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初入世界的背面 第六十三章 往事
這種東西,周大官爺第一次見,此刻是非常的好奇,湊近了仔細看著。
這小人靠近看來,也就只有中指高矮,五官顯得很精緻,身上並沒有性別特徵,從頭到腳都是光溜溜的,銀閃閃的。
似乎是和尚的加藤鷹之指威懾力太強,此刻,那銀色小人畏縮的抱膝坐著,一雙大眼睛寫滿了驚慌。
「這玩意可以交流?」周瑋珉好奇的問。
和尚擺出了一副大師風範,嘴唇不斷開合,但一點聲音都沒有,只是銀色小球里的小人似乎一臉驚疑的在聽著什麼。
一看和尚估計是要忙著正事,沒空搭理自己,周大官爺回頭一看,道爺這會已經走到了石床旁的石質桌案邊了。
他端坐在桌前圓凳上,聚精會神的低頭看著什麼。
周瑋珉當即也走了過去,俯身一看,是一篇恨意澎湃的絕筆信。
花了點時間看了一下,周瑋珉不由得回頭看了看石床上的三具屍骸,心裡也是百感交集。
這間屋子裡死去的三具屍骸是一千多年前的人物了,是一個名為笪思國的貴胄血脈,也正是之前所看到的壁畫上描繪的太子與太子妃。
當年一路遭逢攔截,一直逃到了昌江城附近才敢停下來稍事休息。
也是機緣巧合,有先鋒探子找到了現在的這處名為塔洞的地方,於是浩浩蕩蕩的一千多人全藏進了這處山洞裡。
逃命也是一鼓作氣的事,一旦半道鬆懈下來,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
一夜過後,就剩了寥寥幾百人還心懷國恨,誓死拱衛這位太子,其餘的早就各自奔逃得四散逃命去了。
落草鳳凰不如雞,從小錦衣玉食的太子哪裡遇到過這種陣仗,一時間,只覺得天已經塌完了,天下之大,沒有絲毫容身之所。
太子妃作為笪思國大司命的獨女,在這種國破家亡的時候,毅然決然地挺身而出,收攏了殘兵繼續朝洞里深藏。
接下來就如同前來降妖伏魔的三人一樣,看到了那面絕壁。
有幾百人在手,再加上大部分都是悍不畏死的軍卒,一路以繩結做梯子,倒是順利地爬了下來。
之後有水性好的軍卒發現了潭底山壁上有裂隙,才讓匯聚的潭水有地方可以宣洩。
太子妃下令,直接鑿通了裂隙,全員都鑽了過來,之後就是耗費時間擴建,最終才有了周瑋珉他們一路行來所見的一切。
大幾百號人,要吃要喝,自然不能全在地底,就剩了一些服侍的內侍、婢女留下,其餘的人全都原路返回,在塔洞外圍墾田、築村。
彼時天下大亂,多這麼一處村子,倒也不稀奇,所以也就這麼安穩地一過就是兩年。而那些逃散的人,也是隱姓埋名的苟活去了。
兩年時間,對於一個當權的朝代來說,只不過是史書上的一段話,可對於一群日夜籌劃著復國大計的亡國之人來說,那就是一個個無比煎熬的日日夜夜。
太子妃雖然是一介女流之輩,但心有丘壑,自然知道復國這件事,一旦開弓,就沒有回頭箭了,所以必須得籌備周全。
首先急需解決的就是錢跟將領的問題。
一位位的內侍被派了出去,偷偷地去聯繫那些還殘存著的忠良人士,順帶還帶出去一則關於笪思國在覆滅前曾暗藏了內庫一半金銀財寶的隱秘。
這則隱秘自然是假的,不過是太子妃用來招攬人手以及吸金的計謀。
她只是想著,如果真有人來投效,自然不會空手而來。只要嘯聚了兵馬,攻下一兩座城池,金銀財寶自然短時間之內也就不缺了。
但她卻並不知道,對於天下老百姓來說,改朝換代並非是外族入侵,換了個同族坐江山,差別並不大。
她所期盼的那些肱骨之臣,有的慘遭事後清算,有安穩活下來的,也是只求自保,又怎麼會為了別人的江山而捨棄自己的小家?
