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水畔的烏雲
「龍形劍」公孫棠看著薛月人，壞笑著逗她，「看來在小妹心中，『神磁劍』丁楓比曹大少厲害多了。」
薛月人立刻急道：「不許胡說，冰哥當時若在場，火豹只會敗的更慘。」
她面頰嫣紅，羞澀地說道：「不過我不讓他去，何必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去拚命。」
其餘八形劍客均是大笑。
聽薛月人說他是個不相干之人，張燕七聽著十分難受。
八形劍客似乎還不過癮，繼續奚落灰蝙蝠。
鶴形劍秋容道：「他這麼老了，居然去做魔將，摻和江湖上的事，這把年紀對名利還趨之若鶩。」
「猴形劍」石三郎頗為不屑，「老人怎麼啦，老人未必就是好東西。」
張燕七看著灰蝙蝠，他蒼老的臉上似乎現出悲哀之意，他又老又瞎，實在是可憐，又想起他曾喝了兩碗水，為小梅子母親治病，並且不收診金，不由得怒道：
「你們何必羞辱他，也許他有自己難言的苦衷。」
石三郎道：「你還真懂他，難道他是你的親人？」
張燕七忙道：「不是，不是。」
八形劍客紛紛笑他，笑完后可能覺得灰蝙蝠對奚落不做回應，實在無趣，便散去了。
人走後，灰蝙蝠忽然放聲唱道：
「為天有眼兮何不見我獨漂流？為神有靈兮何事處我天南海北頭？」
這兩句唱詞是北炎國人遇難時常會唱的歌，他蒼老的聲音，蒼涼的唱腔，更透著一股深深的無奈的悲涼。
張燕七雖聽不太懂唱詞，卻能體會到那種悲涼之意。
人的思維方式有兩種，第一種是站在局外人的視角，老想當評論家，分析別人的是非、善惡、閑愚、美醜，得出結論。
還有一種思維方式，就是試圖去理解別人，將心比心，穿越到別人的具體的處境裡面，去試圖理解別人的行為。
可惜，人們總是喜愛刀劍銳利、態度強硬的英雄，卻認為善於理解他人之人軟弱無能。
「喝吧。」
張燕七拿水給花蝶薛沖喝，由於薛沖雙手被縛，他只能將袋口湊近薛沖嘴邊。
「老先生，你也喝點吧。」張燕七對灰蝙蝠說。
灰蝙蝠低沉沙啞的聲音道：「小兄弟，你是個好人。上次就是喝了你的水，這次又是有勞啦。」
不等張燕七遞水，他胸腔塌陷，肚腹鼓起，水袋中頓時湧出一股水流吸入口中。
「好厲害的氣功！」張燕七驚嘆。
背後薛沖顫巍巍地問：「我們被帶回天星學院，你們會對我們做什麼？」
張燕七答：「你放心，我天星學院以俠義為本，不會用刑的，只是……會去除你們身上的玄煞改造，把你們恢復成凡人。」
一聽說變成凡人，薛沖十分恐懼，「凡人……我不要……」
灰蝙蝠長長嘆氣，緩緩道：「變成凡人，跟死沒有什麼分別。」
張燕七疑惑的問：「玄煞改造實在是違背人倫，你們會越來越像妖獸，恢復凡人之軀有何不好？」
「你以為他想變成這樣嗎？」
灰蝙蝠指著薛沖道，「很多時候，玄煞改造都是因為三個字——不得已。」
「不得已……」
張燕七思索這三個字，好像有些道理。
這世界確實很多時候是事推著人走，而不是人推著事，人想掌控自己的命運，何其難哉。他想起在橫壁山脈見過的那匹瘸腿高原狼，餓著肚子也要拚命捕獵，何嘗不是一個不得已。
張燕七看著灰蝙蝠，欲言又止。
「小兄弟，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又老又瞎，為什麼還要在江湖上闖蕩。」灰蝙蝠說道。
「你也是……不得已？」
灰蝙蝠面上露出悲哀之意，緩緩講述：
「我家在北方北幽都世代為醫，到我這已是第四代。我繼承了家傳的『六丁醫館』，及心儘力為人醫病。可有一天……」
灰蝙蝠想起悲傷往事，頓了頓，才接著道：
「從河輪城來了一位叫鐵輪王的病人，他受了極重的傷，奄奄一息，我用盡全身醫術才保住他的性命，但他的容貌也徹底毀了。就因為我未能挽救他的容貌，他……竟派人毀了我的醫館，挖去我的雙眼雙耳……」
張燕七震驚：「你救了他，他卻恩將仇報！」
灰蝙蝠嘆息：「世道黑暗，人心難測。」
張燕七問他：「在你最痛苦的時候，是毒龍神君救了你？」
灰蝙蝠點頭，「師父救了我，為我裝上這雙白金神耳。他告訴我，世間萬物表裡不一，尤其是人心，難測如陰陽，用眼睛看不如用白金耳細細的聽。」
