打草驚蛇。

更何況秦念安如今的狀態根本不方便轉移，當然就算可以轉移，她也很難帶著他離開。

既然帶不走秦念安，青若萍又不可能把秦念安留下，有第一次說不定就有第二次，假如她出去之後又有人尋來，對付已經沒有反抗能力的秦念安，那時又該怎麼辦？

幾經思量。

最終仍是停留在房間內，青若萍選擇保持原樣。

這是一個尤為艱難的決定，青若萍自己也知曉其中的利害，她只能親自動手處理秦念安手臂上的傷勢。

即使她並沒有經驗，但她認為這是當下情況中最為穩妥的選擇。

血腥味愈發濃郁。

青若萍眉頭緊皺，強忍著血腥味的刺激，環顧四周，嘗試著尋找可以用上的物品。

可惜沒有收穫。

看著秦念安手臂上的血跡，青若萍捏起衣角，扯下其中的部分，而後輕輕地擦拭著他手臂上的傷口。

青若萍在處理傷口的時候很是專註，額頭上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仍在細心地去除血跡和污垢。

時間一分一秒地推移。

秦念安緩緩轉醒，在感覺到臉上的濕潤感后，驀然睜開眼睛。

眼前的事物全都是模糊的，秦念安一下子也回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情況。

只能感覺到手臂傳來的疼痛感，他下意識地抬起另一隻手往前面試探。

不出意外地引起一聲尖叫。

青若萍差點就把秦念安給推了出去，但好在最後關頭控制住了。

秦念安這時才完全清醒，察覺到自己現在躺的地方是青若萍的懷裡。

此時的青若萍正襟危坐，秦念安吃力地仰起頭望去，並不能看到她的臉，隨即秦念安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青若萍滿臉疑惑，一時間竟然跟不上秦念安的思維。

難不成傷到腦袋了？

秦念安沒有解釋，扭過腦袋，看到自己手臂上那一處已經包紮好的傷口。

而另一處雖然沒有包紮，但匕首周圍的血跡都清理得差不多了。

秦念安覺得包紮的布料有些眼熟，回過頭便要詢問，但還沒說出口就收了回去。

他看到青若萍的那一刻，心中已經瞭然。

青若萍倒是沒有注意那麼多，指了指匕首，問道：「這個應該怎麼辦？」

秦念安瞥了一眼青若萍，伸手按在她雪白光滑的大腿上，支撐著就想要爬起來。

青若萍扶住秦念安時慌不迭地，而在他坐起身後，狠狠地捏了一把他的肩膀。

手指旋轉近一百八十度，氣憤道：「輕點不知道嘛！」

秦念安面部扭曲，苦笑道：「搞得好像你知道一樣。」

青若萍面露羞澀，但嘴上仍不退讓，反駁道：「那也是你開的頭。」

「那正好，各自抵消，之後可不許動手了。」

秦念安義正言辭，目光真誠地看著青若萍。

青若萍撇了撇嘴，似乎滿不在意，但仍是點了點頭。

兩人沉默。

青若萍在等秦念安說出解決辦法，不過秦念安到底在想什麼她卻不得而知。

秦念安偷偷觀察著青若萍，趁著她沒有集中注意，抓準時機，猛然出手拉住她的衣服下擺，隨即奮力一扯。

青若萍根本沒有反應過來，身上的衣服就又被秦念安扯下一部分。

只要低下頭就可以看見裸露在外的皮膚，膚如白雪，潔白無瑕。

她臉頰通紅，質問道：「你幹嘛？」

秦念安裝模做樣地收回視線，甩了甩手中的布料，似乎在耀武揚威。

眼看青若萍伸出手，一副要搶回去的樣子，秦念安連忙把手藏到背後。

「不是說好不許動手的嗎？」

青若萍根本不聽，依舊蠢蠢欲動。

秦念安現在不方便跟她爭鬥，趕緊解釋道：「我這不是準備包紮另一個傷口嘛！」

青若萍目瞪口呆，失聲道：「你要包紮傷口的話，用你自己身上的衣服不行？」

秦念安注視著青若萍的眼睛，一本正經道：「你這件衣服已經撕過一次，反正你以後也不可能再穿，那麼多撕一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青若萍滿腹狐疑，顯然不相信秦念安的說辭。

