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丑村 （十七）

可是人越是害怕什麼，似乎就一定會遇到什麼。

他居然在一個大頭娃娃的眼睛裏，看到一道形似那符號的閃光。

那道光一閃即沒，顯然不是娃娃頭本就有的。

他急四處張望，人海茫茫，根本看不到是誰投射了那道光。

似乎，世界在人心生恐懼時，會適時的變得特別安靜，以烘托那些恐怖怪異的氣氛。

此刻，樹枝的搖曳、小蟲的低鳴、野狗的腳步聲等等一切本來很微弱的響動，都好像被放大了幾十倍，很清楚的傳進他的耳朵里。

有人說，驅逐恐懼最好的辦法，就是和別人說話。

可是，現在他能和誰說話呢？

和旁邊的遊客嗎？

這想法確實曾在他的腦袋裏閃過。

可是，馬上就被他否決了。

倒不是他生性羞怯，不敢和陌生人說話。

他實在是怕旁邊這幾個戴着怪異面具的人，一摘下面具來，露出一張比醜陋的面具，還要駭人的臉來。

古怪的是，這幾個人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聲，作勢就要把面具摘下來。

周周急快走幾步，把這幾個人閃在身後。

更古怪的是，有那麼一瞬間，風似乎有了形狀。

雖然人看不到，但風當然是有形狀的。

就好像我們感覺不到大地在動，可實際上大地無一刻不在運動一樣。

儘管周周早就知道風也一定有形狀，還是在看到那個若有若無的形狀的瞬間，感到脊背發涼，渾身的汗毛剎那間都變粗了。

風在兩層樓高的半空中，居然變換出了一個巨大的古怪符號。

那符號就像是一個如影隨形的詛咒，又像是躲在黑暗中的鬼影，總會在不經意間跳出來。

說到鬼影，他忽地想起來《韓非子·外儲說左上》記載：「鬼魅，無形者，不罄於前，故易之也。」看來在韓非子那個年代，鬼怪還都是無形的，類似佛教里的」無形眾生「。

莫非，自己真的遇到了鬼？

他抬頭看看了仍掛在天上的月亮，懸著的心慢慢踏實下來。

如果傳說都是真的，那麼此刻絕不會有鬼。

陽光是消滅一切邪祟的良藥。

不論是西方的吸血鬼，還是東方的魑魅魍魎，都無法直視光耀無上的太陽。

既然太陽還在，他就沒什麼好怕的。

也就在他緩神的空檔，風消散了。

或許，更準確地說是風隱形了。

因為充盈天地間的風不會消失。

我們感覺不到風的時候，不過是它正處於靜止狀態。

周周定了定神，暗暗告誡自己，一切都是人在作祟，和鬼怪無關。

只是這些人為什麼要裝神弄鬼呢？

他實在是捉摸不透。

他看着滿街的鬼面具、鬼畫符，還有穿着鬼怪服裝，扮演成形形色色妖魔鬼怪的遊客，嘆口氣，在心裏笑道，即使真有鬼怪，應該也不是這些人裝扮的樣子吧？

實際上，人們要想扮成鬼怪，根本不用對自己施以粉墨。

人的心一旦被惡佔據，連吐息里都會含着惡魔的氣息，又哪用得着用那些怪莫怪樣的東西化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