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大力出奇迹

最近一段時間，張燕七每晚跟著紫夜偷偷溜出去。

兩人在天斗山腳下，在洛水河邊的月光下，如瘋子般翩翩起舞。

他彷彿上了癮，喜歡上了跳舞，畢竟跳舞比練劍快樂的多。練劍講究一招一式，有規矩有約束，一招不對就要被老師數落，跳舞卻可以放開自我，肆意自由。

這種脫開束縛的快樂，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深刻體會。

可是，練劍是俠客之道，是對付暗星和妖獸的正途，跳舞是玩耍，跳舞能有什麼用？

他想不通，為什麼就是喜歡跳舞，不喜歡練劍。

是因為有紫夜嗎？

每次跳舞時，看著紫夜恣意的舞蹈，幽秘的眼神，他有些著迷，一想到夜晚和她一起跳舞，就會滿胸小鹿亂撞。

就這樣，一連十多天，張燕七夜夜偷跑出去跳舞。晚上不睡覺，還這樣消耗體力，白天自然沒有精神。

上課時，關浩總問他：「你怎麼老是沒精神？」

他只能支支吾吾回答「沒睡好」。

「風劍」葉乘風看到張燕七的狀態，只是搖頭，「這個張燕七，是不是上次被鋼背獸打的，喪失了信心。」

「火劍」朱茜在一旁，撫著下巴推測，「也許他是晚上變成妖獸到處亂跑了。」

可是最近這些天，風劍與火劍兩人多次在天斗山巡查，完全沒有發現那紅色妖獸，更沒有發現暗星魔將的蹤跡。

「張燕七，你什麼時候能變身給我看看？」朱茜只能幹著急。

「師妹，查不出來就算了，也許他真的不會變身。」葉乘風勸朱茜，希望她不要跟一個小學徒太執著，緊接著又道：

「我們要加緊準備，我感到，魔將快要來了。」

朱茜卻另有打算，心中正在盤算，「今晚，我去張燕七的住處看看……」

這一晚，正值月中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月亮如同白玉盤高掛夜空，夜晚分外明亮。

張燕七與紫夜又偷偷來到洛水之濱。

張燕七忽然道：「小夜，我感覺我最近變傻了。」

「何以見得？」紫夜眨眨如明星般的眼睛。

「最近唱那個我是大廢物，唱的太多了，導致我……」

「說出你真實的感覺。」

「我覺得，我真的是個大廢物！」

張燕七很不想承認，但又很無奈的，只能承認。

一句話念叨的多了，會不停地心理暗示，最後可能會變成真的。

紫夜點點頭，似乎很滿意。

「看來你已經入腦入心，接受自己是個廢物的事實了。」

「是啊，唉……」一聲長長的嘆息，張燕七平靜地，緩緩道：

「我覺得，我可能不太適合當俠客，不太適合學劍，不太適合在天星學院，不太適合……」

最後一句，本來要說不太適合做人的，但他忽然不敢說了，如果他不適合做人，豈不是適合做魔，那不就遂了紫夜的願望嗎，做魔是萬萬使不得。

「小夜，經過這幾天的放縱，我好好想了想，也許我該離開天星學院，回老家去。」

在他心中，跳舞就是放縱自己，淪落自己。他已無法接受自己，已萌生了退意，不如不做俠客了，回老家老老實實種田養花。

紫夜轉過身，伸出纖纖玉指指著他的胸口，一臉正色、一本正經地說道：

「張燕七，你還不明白嗎，在你這副二貨皮囊之下，明明隱藏著驚濤駭浪、狂放不羈的靈魂。」

「我一個廢物，狂放不羈有什麼用？」

「廢物的狂放，才是真正的力量，因為廢物明白他是最差的，所以他永遠不會輕視他的敵人，他永遠都會全力以赴！」紫夜說這話時，眼睛亮了。

「所以廢物的打法，只有一種，那就是……」

「就是什麼？」張燕七急迫地想知道，他已等了十多天。

「大力出奇迹！」

「………………」

一陣沉默之後，張燕七仍是不明所以。

紫夜給他解釋：

「北斗冼星劍，對你這種廢物來說，太複雜太難了，對廢物來說，打架一招就夠了。」

張燕七忙問哪一招，心想紫夜終於要亮出絕招了。

紫夜反問他，記不記得在龍石島，跟巨人打架，巨人的大鎚不就掄，砸那兩下。

「我記得，可他是東海巨人，身大力不虧。」

「你打架，也只用一招，就是砸。跟人動手對戰，管他三七二十一，就是無腦莽，玩命地砸、砸、砸！」

紫夜說出秘訣。

這秘訣真的好用么？

張燕七心想，這不是下劈劍嘛，他會，但是這有什麼用，萬一劈不到對手，不及時閃避，對手必會反擊，到時死的就是自己。

