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一切(1)
「汝為何抗拒?」
短短五字,魔龍之音宛如一場風暴,血雨也被卷扯成一張大網,將駱璇儀鋪天蓋地捕入網中,死死纏繞。
腦海里噼啪傾覆下無數碎片的畫面,要將那個世界強行重新在駱璇儀腦中構建出,讓她回憶起墨衣的記憶。駱璇儀死死抵抗,一幅幅畫面先後破碎,每一幅衝破她的意志。
「唔。」
魔龍金色的豎瞳中閃出困惑,血網的侵入漸漸停歇,卻還是糾纏著駱璇儀。她像是一隻被蛛網捕獲的獵物,卻靜靜躺在網上不讓自己的職棒因掙扎陷入更深的糾纏。
「汝為何抗拒?」
它的聲音帶著歲月的沙啞與沉悶,腐臭的氣息連同血氣噴吐在駱璇儀身上,將她渾身黑袍瞬間塗成鐵鏽紅色。
這句重複的話語中,魔龍帶著困惑與威嚴,以及常年積攢著的上位者的說一不二,彷彿要讓駱璇儀拿出個說法才肯罷休。
駱璇儀卻不跟著魔龍的步子走。她並不急著掙脫血網,忽而自顧自一般說起話來。
「鏡來說來找墨衣,她說她自己曾用了一部分我的,也就是墨衣的靈魂,所以我才在溯還鏡中看見她。」
「仔細想想這段話,鏡來確實不曾保證過這件事有利於誰。」
魔龍神色中微有怒意。
「汝所言,與抗拒之事何關?」
駱璇儀沒看她,繼續分析下去。
「我因身體內出現的銘文一時急切,來到龍隕之地。原本以為這道銘文定為天道所落,現在倒不一定了。」
「每解開一道銘文,我都像是被墨衣奪取了意志,我在記憶中不記得自己是駱璇儀,我是墨衣,我該以墨衣的思維去思考、以墨衣的利益去行動。」
「汝在胡說些什麼?」
「被銘文封鎖的不是力量,而是墨衣的意志。」
駱璇儀終於看向魔龍,口齒清晰中略帶不屑:「墨衣,你想要奪舍嗎?」
轟然山川倒塌滾落,魔龍咆哮。
「污衊!愚不可及!」
「若是吼叫兩聲便能抵消事實,恐怕這世上就沒什麼真假了。」駱璇儀卻一口咬定,「在我看來,我不曾從銘文的解放中獲取什麼,恐怕是你為了活命,跟鏡來聯手做局罷。」
山川震震,魔龍氣得發抖,口齒漸漸利索起來:「這般后命才會做的事迹,吾從不屑為之!汝既見過吾之記憶,當不該出此污濁不堪之言!」
這是當然,墨衣從某種程度來說算是駱璇儀最了解的人,墨衣會不會做這種奪舍的算計,她最有權威說不。
但駱璇儀偏偏要這麼說。
她不屑的表情中一雙眼閃爍著光芒,不露痕迹的將魔龍一切的反應收入眼中。
這幾句話說完,駱璇儀就能斷定——魔龍並非墨衣。
或者說它既是墨衣,又不是。
至少駱璇儀目前印象中的墨衣不會被這種話術牽著鼻子走,而魔龍卻因為幾句不符合事實的話就如此煩躁不堪。
心性上並不相似,力量卻足以在說話呼吸之間改天變地。
駱璇儀仰起頭。
墨衣是在蒔的世界中從冥河誕生的天生神眷,它的靈魂和力量與生俱來捆綁在一起,但當后命成為天道后,因為某種原因,墨衣的靈魂進入輪迴,並最終成為駱璇儀的靈魂。
駱璇儀自小從未感受到任何天生的力量,她的靈魂並沒有缺損,那麼,墨衣的力量去了何處?
