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台北葉宅
葉家的大型宴會廳，今夜，充分詮釋了富貴風流的真實含義。
商界權貴，政界名流，明星大腕，社會頭面人士雲集，幾乎所有接到請柬的人，都到得齊全。所謂的家族聚會早已改頭換面，成了台北上流社會集會。
也難怪，在政經兩界都人脈寬廣的葉氏家族的邀請函，是上流社會的鍍金入場券，沒有人會放棄這樣的機會。
衣香鬢影，紙醉金迷。
最高貴的衣飾，最風流的體態，盡情展現，每個人，都象鑽石般熠熠閃光。
可是，再璀璨的光芒，也掩蓋不了角落裡，那憂鬱的白衣少年，絕世的風采。
修長的手指輕執蕩漾艷紅微波的水晶杯，水仙花似的美少年，氣質神秘，眼光迷離，本身就已是一幅絕麗的風景。
更何況，他還擁有世人難以企及的高貴家世和煊赫身份！
葉淺毅是這個華美的夜的真正的王子，今晚所有名媛仕女目光追隨的對象。
也許是上流社會多半擁有優良的遺傳基因，今晚的宴會，相貌出眾，儀錶堂堂的公子少爺，不在少數，但是，葉淺毅，永遠是最特別的。
這個男孩，已經出離了一般意義上對男人的「俊，帥」之類的評語範圍，風姿秀雅，五官精緻得已可用美麗來形容，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紫式部《源氏物語》里那位姿容絕俗的源公子，但最吸引人的，不完全是他的精緻長相，而是他空靈出塵的脫俗氣質，置身於喧囂之中，靈魂卻沉靜遊離於紅塵之外，深邃晶瑩的眼睛里，有著遙遠的不可觸摸的世界。栗色碎發飄散，低頭揚眉，顰笑之間，皆盪出醉人的弧線，氣息卻是寧靜的，美好協調得令人失魂，讓人心動，從目光到心靈，都忍不住沉溺，追隨。
一個英偉的身影從舞池中央走來，無數欣羨的目光尾隨其後，尹氏財團的長公子無論何時何地，一舉一動都備受注目，今夜尹哲亦是全場的焦點之一。他在淺毅身旁站定，從侍應手中接過水晶杯，晶瑩的液體如紅寶石般閃亮，微一搖，香醇的甘甜蕩漾開來。
尹哲舉起水晶杯，輕輕的與淺毅碰杯，調侃道：「不跳舞嗎？今晚的美女不在少數，你杵在這裡，可是碎了一地的心哦！」
淺毅不答，只淡然一笑，越過尹哲的肩膀，目光透過喧嘩的人群，射落在正忙於交際的歐明宇身上。
尹哲隨著淺毅的目光轉身，同時瞥見了周旋於長輩之間的歐明宇，疑惑的問道：「怎麼？你好像對何叔叔的女婿特別感興趣？」尹哲猜不透淺毅眼中複雜的情緒，笑道：「我和他聊過，那人不錯，挺健談的！」
「是嗎？」淺毅品了一口紅酒，將目光從歐明宇身上移開。
尹哲依舊盯著那個方向，不停的讚賞道：「我媽她們一整個晚上都在誇婉闌的眼光好？你覺得呢？」
「大概吧！」
「可惜婉闌去了巴黎選婚紗，要是她在這裡聽到這些讚美，還不美死她！」尹哲的心情特別好，自念恩離家出走後，家裡的空氣就像是被冰封了，死氣沉沉的，現在，婉闌的婚事同時為三個家族帶來了喜氣。葉，何，尹三家從祖父輩就相知相交，曾一起在商場上經歷過不少風浪，情同手足，到了他們父輩，其情誼已日漸趨向於親情，在商場上，三家聯手互助，攻如破竹，守如銅牆，所向披靡，成為一方霸主。假期閑暇，逢年過節三家人總是一起結伴出遊，就是他們這一輩也感情甚篤。
提起婉闌，尹哲想起了他遠在海外的妹妹，黯然道：「婉闌的婚禮，你說念恩會回來參加嗎？」
提起念恩，淺毅的心抽搐了一下，只是聽到她的名字，心痛的感覺就迅速的曼延至身上每一個細胞：「應該不會吧！」
尹哲見淺毅神情閃爍，眼底閃著絲絲痛楚，便好奇的問：「聽葉叔叔說你要去美國了？」
「恩！」
尹哲不解：「為什麼又突然決定去了，兩年前你連麻省理工大學的轉學手續都辦好了，可去了才兩天就回來了，回來后還大病了一場，之後你再沒提過去美國的事，現在怎麼又突然決定去了？是不是你和念恩發生了什麼事？」
淺毅的目光又轉向會場那邊的歐明宇，目光深邃，讓人難以捉摸，許久他才轉過頭來對著尹哲露出寧靜的笑容：「你想太多了！」