最後,除了拉攏了幾個附近城池的城守之外,就再也沒有任何收穫了。好在那些城守也願意鼎力支持,只要事後,太子能按約共天下、同富貴。
有這幾個城守掩護,這個山洞越發的安穩了,太子也不再一蹶不振,開始謀划具體的復國大計。
復國大計自然不是兒戲,從長計議也是幾位鼎力相助的城守一致的意見,於是太子與太子妃,只能蝸居在山洞裡一邊商談計劃,一邊幹些虛事,這干多了,自然就懷上了。
太子妃懷了龍種,自然算是手頭上最大的一件事,那些城守為了太子妃能安穩誕下龍種,不但加派了人手護持安全,甚至還調來許多頗有經驗的穩婆、婢女。
等太子妃安穩生下一個兒子,又是一年之後了。
這一年裡,復國大計的計劃越來越詳盡,很多細節部分也一一論證,於是太子要求幾位城守立刻起兵,先將岳州府打下來,之後更進一步,割據洞庭以東,長江以南,暫且將舊國的架子拉起來。
哪知在小金鑾殿上,幾位城守竟然一改順從的常態,紛紛提出要求,讓太子先講出一部分寶藏所在的位置,等取出寶藏之後才好招兵買馬、購置糧草、攻城器械。
寶藏本來就是一句哄騙人心的謊言,哪裡能拿得出來,而此時此刻,又沒辦法說真話,太子只能推脫,以寶藏所在地離這裡太過遙遠,等攻打到那個地方的時候,才好順道取出來的理由,暫時拖延了下去。
發兵舉事的事情,自然又擱置了。
但這個話題提了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的氛圍都比上一次更為僵持,甚至在金鑾殿上的主要話題都從何事、何地起兵轉移到了何時、何地取出寶藏。
事到如今,太子和太子妃就算再蠢笨,也明白了,這幾個城守襄助復國是假,圖謀那份並不存在的寶藏才是真。
只是現在洞徹他們的狼子野心已經晚了,幾個城守趁著太子妃安胎、生產的那段時間,早就替換了洞窟里絕大部分的人手,連洞外本來用來掩護的村落都被城守以剿匪的名義屠殺了個乾淨。
這裡不再是一處安穩的藏身之所,突然就成了一個暗無天日的地牢。
幾天後,太子妃暗中聯繫了幾個出逃的時候就跟隨在身邊的內侍、女婢,籌劃了偷逃的事宜,哪知連金鑾殿都沒出得去,就被封堵了回來。
自然不會隨意將性命交付於別人手裡,一家三口索性退回了寢宮裡,更是啟動了唯一的機關,以黃銅方梁直接堵死了寢宮的石門。
一方是覺得,這兩個亡國之人肯定不捨得自己唯一的骨血一起死在洞裡頭,所以就只在外頭困守。
另一方是覺得,沒有寶藏可以填滿那群奸賊的胃口,自己三人如果束手就擒,下場凄慘不說,更是把故國最後的一點尊嚴都糟踐了。
事情的最後,亡國貴胄竟然活生生餓死在了寢宮裡,直到最後都沒有屈服。
而復國、寶藏等秘密,也隨著三人的離世,再也沒人提起。
短短數言,說盡了一個王朝最後的薪火徹底的覆滅,周瑋珉長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怎麼去評價這一對到死都不忘復國的夫妻。
只是那個從出生到死都沒有看過一次太陽的孩子,著實是有些可憐了。
道爺的神情也很複雜,這種歇斯底里的堅持,是他不能夠理解的。
畢竟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為什麼不暫時妥協一下,再想其他辦法呢。
兩人正唏噓著,一聲重重的嘆息在他們之間陡然響起,道爺回頭一看,原來是和尚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湊了過來。
「阿彌了個陀佛,原來這洞靈是這麼來的,」和尚攤開手心,那個圓丟丟的銀色小球正浮在他手心裡。
裡頭的小小人影倒是顯得很乖巧,就是抱著膝蓋坐在圓球底部,發著呆。
「佛爺,說說看,你那邊是什麼信息?」道爺打量了一下圓球,心裡似乎藏著什麼事似的。
「老衲以德服人,好好跟它交流了一輪,」和尚頗為自得地揚起了下巴,只是厚厚的脂肪堆積,再怎麼仰頭,三層下巴還是那麼顯眼。
「它無非就是被那些傳聞催生的,不過借用了那具小孩屍骨的一點靈智,只是有個問題,老衲也沒想清楚,」和尚遲疑了一下,好好組織了一番語言。
「老衲能理解,或許是一些隻言片語外泄出去了,導致這裡出現了洞內有金銀財寶的傳聞。」
「但一般的洞靈都是憑空催生,本體大多是一些形似財寶的物品。」
「但這個洞靈甚至可以算是一半怨魂、一半洞靈的結合體,據它的坦白,那些傳聞只是誘因,真正喚醒它的,是一個奇奇怪怪的聲音。」
「而它作惡,並不是純粹的想害人性命,更多的是想引人下來,把寢宮的門打開,好讓人把三具屍骸下葬,只不過在山洞前半截死的人有點多,這裡成了一個有來無回的地方,來的人越來越少了。」
「所以,它看到我們仨順著絕壁一路往下,甚至一直到了寢宮,都沒出來搗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