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狼殺與鷹殺

聽到巨鷹的話，張燕七一時沉默，陷入沉思。

巨鷹蒼耳繼續說道：

「你們那些劍客，用的劍法，用的招式，在我眼中都是表演，都是狗屁！」

「在苦難的世界面前，真正的武功，只有一種，那就是有用、能用、好用。」

「忘掉所有的劍法與招式，你現在就是一匹狼。」

「你是狼，飢餓的狼，苦難的狼，孤獨的狼。」

張燕七跟著巨鷹說道：

「我就是一匹狼！」

「劍就是你的狼牙，是你捕獵的唯一武器。」

「劍就是我的牙！」

「你現在應該明白，你為何要出劍！」

「我為何要出劍，我為何要出劍，我……我……」

張燕七一把將夜王劍插在地面，跪倒。

「好沉重！好痛苦！好難受…………」

他體會到世界的無情，體會到生存的艱辛，體會到狼的痛苦。

他簡直要被壓倒了。

此時此刻，他又看到那匹公狼。狼伏在草叢中，仍在捕獵，它沒有放棄，沒有眼淚，甚至沒有一句怨言。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但不論世界如何殘酷，生命絕不會輕易放棄！

張燕七深吸一口氣，回頭，恍惚間，看到一個山洞，洞內，紫夜抱著、拉著三個孩子正充滿期望地看著他。

「快些回來，我們在等你！」

「我好餓，爸爸！」

「我想吃飯！」

眼淚充溢張燕七的面龐，他仰天長嘯。

我為何要出劍？

為了生存下去！

為了活下去，我必須出劍！

「我是一匹狼！」張燕七突然仰天狂吼。

吼完之後，他忽的整個人一動不動，彷彿靜止了。

所有的招式都是狗屁，那些是表演，不是生存，為了生存，必須放棄自尊，放棄傲氣，放棄炫耀，放棄比較，放棄一切所謂的價值。

要用最狠，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出劍。

等眼淚流盡，張燕七低頭，忽然伏下身子。

他真的變成一匹狼。

就在張燕七伏身的那一刻，紫夜笑了，她明白，張燕七已進入狼的世界。

巨鷹蒼耳也點頭。

他像狼一樣伏在地面，三足支地，右臂將夜王劍夾在腋下，劍尖從他的下巴處伸出，真的就像狼牙。

黑色的狼牙。

人類的劍法，講究快、狠、准、奇，不論如何使，總無法脫離人體構造，姿勢總要中正。但現在的張燕七，完全不是使劍，他的姿勢就像野獸，劍就是他的狼牙，而他，就是一匹餓狼。

為生存而鬥爭的餓狼。

體內的魔血沸騰了，身體開始散發出股股黑色殺氣。

血炎殺氣！

殺氣逼得紫夜和巨鷹紛紛後退。

蒼耳心中震驚，不禁驚嘆道：「好可怕……好可怕的殺氣！」

紫夜對蒼耳道：「他需要一個目標。」

巨鷹點頭，鷹爪抓起一大塊山石，拋向張燕七。

此時的張燕七正是一匹飢餓的狼，正在搜尋獵物，山石忽然出現。

獵物！

身形急縱，狼殺發動。

一瞬之間，血炎殺氣將他包裹，張燕七消失了。整個人化為一個黑色狼影，撲向那塊山石！

狼影穿過山石。

殺氣一散，狼影無蹤，張燕七在另一側出現。

山石落地。

紫夜走上前去，只見山石中間有一條細縫，細縫漸漸變大，山石無聲地裂成兩半。裂開的一側，平的像是鏡面。

疾速的一劍！

凌厲的一劍！

絕殺的一劍！

「成了！」紫夜欣喜地拍手。

張燕七沒有動，沒有回頭。

紫夜在背後，問他：「你感受到什麼？」

「我的狼牙撕開了獵物。」張燕七答。

紫夜滿意地點頭。

巨鷹蒼耳道：

「你突破了自己，你已練成狼殺劍。」

「記住一句話——狼殺突進，絕死反擊。」

狼殺突進，絕死反擊。

張燕七抬起頭，凝望茫茫草原。

那匹公狼，它是否捕獵成功？它什麼時候會支撐不住倒下？它一家人能否活下去？…………

對它的妻子和孩子來說，它就是一個英雄，生活的英雄。

原來英雄如此簡單，哪怕僅僅是為了一頓飯。那些「鋤強扶弱」，「主持正義」之類的話，都是空洞洞的，無力的，遠不如一頓飯來的實在。

很多人不知道生命是場必輸的戰役：你會痛，會老，會死，會失去一切。但你依然可以成為一個英雄。

狼殺突進，狼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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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晚了，張燕七狼殺劍已成，實在累了，找了個樹洞，呼呼大睡。