秦念安想了想，繼續說道：「青姑娘你看啊，你身上這件衣服是不是特別漂亮？」

青若萍略微遲疑后，點了點頭，也不清楚他又想耍什麼花招。

秦念安扯起自己身上的黑袍，「那我身上這件是不是也差不多？」

青若萍下意識地搖頭，但很快意識到不合適，再次點了點頭。

扯起袍子的手靜止在空中，秦念安垮起張臉，咬牙說道：「那是不是勉強能看。」

青若萍這才誠心誠意地點頭。

「那如果你的衣服一半你這樣，一半我這樣，會不會好看？」

秦念安說著把那塊布料貼在自己身上，給青若萍展示了一下效果。

不倫不類的組合，讓青若萍看得直接晃起腦袋。

正常人哪裡會這樣穿，但是他問這些問題的用意是什麼，青若萍好像隱約有了些許察覺。

秦念安似乎很是滿意青若萍的回答，激動地拍了一下大腿，卻惹來青若萍的白眼。

興奮起來的時候，做出某些下意識的舉動也是情理之中。

但拍腿歸拍腿，為什麼拍的是她的腿？

秦念安訕訕地笑著，貌似真的不是故意的。

為了改變當下的氛圍，他接著先前的話題說道：「既然你覺得這樣是不好看的，我上面那個傷口已經用了你的衣服包紮，另一個如果不用你的衣服，是不是也會不好看。」

青若萍瞬間無言以對。

秦念安洋洋得意。

青若萍腦袋挪到秦念安的身前，仔細打量著秦念安的手臂，質疑道：「可是你這袖子本來就是黑色的，難道不應該是用黑色的更好嗎？」

秦念安精心設計的計劃被青若萍一語道破，面子顯然有些掛不住。

索性直接攤牌，面不改色道：「我就是想用你的衣服怎麼了。」

青若萍盯著理直氣壯的秦念安，擺明就是撕都已經撕完，你還能拿我怎麼辦。

面對外界的怨氣，秦念安怡然不懼。

青若萍見狀，不由得泄氣。

秦念安這次倒是沒有得意，而是低下頭觀察那把穿透手臂的匕首。

這是他自離開長安的那天起，受到過的最為嚴重的傷勢。

雖然其中有著很多因素，可能是為了青若萍，也可能是為了速戰速決，不給敵人逃跑的機會，但無論怎麼說，這樣的傷勢都是進入江湖以來的第一次。

青明皓。

秦念安記住了這個名字，或許現在的他根本不能讓他付出代價，但他會一直記著，總有一天，會有一個結果的。

咬緊牙關，體內的氣機不斷地運轉起來，隨即迅速拔出那把匕首，同時舉起布料包裹住傷口。

胸口悄悄地亮起碧綠色光芒，而後光芒四散，似乎分散到身體內的各個部位。

秦念安原本以為過程會有點痛苦，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但貌似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難道是自己的準備過於充足了？

目前看來只有這個理由比較靠譜，至少目前是這樣的。

秦念安轉身握起那把血跡斑斑的匕首，抹去表面的血跡，饒有興緻地觀察起匕首。

刀身漆黑，刃口散發著凜冽的寒意，柄上卻鑲嵌著一顆閃耀的藍寶石，猶如星空中最璀璨的明星。

兩者之間巨大的反差，帶給他一種難以言喻的視覺衝擊。

秦念安嘖嘖稱奇，隨後將匕首翻了個面，第一眼就停留在刀柄的另一面上。

其上刻著兩個行雲流水的字體。

一朝秋暮露成霜。

暮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