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你想成為誰
東方泛出朝霞，曙光漸現。
黎明時分，巨鷹載著二人抵達橫壁山脈。
雲山迭迭，林海茫茫。
一列南北走向的莽莽大山，山頂長年積雪，山巒連綿不斷，山嶺森林密布。
橫壁山脈，東禹國與西禹國的分界大山，因橫亘在大地像一道巨大牆壁而得名。
橫壁山脈山高路險，難以翻越，唯有中段有一山口，長約七十里，據說山口的風像刀刃一般銳利，故名「風刃山口」。
五百多年前，大禹國一統東陸，以橫壁山脈為界，分為東境與西境。
後來，大禹國兄弟分裂，二皇子夏文宗不滿哥哥夏延宗繼位，率領三十萬大軍穿過風刃山口，進入西境，自稱西禹王。
夏文宗又在風刃山口築起一座「劍刃關」，以此關為中心，在南北兩側山脈，築起十二座雄關，號稱十二連城，以防禦東禹國進攻。
從此之後，大禹國徹底分裂，東禹國與西禹國並立，兩百年來，各稱正統，互相征伐，再未能統一。
近一百年，由於北方蒼炎國威脅巨大，東西二禹無奈結為同盟，共抗北炎，饒是如此，雙方仍是各自為政，以橫壁山脈為界。
如今，這古老的山脈迎來自東洛城的三位訪客。
巨鷹降落在一塊平坦開闊的草甸區。
「真快呀。」
張燕七將豬螻蛄卸下。
紫夜懼怕陽光，已撐起了夜魔傘。
巨鷹蒼耳態度出奇的好，笑著對二人道：「儘管去做你們的事，不管多久，我都在此地恭候。若要返航，就呼喚我。」
「辛苦鷹大哥了。」張燕七抱拳。
紫夜朝蒼耳作個不屑的表情，「拿了錢就是不一樣，大財迷！」
橫壁山脈是豬螻蛄的故鄉，不知摩空手是如何得到的豬螻蛄。摩空手已死，這永遠是個迷了。
二人把豬螻蛄送到山腳的草甸深處。豬螻蛄朝遠方張開嘴。
張燕七奇道：「它在幹什麼？」
紫夜回答：「呼喚同類。」
「為什麼我聽不見？」
「它發的音波人類聽不到。」
地面震動，塵土飛揚，從地下鑽出十幾隻大螻蛄。
「它的家人來了！」紫夜拍手。
這就與豬螻蛄告別，張燕七揮手作別。
「螻蛄兄，再見吧。」
豬螻蛄看著二人，似乎很是感激，很是不舍，忽然掉轉頭，咬斷它兩根尾須中的一根，遞給張燕七。
「它這是什麼意思？」張燕七不知所措。
「它感激你，這是送你的禮物，快收下吧。」紫夜看著他。
收下那半截尾須，豬螻蛄和家人鑽土離去。
張燕七問紫夜：「這是什麼東西？」
紫夜笑道：「這是蟲笛，你別看豬螻蛄長得憨憨的，它可是地蟲界的王者。有了這蟲笛，你便可以驅使地蟲。」
地蟲就是沒有翅膀，不會飛只會爬的蟲子。
接著紫夜讓小七試一試。張燕七使勁吹那蟲笛，卻吹不出任何聲音。
「為什麼吹不出聲？」
「你聽不到，但蟲子能聽到。」
過了一會，不停地有蟲子出現，四條腿的，八條腿的，十六條腿的，無數條腿的，還有沒腿的，蚱蜢、螳螂、蜘蛛、蜈蚣等等等等，一時間，漫山遍野全是蟲子。
遠遠的，聽到巨鷹蒼耳的喊聲，「媽呀，好多蟲子呀！」
張燕七從沒見過這麼多蟲，渾身起雞皮疙瘩。
紫夜朝四周蟲子揮揮手，「沒事，就是試試笛子，大夥散了吧。」
很快，地蟲們又散盡。
張燕七收起蟲笛，便要乘鷹返回。
「才剛來就要走啊，你以為我只是讓你來送豬螻蛄嗎？不，還有更重要的事做。」紫夜忽然說道。
「什麼事？」
「我問你，進了金相府，你覺得，能活著出來嗎？」
「我不知道。」
「那些魔將非常厲害，你進去就是九死一生，所以，現在你必須提升自己。」
「提升什麼？
「提升武功。此時此刻，天時、地利、心境，你都有了，正是時候。」
張燕七頓時躊躇，「不會又是什麼大力出奇迹吧。」
紫夜悠悠一笑，伸出三根手指。
「三天，只需要三天，我要你變成一流高手。」
「你教過我呀，廢物只需無腦莽，捨身大力出奇迹。」張燕七馬上說道。
「不，」紫夜擺手，「大力出奇迹，那種東西只是投機取巧，不是真正本事，一旦遇到高手，根本不是對手。」
「我說的是真正的好武功。」
張燕七又是躊躇，「可我是個廢物呀，只會無腦莽，真正的武功，我哪裡練得了，我太笨，連北斗冼星劍都練不成。」
「你覺得你自己有多笨？」紫夜反問他。
張燕七走出幾步，環顧茫茫草原，內心忽的湧起一陣酸楚，他嘆口氣，失落地答道：
「我不知道，但我確實是個廢物。這半年來，我開了眼界，愈發意識到自己的局限和渺小，我知道我根本不是世界的中心。武功難練，高手太多，世界複雜，人生難測，而我，只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