看著睡去的張燕七，巨鷹蒼耳驚嘆地搖頭。

「他所使的狼殺劍，比我教他的還要厲害，方才他身上的那股殺氣，實在是可怕。」

「他是魔尊，當然厲害了。」紫夜聽到巨鷹的話，十分開心。

「我感覺他離人類越來越遠，離魔越來越近了。唉，他本是一個與世無爭的懵懂少年，自從遇到你，就走上了這條不歸之路。」

「這樣真的好嗎？」

蒼耳的鷹眼瞧向紫夜，是在質問她。

紫夜秀眉一揚，「做人類有什麼好，生命會受到限制，做魔可跳出生命極限，不受任何束縛。張燕七本就是血魔遺脈，他一定會恢復成魔尊，這是他的宿命，並不是我把他變成這樣的。」

蒼耳鷹眼緊緊盯著紫夜，「我看得出，你跟他有著某種特殊的聯繫，你在追尋他的某個影子。否則像你這麼聰明美貌的夜魔公主，絕不可能甘心留在他身邊。只不過……」

紫夜聽它話裡有話，便問：「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他若不是你追尋的那個影子，你會把他怎麼樣？」

紫夜心頭一震，再也笑不出來，這句話說到她的痛處，一擺手，「不可能，他一定是！」

「你怎麼敢肯定？萬一呢，萬一你追尋的只是一個殘影，而不是他。萬一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年，身上只是有魔尊的力量，卻無魔尊之魂，到那時，你會把他怎麼樣？」

紫夜有些發抖，咬著櫻唇，不說話。

蒼耳追問：「萬一你判斷失誤，他會怎麼樣？」

紫夜眼神忽然變得極其冰冷，冷冷地道：「如果不是，他就得死！」說完這句話，卻發覺她的心，好痛。

巨鷹蒼耳長長嘆口氣，「唉，你們倆的未來，恐怕……」

紫夜瞪它一眼，「大老鷹，做好你的事，教他劍法就夠了。」

「我們自己的事，用不著你管！」

蒼耳昂首，傲然道：

「我只不過隨口問問。巨鷹一族向來不問世間之事，莫說你倆，王朝的興亡，人類的盛衰，統統與我無關。」

第二天，張燕七悠悠醒轉。

紫夜小嘴朝巨鷹蒼耳一努，「第二殺，快教吧。」

獸禽三絕殺，第二殺，是鷹殺。

隨後，巨鷹蒼耳開始教張燕七鷹殺。

鷹殺又叫鷹折，是巨鷹在捕獵過程中，一種神奇的身法轉折。

蒼耳問燕七：「你知道我們巨鷹捕獵時，為什麼獵物感到恐懼嗎？」

張燕七想一想，「因為巨鷹會飛，你們從天上攻擊。」

「這不是重點，讓我來告訴你。」蒼耳展翅飛起，撲向一顆大樹上的花斑巨蟒。

那條花斑巨蟒正纏繞著大樹，偷偷向一個鳥窩爬去，鳥窩中正有幾個鳥蛋。

蒼耳最恨偷吃鳥蛋的蛇。

巨鷹疾風般撲至，巨蟒身子弓起，蓄勢，突然間如離弦急箭，蛇口咬向巨鷹。

豈知巨鷹變化比蛇更快，凌空一轉，繞到巨蟒背後，一把抓住巨蟒七寸，將其抓走。

返回后，蒼耳道：「你看明白沒有？」

「嗯，看明白了，是從對手的背後攻擊。」張燕七點頭。

蒼耳道：「對，鷹折的奧秘，就是永遠從對手的背後攻擊。不論是人、蛇還是妖獸，對自己的背後，都有一種天然的恐懼。」

巨鷹隨即介面道：

「獸禽三絕殺，第三殺——鷹殺刺背，以鷹折之勢驚其背後，迫其調身，擊其變勢之瞬。」

接下來，蒼耳將鷹折的練法、用法教給燕七，然後便對紫夜說道：「我已經教完他了。」

「這就完事啦，他還沒練呢？」紫夜驚訝。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我已經教完了，他能不能學會就要看他自己了。」

說完飛到另一邊去了。

張燕七隻得自己練習，他按照蒼耳教的方法，身形轉折，但始終有一絲遲疑。

紫夜叫停道：「停！你內心似乎還有一絲疑惑，說出來吧。」

張燕七收劍，撓撓頭，躊躇地道：

「鷹殺刺背，這不是在人家背後捅刀子嘛。」

「我總覺得，這麼打……不夠光明磊落……」

紫夜一陣嬌笑，笑停后，這才道：

「古往今來，有多少英雄，他們在戰場上戰無不勝，卻在背後被小人算計，陰謀詭計，毒藥暗殺，最終不得好死。你是不是也想做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