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佳節

第十九章 佳節

連著幾日王氏都派了人去柳家打聽情況,聽說這柳適將馮氏休棄了,將她送到了城外的寺廟裡,這馮氏又無娘家人在雍城,就算想幫也是天高皇帝遠。柳琪娘則是被柳適禁足在院子里,不許出門,柳適也沒說禁足多久。王氏也將這消息差人帶給了柳玉娘,接下來便是宮裡的爭鬥,發生了什麼,清容她們不甚了解,只聽說皇后敲打了貴妃,責她不分緣由處罰賢妃。

王氏母女在感嘆馮氏母女時,又不免唏噓,這男人便是一心想著富貴前程,若是無情狠心起來,當真是叫人心寒。清容雖然沒說什麼,可還是心中有些悸動,她不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會走到這樣魚死網破的局面…清容想起先生曾說過的話:水滿則溢,月盈則虧。想來只有日後,除了家人外,不對旁人有太多的期望幻想,該是有所保留,免得最後卻是傷了自己。

四娘心思細膩,怕此事會讓清容心中生畏,便想轉移她的注意,拉著她說起別的事,四娘笑嘻嘻道:「阿姐,再過幾日就是上元節了,你第一回在雍城過上元節,咱們一道出去瞧瞧熱鬧吧?」

清容想起前幾日和薛紹的那個約,她望而止步,覺得自己還是不去好些。見她猶豫,四娘又連忙說道:「阿姐你不知道,這都城的上元節很是熱鬧,街市上都是人。從十四到十六這三日,要連著掛三日的花燈呢,這三日街市都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阿姐你難道不想去瞧瞧嗎?」

四娘又拉著清容撒嬌道:「就算你不想去瞧瞧,那就當陪我一道去瞧瞧嘛,好姐姐。」

清容架不住四娘軟磨硬泡,只好滿口答應。想想也是,這街市上那麼多人,他也不一定會找到自己,何況她也確實有點想去瞧瞧這熱鬧。

正月十五的日子一晃就到了,原先清容還覺得薛紹可能會找到自己,可是當日看了四娘的架勢之後,她才覺得,薛紹恐怕是找不到自己的。原來這上元節還有戴面具、扮瑤娘的小花樣,這人一打扮上,從外面根本瞧不出來。

四娘給清容找了一個簡單的面具,又替她選了一身鵝黃底聯珠紋的六幅長裙,外披著淺杏色素麵披帛,頭上簪一支流蘇步搖。與清容尋常的打扮不同,顯得格外鮮活俏皮。

陸文中與王氏年紀大些,便不愛湊這熱鬧,只是讓婢女陪著清容姐妹去了。待夕陽落下,西市的花燈也一盞盞地被點亮,清容她們到的時候,路上已是人來如織,花燈滿空,熱鬧非凡,映得這滿城華彩輝煌。大道上簡直是人滿為患,有三五成群的少年郎君,有奴僕圍擁著的妙齡貴女,還有踩著短靴的胡人。人群中還有表演舞劍,吐火,耍大桿等把戲的,引得一眾老人孩童駐足觀望,叫人目不暇接,稍不留神,也許就不知道同行的人去了哪裡。

原本清容還和四娘並肩走在一塊,在人群中,還能留意到對方。可兩人就在熱鬧處停下的時候,突然有個人拉住了清容的手,用一隻手護著她,將她一把從人群中帶了出來。

清容心中慌亂,害怕是像那時在茶安縣一樣遇到了歹人,她正欲喚人。那人從她的耳畔低語道:「是我。」

薛紹?清容認出了他的聲音,將手掙開,她沒想到真叫他找到了自己。她不肯承認,「你認錯了人了,我不認得…」

「認不認得,我看了就知道。」他說著就要伸手去摘清容的面具,清容側身躲開,只好硬著頭皮承認,她自己摘下了面罩,「我都打扮成這樣了,你還能找到我?」

薛紹瞧著她,眼神自信且篤定,他低聲道:「你穿成什麼樣,我都能認得你。」

「你胡說什麼呢!」清容輕斥道,瞧著對面的人,也不說話。他才見過自己幾回?哪裡就有這麼熟了?