他與她講劍術的理論，認為這樣玩命去劈不合理，紫夜一句話給他頂了回去。

「廢物不許想太多！」

紫夜告訴他口訣：

廢物就是無腦莽，捨身大力出奇迹。

就這一句話，當然，是紫夜自己編的，她讓張燕七念二十遍。

張燕七照念：

廢物就是無腦莽，捨身大力出奇迹。

…………

念了二十遍，紫夜指著河水，河水中倒映出月亮的圓盤。

「打沒這月亮。」

「這個，我懂。」

張燕七拔出長劍，長劍一劃，在水面劃出一道，水中的月亮被分為兩半。

這就叫做劈斷水中月，是個典故。

紫夜敲敲他的腦袋，搖頭道：

「不是這個意思，是讓你把月亮打沒。」

把月亮打沒，他只有一把劍，如何把月亮打沒？

張燕七想了想，用長劍在水中攪啊攪，把水攪成漩渦，月亮碎了。

紫夜又不同意，「攪來攪去，這不是一招，你只能用一招，用一劍。」

怕他太笨，不懂，紫夜又提示他，「你把水面想象成地面，再試試。」

把水面想象成地面。

張燕七心想，如果這是地面的話，那隻能自己用身體去砸。

他忽然間明白了，猛地縱身一躍，高高躍起，然後用力下劈。

下劈劍，捨身砸！

噗通。

水花四濺，張燕七整個人落入水中，正砸在圓月處，圓月不見了。

「噗，噗，」吐著水，他從水中爬出。

「嗯，就是這意思。」紫夜滿意地點頭。

這就叫大力出奇迹啊，張燕七覺得沒什麼用。

紫夜帶他來到一處山坡前，在山坡前地面畫了一個大大的圓。

「現在，你把這地面想象成水面，這個圓就是水中月，你把它打沒。」

張燕七看了那個圓一會兒，開始搖頭，「這不可能，這是地面。」

「這就是水面，你試試。」紫夜催促道。

他學著方才樣子，高高躍起，一劍下劈，只劈起了塵土，圓卻仍在地面。

他搖頭，不可能做到。

「也許，是高度不夠。」紫夜提示他，手指那處山坡。

張燕七抬頭看，那山崖足有三十多米高，紫夜的意思，是從那上面往下跳，不，是往下砸，可是……那不就摔死了嗎。

他試著爬上去，往下一瞧，頓時蒙了，太高了，腿開始發抖。

「這是跳崖自殺，我不要！」他恐懼地拒絕。

「你還是決心不夠，再念一遍口訣。」紫夜要求。

廢物就是無腦莽，捨身大力出奇迹。捨身，奧，原來這就是捨身。

捨身，就是不要命啊！

「廢物不要怕，記住，捨身，我在下面等你。」紫夜走下山崖。

張燕七站在山崖邊上，猶豫，猶豫，再猶豫，不知過了多久。

他想了好多好多。

不如算了，我是大廢物，回家種田吧。

回家種田，放棄夢想，那和死人有什麼分別？還不如去死。

死，那乾脆跳崖得了，反正也站在這裡。

然後他開始騙自己。

下面不是地面，是水面，跳水有什麼可怕的，就和剛才一樣，激起些水花罷了。

他準備跳，他太緊張，忽然想唱歌，想跳舞。

於是他跳起夜魔之舞，邊跳邊唱：

「我是大廢物，百無一用處。魔鬼的舞步，教我心愿足。我是大廢物，人生太多苦。名利全不要，就是愛吃土。」

一歌唱畢，一咬牙，縱身一躍。

邊跳邊高喊：「我是大廢物！」

身在高空，凌空下劈！

決絕的一劍！

捨身的一劍！

人生就是這樣，只有觸底才能反彈，只有絕望才能重生，只有捨身才能成功，即使你是一個廢物，也絕不能放棄，挺過最黑暗的時刻，便能迎來最暴烈的反擊！

圓月玉盤中一個人影，如流星般墜落。

張燕七高舉長劍下劈，他的劍在空中被血炎殺氣包裹環繞，變成了一隻巨大的魔棒。

只有捨身向死，才能激發他體內魔血，才能發出這無與倫比的血炎殺氣。

大力出奇迹！

轟——

巨大的聲響和四處揚塵，地面被砸出一個三丈開外的大坑。

圓早已不見。

「這……是我弄的？」

張燕七獨自站在大坑中央，剛回過神，尤自不敢相信。

手中鐵片劍已經碎成千百瓣。

他之所以沒有摔死，那是因為地面在他的血炎殺氣攻擊下，完全跟水面一樣，開了花，反衝力抵消，他自然無事。

奧，這就叫大力出奇迹，張燕七仍在回味著那一劍，紫夜卻跑過來，拽著他藏到山崖後方。

「你弄的聲響太大，有人來了。」

月光下，果然掠過來一人，身材修長，一身白衣。

張燕七定睛一看，竟然是秦星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