「是嗎？」尹哲將信將疑：「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最好了！淺毅，去了美國后，如果可能的話，把念恩帶回來吧！」尹哲不知該如何表達這份情感，每次想起念恩的不告而別他的心就好難過，一切皆因他而起！
淺毅輕輕的拍了拍尹哲的肩膀，瞭然地道：「你放心吧，我懂！」
尹哲微笑的握住淺毅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兄弟間的默契盡在不言中……
寒假，念恩和宵子在唐人街的一家餐館里洗盤子。
學期結束了，念恩漸漸有了多餘的空暇時間，在宵子的介紹下，來到這家餐館打工，薪水還不錯。
往年臨近考試都有歐明宇幫她惡補，就是平時打工，上課偷懶，也能順利過關，甚至拿到足以支付昂貴學費的獎學金。
可這學期……
只要一想起這次的考試成績，念恩的心情變得非常慘淡。
「早知道成績會那麼爛，就不和歐明宇分手了，先假裝不介意他要結婚，然後死纏爛打讓他幫我複習，等考試考完，再一腳把他給踹了！」念恩無精打采地洗著水斗里的盤子，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睜得滾圓，好似真的很後悔自己沒能物盡其用。
念恩身旁，一直用干布擦盤子的宵子，結結實實地給了她一記暴栗：「臭丫頭，這句話你已經說了一個月了，不累啊？要怪呀，就怪你自己，平時什麼都讓男朋友幫你做，怎麼樣？現在吃到苦頭了吧。」
「幸災樂禍！」念恩不滿的嘟噥了一聲，低頭看著水池裡沒完沒了的盤子，身心俱疲：「這麼多盤子，等到全部洗完，我的脖子都要斷了。」
宵子無奈地搖頭：「誰讓我們是窮學生呢，我看你還是認命吧，與其抱怨，不如暢想一下未來，若我將來有一日飛黃騰達了，一定要買下這家餐館。」
「你買餐館做什麼？」念恩詫異。
「當然是砸盤子呀，把我洗過的這些盤子統統砸了，誰讓它們這麼折騰人，擦得我手都酸了。」
念恩看她氣呼呼的，好似比她還恨這些盤子，忍不住笑了：「你真有阿Q精神。」
「阿Q？是誰啊，你朋友嗎？怎麼取這麼個英文名字？」
啊！！！
忽然想起宵子是土生土長的日本人，念恩強忍著笑，含含糊糊地答：「差不多，中學里認識的。」
「哦！」宵子擦著盤子，並沒有聽出念恩語氣中的不妥，順口問道：「他也給餐館打工嗎？」
「哈哈哈哈！」念恩憋得滿臉通紅，最終忍無可忍，沒心沒肺地笑了：「打工，哈哈哈哈，沒錯，他也打工。」
見念恩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宵子知道自己被耍，生氣的去呵念恩的痒痒：「你笑什麼？快說。」
念恩把盤子舉得高高的，笑著閃躲宵子的攻勢。
「你說不說？」宵子左右攻擊，無奈念恩身法靈活，她很難近她身。
怕摔了手上的盤子，念恩連連投降道：「我沒笑什麼，我只是笑你猜對了！」
宵子不服氣的對著念恩做了一個鬼臉，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服，繼續回去擦盤子：「你們中國人啊，就是喜歡拽文，每次都說些稀奇古怪的話來挖苦別人。」
「那是智慧。」念恩將手中已經洗乾淨的盤子放到架子上，神情很是驕傲。
自從歐明宇移情別戀之後，原本活潑開朗的念恩整日都鬱鬱寡歡，今日難得見她展顏歡笑，宵子的心竟莫名的酸楚起來，忍不住罵：「還智慧哩，就算全中國的人都有智慧，你也沒有，真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歐明宇那個混蛋那麼對你，至少也要敲他一筆啊，要知道，他娶的可是何氏建築集團總裁的女兒，億萬富豪的女兒啊，天哪，娶了那種有錢人家的小姐，和娶一個公主有什麼兩樣，不用說，那傢伙現在一定腰包滿滿，春風得意，可憐我們還辛辛苦苦的在這裡洗盤子，誒，上天真是不公平，連好人壞人都不會分。什麼時候，也讓我遇到個有錢人啊！」