薛紹卻認真道:「是真的。」她當然不知道,他在夢裡也已見過她多回了…

薛紹看著後頭跟過來的婢女,提醒清容道:「你答應了若找到你,便和我一道過節的。」

清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心中暗喜,她點點頭,嘴上卻說道:「她們都是和我一道的,自然也要跟著我。」

阿珍和頌月看見薛紹在這也沒有直接過來,只是在後頭幾步跟著,阿珍小聲嘀咕道:「薛郎君怎麼也在這?」

頌月看了一眼,又轉過頭低聲道:「這還不明顯,是來找三娘的呀,咱們還是隔開些,我看薛郎君看咱們的眼神總是冰冷冷的。」

阿珍忙不迭點頭,她也有這種感覺。可是四娘可不知道這事,她只當清容走掉了,忙著找她呢。四娘瞧見清容,忙趕了過去,沒看清她身旁站著的人,「阿姐,怎麼到這來了。」

話音剛落,便瞧見薛紹有些冷臉瞧著她,四娘的笑容凝在臉上,她還記得薛紹,沒想到他也在這。只是他現在對著自己的臉色著實不算太好,哼,神氣什麼,和崔君那樣的溫潤君子比起來可差遠了,她才不稀罕呢!

四娘也不理他,拉著清容就要走,「阿姐,咱們去別處吧。」

「等等,她說了要與我一道的。」薛紹出聲制止道。

四娘瞪大了眼,清容十分不好意思地朝她搖了搖頭,又對薛紹道:「四娘一個姑娘家在外,我不放心,我不能讓她一人在這。」

說著,四娘臉上的神情也得意起來,果然,阿姐還是最在意自己的。薛紹微微皺眉,往身後喊道:「薛常。」末了,又看向清容,問道:「有薛常陪著,她想什麼時候回去,就讓薛常送她回去。你可放心了?」

清容和四娘還沒有說話,他又接著道:「真有什麼事,他一個大男人也比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強。」

這回清容倒無話可說,四娘卻在心中暗暗搖頭,這未來的姐夫也太不會說話了吧。見話都到這份上了,清容也沒有再推辭,在薛紹那極具壓迫的目光下應下了。

清容與薛紹隔開一兩步,兩人並排走在街上。清容問道:「你什麼時候到這的?」

「你來的時候,我也正好到這。」

清容疑惑,他怎麼知道?薛紹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從你出了家門之後,我便跟著陸家的馬車,自然知道。」

「你…」清容沒想到,竟然叫他鑽了這空子,她咬了咬唇,說道:「你使詐,這不能算。」

薛紹搖搖頭,認真道:「兵不厭詐,我只是有備而來罷了。再說了,你不是也為了不想我找到你,特意做了這身打扮嗎?」

清容一時語塞,又看見他這一副坦言又較真的模樣,既好氣又有些無奈,「這街上的人不多得是女子這樣打扮,難道我便不行呢?」

他急著反駁:「當然不是,你想扮成什麼樣都行,日後就是我們成親了也是這般。」

清容有些不好意思,大庭廣眾的就說這些事,她慢悠悠地「嗯」了一聲,一時有些失神。旁邊一個小男孩往人群中竄出來,正要撞在清容身上,薛紹眼疾手快,將她攬了過來,「當心。」

他將手放在清容的肩頭,將她帶進自己的懷中,是那樣的強勢,又是那樣的令人心安。清容的心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小意外驚地漏跳了一拍,她與他相依,即使隔著衣料,她也能感受到他強健有力的心跳和灼人的體溫…

「你還是與我走近些吧。」他低頭俯身與清容說道。他的氣息縈從耳尖處傳來,也縈繞著清容。

清容耳尖發燙,她有些無措地點了點頭,「嗯。你先鬆手。」

薛紹依言鬆開了手,沒有說什麼,只是神情略有些失落。清容想緩和一下兩人之間的氣氛,問道:「你既然都打算好了,那我們這是要去何處?」

「我也不知。」

清容停下腳步,眉梢微挑,原來他們現在正是漫無目的地走著?清容無奈一笑:「我原以為你都打算好了呢,你剛剛不還說自己是『有備無患』嘛?」

薛紹直言道:「我只是覺得,你能與我在一處就很好了。」

「油嘴滑舌!」清容忍不住說道,「難道要一直這樣走下去不成?」

薛紹自然沒有意見,或者說她想要做什麼可以,只要和他在一處。他們往前走,遇到幾處熱鬧的地方,便駐足觀賞一番才離去,偶爾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幾句。看著雖然疏離,可卻也有種莫名的和諧。