「汝若有疑問,看便是。」魔龍再次催動血網,駱璇儀幾乎都能感覺到那些片段記憶欲鑽入她腦海的急切,但她卻一一將其斬斷。
「就算看得再多,我也只知道片段,怎麼能構建出你完全的性格?說不定我看到的時候,你還不曾墮落至此呢。」
她一副遺憾的表情,以最大的惡意揣測:「說不定我看到最後,銘文破碎,你就成功奪舍了。眼下種種話語,不過引誘的借口。」
在一片蒼茫血雨和黑暗淹沒之下的世界,駱璇儀那張蒼白到發光的臉在魔龍眼中,那麼渺小卻可恨。它前爪抓緊,一座山峰就在它爪下被捏造而出。
這個混蛋就是我的轉世。
魔龍努力在數千年不曾運轉地大腦中,按照墨衣地說話方式凹出彆扭地話語,一邊恨恨地盯著駱璇儀,只覺得她給墨衣染上污點。
若是在從前,它決不罷休,但現在它只能無可奈何地吐出一句:「既然如此,汝要怎樣才能掘出那歪曲的謊言,接受吾的記憶?」
「簡單。」駱璇儀隨手撕開血網,抖抖衣袍將上面的血滴全部凝練剔除,終於又穿上乾爽的黑袍。
「請你將這些事情完完全全解釋一番罷。」
發覺強行灌入記憶已然做不通,又不能跟駱璇儀真的決生決死地打鬥,魔龍無精打采趴回地上,聽著愈發響亮的天雷聲。
它悄悄放棄了古語的拙劣模仿,只留下墨衣稱呼人的口癖,讓自己說起來也舒服。
「汝究竟要吾解釋什麼?先說好,有許多的真相藏於吾的記憶中,除非吾的記憶重新現世,否則吾是說不出來的。」
這倒是駱璇儀還沒想到的,她沉吟一番。
「那麼從最基礎的地方開始,你究竟是何人?」
魔龍驕傲地昂起龍首:「吾名墨衣,這世上最偉大之……」
「不對。」駱璇儀毫不留情打斷它的話,「換句話問,你按照世人的描述,是什麼東西?」
這話太不留情,魔龍吐息重重一噴,良久才不情不願道:「……墨衣分出的半神之位。」
此話一出,一道天雷刺破漆黑的禁制,深深劈開一片血海。魔龍從喉中發出一聲哼聲,動也不動,彷彿篤定天雷不會落於自己身上。
見它如此,駱璇儀莫名也有了信心,抓住點追問:「你說墨衣是半神?她不是神眷者嗎?」
魔龍張口數次,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勉強點頭。
看來這是記憶解開后才能談論的話題。
駱璇儀再問:「我體內銘文是何人出於何目的設下的?」
見一道天雷不曾讓駱璇儀閉口,天穹上發出一陣暴怒似的雷鳴,更多的雷柱穿過先前劈開的縫隙砸下。
駱璇儀乾脆飛身鑽入魔龍的一片鱗甲下坐著,那幾道追擊而來的天雷怏怏地擦過鱗甲,只幫忙抖落了附近鱗甲上的一小層灰塵。
「汝是墨衣的靈魂,本不可能進入輪迴。一旦暴露,喏,就像現在這樣,后命瘋狂的追殺。」魔龍呵呵笑起來,口中噴吐出死氣,怎麼看都是一副邪惡之相,「等你離開這裡,呵呵。」
駱璇儀自動忽略去嘲諷,發覺魔龍連墨衣的口癖也拋掉了:「所以銘文真是墨衣設下的?」
「是,」生怕駱璇儀又開始說那些古怪陰謀來污衊墨衣,魔龍立馬接上,「但不是為了奪舍,是為了讓靈魂能夠偽裝進入輪迴和維持真正的道統。」
駱璇儀還沒張口問,魔龍已經心領神會地拒絕:「後面那段我是說不出來的。」
駱璇儀順暢的詢問前一個話題,魔龍反問道:「你可知輪迴是如何運轉的?」
「只知有冥河和輪迴六道界。」駱璇儀搖頭。
聽到這句花,魔龍像是冷笑的哼聲。
「呵呵,現在哪有……,呃哪有……這說不出。」
無法出言譏諷,魔龍只好咽下滿肚子煩悶道:「反正當年的輪迴不會探看靈魂的記憶,冥河之水直接隱去人的前世,后命卻改了,為的就是在輪迴中找出還記得一切的靈魂……,……,反正被找出的靈魂你能猜出來發生了什麼罷?」
無非就是清洗了。駱璇儀意會。
如果這樣,確實要掩去記憶才能輪迴至今。
然而既然已經準備了逃逸輪迴清洗的方法,駱璇儀有一件事情必須要問。
「墨衣是以什麼條件選中的輪迴降生的軀體?」
如果讓駱璇儀來想,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出讓自己降生於臧爻宗的必要性。
聽了這句話,魔龍呼哧呼哧笑起來。
「哈哈,自作多情!你以為就你一輪輪迴么?」
「數十萬年來,墨衣的靈魂一直在輪迴!你不過是數萬個輪迴中的一個,因為她相信只要是自己的靈魂,她的轉世不論在何種狀況下都會厭棄被后命掌控的人生。」
「無數人的輪迴中,有一個成功就夠了,至於是不是你,對墨衣來說根本沒必要知道。如果你現在死了,我會將銘文重新封好,將你送入下一個輪迴中。只是要等待更多的時間罷了。」
「難不成,你以為你是特殊的那個人嗎?哈哈哈!」
魔龍肆無忌憚地嘲笑聲響徹整個龍隕之地,但它始終沒有聽到預想中駱璇儀的氣急敗壞的聲音。
駱璇儀只覺得胸中悶氣散去一半。
如果有一個人來告訴她,她從出生開始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人精心的謀划;她所做的努力,全都在人股掌之間;甚至根本不一定要是她,任何被選中的人最終都能達到她現在的力量。
那就意味著她是傀儡,而不是她自己。
駱璇儀想,若真相如此,她可能會由此生出心魔。
感受到她心平氣和,魔龍的笑聲漸漸收斂。
它想要看駱璇儀現在的表情來解除困惑,但無論如何扭頭也看不見,一時陷入沉默。
索性駱璇儀沒有讓寂靜擠入為數不多的談話時間中。
「那麼,萬年前的伯會霄,也就是天獸鏡來,也是墨衣輪迴的一個了?」
天雷掙扎著劈落,而後似乎想到什麼,不再執著於恐嚇駱璇儀,反倒變得安靜起來。
在令人不安的安靜中,魔龍卻搖頭。
「不,那個人是強行擠入輪迴的。」
兩更,後面還有三更,建議后三更明天早上看,不然大家要是熬夜等太久我心不安hh
我今天一頓狂敲鍵盤才發現先寫了結尾,前面只是早上打的細綱和廢稿,要是沒發現直接發出來可就丑大了(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