看著宵子自怨自艾，念恩啞然失笑，還真以為她是在為自己抱不平呢！
「對了，下學期，會有一個研究生從台北轉來，聽說是交流生。」宵子熱衷八卦新聞，是有名的包打聽。
念恩有氣無力地白了她一眼，示意她別賣關子，繼續往下說，若只是普通的交流生，宵子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
「你知不知道我們學校最近準備造一幢新的計算機樓？」這個宵子，讓她說重點，她卻越發扯得遠了。
好在，也不等念恩回答，她就自己往下說了：「聽說就是那個交流生出錢給造的。」
「為什麼要出錢造樓？是他家的錢多的沒地方用嗎？還是造了樓，好到學校來作威作福？」這種世家子弟，念恩最不屑。
「好像不是耶。」宵子搔搔腦袋，不知該如何解釋：「我是聽說他家的公司和我們學校有合作項目，好像是電腦晶元研發之類的，是我們學校的一個大客戶，這次造樓，可能也是為了研發晶元吧。」
「好厲害。」念恩不由驚嘆，麻省理工學院在科學技術方面排名世界第一，二十世紀曾製造出了世界上第一台能夠實時處理數據的機器「旋風」，併發明了磁芯存儲器，這為個人計算機的發展做出了歷史性的貢獻。
能與它一同合作開發項目的企業，這樣的大財閥，即使在跨國企業中，也不多見。
「厲害吧！」宵子不無得意地道：「我剛聽說的時候也很驚訝，這種超級有錢的少爺，真的好想見見。」
見宵子表情獃滯，一臉嚮往，念恩自認倒霉的嘆了口氣，看來今天，她又要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了！
念恩將剩餘的盤子一股腦的倒入洗碗盆中，手剛碰水，那徹骨的冰冷瞬間從手蔓延至全身，那細細的密密的針刺般的痛感，令念恩倒吸一口冷氣，這天太冷了，凍得這盆子里的水都快結冰了。
「水冷了嗎？」宵子敏銳的發現了念恩的不適，伸出一隻手指，小心翼翼往盆子里伸，指尖剛碰到睡，整個人就跳了起來：「媽呀，怎麼這麼冷，快加熱水。」
「念恩？」
遲遲不見念恩有動作，宵子抬頭，見念恩正迷茫地看著自己的雙手，眼底有驚痛，傷心，落寞等各種複雜的情緒。
「怎麼了？」宵子試探性的問，聲音很輕很柔。
「啊？不！」緩過神的念恩連忙搖頭，笑得有些尷尬：「我沒什麼呀。」
宵子也微笑，語氣比水還柔：「沒什麼就好，快加熱水吧。」
「好！」念恩的聲音突然有些哽咽，在打開熱水龍頭前，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中說不出的難受，這還是她原來的那雙手嗎？那雙纖細精緻在琴鍵上神采飛揚的手？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手上竟滿是繭，又粗又糙，還長滿凍瘡，自三年前去不同的酒店洗盤子后，每年的冬天她的手就會腫得像蘿蔔。
想起今天上午美國時代周刊上何婉闌那張漂亮嬌貴的臉，一種悲哀漫過念恩的心頭，婉闌與生俱來的貴族氣質是她比不過的，尤其是她因拮据貧窮的生活而像社會低頭，伸手出做那些最重最累的活的時候，她知道，她是永遠也別想再比過她了。
也許是念恩的神色中有太多的悲傷黯然，宵子的心底也湧上一陣莫名的酸楚，初次見念恩時便被她夢幻般的氣質所吸引，那種高貴如女神，純凈如不識人間煙火的仙子般的美，宵子一直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因為能和這樣一個女孩成為室友，三年了，她們雖然走近了，親密了，可宵子總覺得自己不夠了解念恩，她好像沒有家人，沒有過去，她活在今天，活在這一刻，可宵子卻不能確定，下一刻，念恩是否還會再活在自己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