兩人行至一處表演吐火把戲地方停下了,這裡圍著的男女老少尤其多,都擠擠挨挨地往前湊,若是個子小,根本看不見裡頭的人。清容也想看看這把戲,她也很好奇,這是怎麼做到的。她努力地踮起腳尖,卻也只能看見一星半點。

薛紹見她想看,轉頭問她,「你想看,我幫你?」

清容不解,湊過去問道:「怎麼幫我?」

誰知,他靠近,雙手緊扣著清容的腰,俯身將她抬上了自己的左肩處。那樣穩健,又那樣有力量,清容被這舉動驚地觸不及防,她怕摔著,只好將一隻好手扶著薛紹的頭。

她面色有些難為情地看著薛紹,「你…」怎麼這樣,大庭廣眾地就這樣將她舉起呢!

薛紹卻是面色無異,問她道:「你可看清了?」

他本就生得高大,再舉上清容,便真是一覽無餘了。清容往前看去,哭笑不得,看清了,不只她看清了,別人也都看清她了。

清容垂眸看他,咬了咬唇說道:「好了,我看到了,你快些放我下來吧。我…我害怕。」

薛紹依言將她放在了地上,這一套動作做下來,十分流暢,好像於他而言只是簡單地拿起一件物品那樣簡單。

旁邊的一個女娃娃見了,也鬧著要自家哥哥將她舉上肩頭。「阿兄,我瞧不見,我也要!剛剛這個郎君都舉了他妹妹起來看,我也要!」

薛紹聽見了,出聲打斷道:「你瞧仔細些,她是我的新婦。」又冷眼看了那女娃一眼,「我們才不是兄妹。」

他生得高大,又面容冷硬,不笑本就顯得兇巴巴,冷著臉更是讓人怕,何況是這麼個女娃娃,她不敢看薛紹,忙縮在自家兄長旁邊。

清容見狀忍不住笑了出來,她打趣道:「她才多大,知道什麼?你和她計較?」

薛紹一本正經道:「錯了本就該改。」

清容好笑地搖了搖頭,「好了,好了,咱們去別處吧。」薛紹聽她的話,點了點頭,走的時候還不忘冷眼睨了剛剛那個女娃一眼,叫人家好生后怕,也不敢叫嚷著自家兄長舉自己了。

街上依舊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兩人走著,薛紹的目光時不時地瞧向清容,清容也能感受到,有些不自在,問道:「你怎麼一直盯著我看?」

「你好看,我時常忍不住想要看你。今日你回去了,我們到成親那日前大概都見不著了,我便想多看看。」

又是這樣直白的話語,怎麼什麼話到他嘴裡,都絲毫沒有顧忌,能隨意說出來了呢?她不抬頭看他,有些怕又看見他那如火炙熱的目光,會叫人心慌…即使現在她的內心本就不再如同之前那樣平靜無波。

他認真地看著她,說道:「你的臉色怎麼這樣蒼白?」他說著,還不待清容說話,便拉起了清容的手,將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他鎖著眉關切道:「手還這樣冰冷?」

清容忙將手抽了回來,移開目光,說道:「也許是在外頭待久了。」

「你要是冷,怎麼不告訴我?我就不會帶著你在外頭了,害你吹這樣久的風。」他雖冷著臉,語氣卻是自責。

清容搖搖頭,「一到冬日裡我便是這樣,手腳冰涼,可身上並不覺冷。」

薛紹垂下眼眸,雖是失落卻很乾脆道:「我送你回家。外頭天冷,你的身子要緊。」

清容瞧著他,又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點了點頭,「好,只是不必你送我,我可以自己回去。」頌月來這的幾個月,也大概記著路了,有她們兩個跟著也就夠了。

可薛紹卻執意要送,「就這一回,只送這一路,你也不讓嗎?」

她不想在這街市上和薛紹推辭來去,也就應了他。可在外人看來,這如同兩軍交戰,終於,一方還是妥協了。

兩人一路無話。

眼看陸府的大門就在眼前了,清容也準備告辭,「好了,就到這吧。今日多謝你,我就先走了。」

薛紹點了點頭,望著她即將離去的身影,他忍不住喚道:「清容…」

清容定下腳步,這是他第一回叫她的名字,她看著眼前的人,問道:「怎麼了?」

她的雙眸盈盈,又如同清水透徹平靜,彷彿能一眼看到人的心裡去。薛紹斂神,低聲說道:「三月初一,等我來娶你。」

他神色認真莊重,似是承諾又像是告知,就像一記重鼓,在人的心中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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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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