紫夜卻笑了。
「你能說出這番話，恰恰說明你不是廢物。魔尊，謙卑地認識自己，這恰恰是你的優勢。」
在魔界之時，血炎魔尊便是如此，他從來不會低估他的對手，每一個對手，他都全力以赴。
張燕七苦笑：「這算什麼優勢……」
紫夜用手按在他的胸口，美麗的紫瞳盯著他，十分鄭重地問：
「我要聽真話。你摸著良心告訴我，你到底想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明明是她在摸著張燕七的心，燕七臉上一陣發熱，內心小鹿亂撞，看到紫夜那麼鄭重，便收斂心神，努力思索。
「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我，我…………」
越想越是迷惘，越想越是困惑，不由得避開紫夜的眼神，遲遲無法做出回答。
他從未認真地正式地思考過這個問題。
我要做一個什麼樣的人？
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困擾，這是所有少年的困擾。青春充滿不確定性，人生總是無常，命運總是難以捉摸，誰能看到自己未來的樣子？誰能知道未來會變成什麼樣的人？
內心一陣苦澀，雖然經常口口聲聲說要做一名俠客，但從心底卻不敢奢望。因為他怕自己做不到，雖然身有魔血，又有血炎魔尊的力量，可那些並不是他的。
從本質上來說，他不過是平庸之人，資質平庸，運氣平庸，家境平庸，人脈平庸，甚至連努力都很平庸，一個如此平庸的他，憑什麼非要在競爭激烈的世界中成為俠客，又如何能成為俠客呢…………
看他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嘆氣，只沉思，不回答。
紫夜對他說道：
「我們讀書、練功、探索、理解世界，不是為了去響應世界的需要，而是首先要知道這個世界值不值得我們的努力，值不值得我們去全力付出。那些把更基本問題想通了的人，才是世界的主人。」
「你是魔尊也好，張燕七也罷，你應該去拒絕平庸的設定，拒絕被生活安置，拒絕被虛偽道德束縛，拒絕別人的認可，你要有獨立自由的思想，你要有『做自己』的勇氣。」
「我要你心底最深處的那個想法。」
「回答我，你到底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他心底本深埋一顆火星，紫夜的一番話點燃了那火星，星星之火，化作一團燃燒的火焰。
良久良久，他眼中閃出光芒，終於鼓起勇氣，回答：
「我想……成為一個英雄。」
「英雄？為什麼要成為英雄？」
「不知道。」
「成為什麼樣的英雄？」
「不知道。」
「成為英雄后你想做什麼？」
「不知道。
「哈哈，好極了！」
紫夜竟然拍手而笑。
「現在的你理解不了的自己，才是真正值得你渴望成為的自己。」
紫夜拉著小七跑上一個山坡，極目遠眺，蒼茫的草原，巍峨的高山，飛騰的流雲，一股豪氣油然而生。
紫夜袍袖一揮，傲然道：
「丈夫立於世，浩然氣自生。一個男人，可以沒有錢，沒有女人，沒有功名，沒有地位，可以什麼都沒有，唯獨不能沒有大氣魄！」
這些話，自然是在魔界之時，血炎魔尊曾說給她聽的，此刻她又說回給血炎魔尊——張燕七。
「壯士可敵千軍，一氣能生萬物。此氣便是英雄之氣，曹冰、丁楓這些人雖然武功厲害，但他們缺少這股氣，而你……」
「你身上有這股氣。」紫夜指著張燕七的鼻子。
「可是氣魄又不能打架，有什麼用？」
張燕七依舊疑惑。
紫夜的手指輕搖，「會打架的人不一定有力量，只有敢於超越自我的人，才有真力量。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馬！」
「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馬！」
其實紫夜說這些話，是在給予張燕七信心，一個連自信都沒有的人，又怎能成為高手。
張燕七身有魔血，體內有血炎魔尊的力量，只是他不會用而已。
紫夜正在一點一點喚醒他。
張燕七逐漸有了信心，問道：「小夜，你要教我什麼武功？」
「不是我教。」紫夜搖頭。
「不是你教，那誰教？」
紫夜手指天空，「載我們來的那位。」
「啊，蒼耳大哥！」
巨鷹蒼耳，他會什麼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