張燕七看到灰蝙蝠那雙大大的白金耳朵，不禁心想：「這個毒龍神君，可真會收買人心。」
灰蝙蝠厲聲道：「不許污衊我師！」
看到張燕七嘖嘖稱奇，他自得道：「我的白金神耳能聽到任何人的心聲，誰也休想瞞我。」
所謂讀心術，其實並非讀心，哪裡有人能聽到別人的想法。
讀心之術，多數是通過察言觀色，通過人的細微表情、語調語氣、呼吸、脈搏、心跳，來綜合判斷人的想法。
灰蝙蝠雖是個瞎子，但這雙白金神耳，能精確探測人的呼吸與脈搏心跳，經過多年的練習，他能判斷一個人在歡喜、憤怒、悲傷、恐懼、懷疑時的心跳呼吸。因而張燕七心一動，灰蝙蝠便通過心跳判斷這是懷疑之象。
張燕七道：「其實我是想說，天星學院與暗星魔院兩家能不能不打，一起商量來治好毒龍神君的病，豈不美哉。」
對於張燕七知曉毒龍神君有病的事，灰蝙蝠表示詫異。
張燕七告知毛虎之事。
聽到毛虎之死，灰蝙蝠很是惋惜，旋即道：「你說的話是不可能實現的。」
「我與毛虎可以成為朋友，為何其他人不可以？」
「你倆只是個例，左右不得大勢。」
「何為大勢？」
灰蝙蝠冷笑：「你們天星學院的俠客，多是偽君子，我們暗星魔將，卻是真小人，偽君子與真小人，又怎會和平共處。」
張燕七回頭看看秦星雲，心道：「星雲雖然是個女人，但亦是坦蕩蕩的君子，灰蝙蝠的話也不全對。」
夜涼如水，月光如水。
其他劍客在守夜。「燕形劍」薛月人與曹冰躲在無人的水邊，雙人望月，你儂我儂。
薛月人依偎在曹冰肩頭，看到一片烏雲飄向月亮，便指著笑道：「那片烏雲真有意思，這麼快就把月亮遮住啦。」
曹冰順著望去，果見有片烏雲遮月，凝眸遠視，忽然驚覺道：「那不是烏雲。」
「不是烏雲是什麼？」
「是敵人！」
曹冰不愧是神眼劍，神眼遠望，察覺敵蹤，可來的是什麼並不知道。他立即高聲預警。
天星劍客紛紛戒備。
烏雲來到近前，竟是一群巨大的蝙蝠！
每隻均有一人多高，張牙舞爪，數目眾多，將劍客們團團圍住。
薛月人哪見過如此大的蝙蝠，嚇得躲到曹冰身後。
東洛城從來沒出現過這種蝙蝠，顯然它們來自於北方。
「飛仙劍」獨孤雲馬上意識到這與灰蝙蝠有關，過去察看，發現灰蝙蝠與薛沖全不見了。
張燕七更是震驚，明明二人捆的結實，是怎麼逃脫的？
原來灰蝙蝠為報毒龍魔君之恩，不遠萬里自北國來到東洛城，目標當然是蜚星石。
灰蝙蝠向來獨來獨往，獨自在東洛城找尋，卻一無所獲，他扮做醫者，托小梅子幫他打聽蜚星石的下落。他還有一個競爭對手，那便是「火豹」司徒滅，正率領眾多魔將也在尋找蜚星，他必須搶佔先機。於是，他想出一個主意，那便是隱藏實力，故意被天星劍客擒獲，等到天星劍客找到蜚星石，再施手而奪。
螳螂捕蟬，蝙蝠在後，此夜正是最好的機會。
灰蝙蝠所練的魔功叫做「六丁黑煞指」，本來自家傳，毒龍魔君又為他進行改進。
六丁黑煞神是北炎國人信奉的魔神之一，相貌奇醜而兇惡，有六隻臂膀。據說北炎國人若有無法醫好的病症，便會去求這位魔神，只要所求者獻上自己的雙眼，魔神便應其所求，得病之人會奇迹般痊癒。
灰蝙蝠沒有告訴張燕七，毒龍魔君對其進行的玄煞改造，不止裝上白金神耳，還包括四隻機械手臂，平時就藏在寬大的袍袖中。雖然他被捆的結實，但所藏手臂可隨時助他逃脫。
他灰蝙蝠，正是秦星雲口中所說的六臂蝠人。
看到兩個囚犯逃脫，八形劍客紛紛責備小七。
「猴形劍」石三郎衝過去罵道：「張燕七，你連個人都看不住，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獨孤雲斥責他道：「少些廢話，專心禦敵。」
夜空中傳出灰蝙蝠蒼老的聲音：「這是我在北方馴養的魔蝠獸，它們喜歡吸人血、食人肉，諸位可要小心了。」
「我只要蜚星石，不要你們的命，交出蜚星，就放你們走。」
「呸，想要蜚星就先打倒我。」曹冰橫劍在前，通過劍柄上的劍眼勘探灰蝙蝠的位置。
「在上面，小木！」
一聲喊，曹冰與「木靈劍」蒼木同時拔地躍起。
兩道劍光直衝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