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山北望總神州 第五章 信王殿下

第一卷 江山北望總神州 第五章 信王殿下

次日將近午時,錢謙益才醒了過來,躺在軟軟的床上,熟悉的味道讓他知道這是回到了自己府上。

昨夜的經歷彷彿夢幻一般,他用手狠狠的捏了自己一把。

渾身沒有半點力氣,丫鬟送進來的一碗參湯,錢謙益喝了幾口,再也喝不下去了。

眼前儘是那白衣少年冷冷,兇狠凌厲的眼神。

對了,還有信王的人,就是那白衣少年的二師兄和那些黑衣人,他們來金陵作甚麼?

一陣樂聲傳了過來,餘音繚繞,又讓他想起了柳如是,心裡似乎舒坦了許多。

「大人!外面有人求見,說是信王的人。」

「信王的人,還不快請進來。」

錢謙益已經起身站到了地上,鞋子卻不知道在哪裡。

廳堂內,一個中年黑衣人坐在椅子上品著茶,錢謙益快步走進來,那人頭都沒有抬起來。

「錢謙益見過大人!」

「探花郎堂堂禮部侍郎,何必如此自謙,我只不過是一個傳話送信的差人。」

中緬黑衣人一邊說著,一邊微微抬起頭來,瞥了錢謙益一眼。

「下官已是庶人,京師為官多年卻也累了,想回到江南做一布衣,昨日我已經手書辭呈寄往京師了。」

錢謙益拱手說到,還是站在那裡,甚是謙恭。

「你不要說這些官話推諉的話了,探花郎三朝為官,得朝廷雨露,如今天下用人之際,不是你說不做就不做了。」

中年黑衣人語氣已有些生冷,又是抬起頭來看著錢謙益,看過來的眼神如同刀鋒一般。

錢謙益心裡大駭,不敢去看那黑衣人的眼神,垂下了頭,又是拱著顫抖的雙手,低聲說到:「大人所言極是,一切但憑吩咐,但憑信王殿下吩咐。」

「晚上酉時過後,你去通濟門外秦淮河,那裡有人接你上船。」

中年黑衣人說完,站起身走了出去,錢謙益一路小跑送到了大門外面,正想再說句客套話,那中年黑衣人已經不見了。

————————

酉時剛到,錢謙益上了小轎,隨從們一路跑著,把他送到了通濟門內城的最裡面瓮城處。

「你們幾個就在這裡等我,我自己步行前往河邊。」

錢謙益下了轎子,穿過三座瓮城,出了通濟門。

通濟門外的秦淮河卻是沒有往日的喧鬧,河岸上一長排軍兵背對著秦淮河站立著,竟是提督府的人馬。

河岸邊泊著一隻樓船,船舷處儘是黑衣人。

還是晌午來過的那中年黑衣人,在前面帶路,錢謙益緊跟著上了樓船。

爬上了樓船三層,錢謙益人已經渾身汗透,心裡也是跳個不停,又是緊張,又是激動,讓他腦袋暈暈的。

樓船三層艙內,兩排金甲武士分列兩側,船艙盡頭,一個少年頭戴王冠,一身錦衣正襟危坐,少年面無表情,眼神深邃讓人不敢直視。

少年身旁,還站著一人,正是昨晚見過那被喚作「二師兄」的精壯漢子。

錢謙益快走了幾步,跪倒在地拜道:「錢謙益叩見信王殿下千歲!」

連著幾聲額頭敲擊著船板的聲音過後,信王朱由檢才開口說話:「起來吧,看座。」

錢謙益手撐著甲板,趕緊站了起來,靠在了一邊,椅子就在身後,卻是不敢坐下去,也不敢去看信王。

「在京師我們見過數面,不要這樣拘束才是,探花郎錢大人也是正三品了,歷經萬曆老皇爺以來三朝,詩書滿京華,才氣更是江南無雙,不能說辭官就辭了,這也是對當今聖上不敬啊。」

信王才十六七歲,卻是老成持重,言語更是犀利薄情。

錢謙益嚇得連忙又跪了下去道:「信王殿下如此一說,錢謙益便是有欺君之罪了,我一家老小生死全在信王手上,但憑信王千歲殿下吩咐指引。」

「起來吧,起來吧,我知道你和魏忠賢有隙,大家不過都在同朝為官,報天子之恩遇,教撫萬民百姓,總是要看大節才是的。」

錢謙益唯唯諾諾的應著,信王的手段和氣度,他在京師多年早就知道的,哪敢再多言語,只是一味聽信王說著。

「我說了這麼多,你該用心體會才是的,好了我也說累了,你怎麼不坐下來呢,快坐下吧。」

信王這時語調略微有些緩和了,錢謙益才慢慢抬起頭來,看到信王的眼神,依然還是凌厲,連忙又是低下了頭,一邊應著,一邊退坐到了椅子上。

「我也是讀書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想起來萬曆爺教誨我們這話的時候,彷彿還在昨日一般,只可嘆老皇爺去四五年了,天上仙界,地下人間,殘酷的很啊。」

信王說完,竟是有些動情,茫然的眼神像是穿過了萬水千山,到了千里之外的京師天壽山,那裡是大明的皇陵,萬曆爺自然是安葬在了那片幾百年的風水寶地。

錢謙益不知道如何去接信王的話,也揣摩不透信王召見他的用意,只好俯下身子,低頭應著。

「你既然不想為官了,先休息些時日吧,我看你身體也不是很好,在江南將養一下,等好起來了,再為朝廷和國家做事也不遲。」

錢謙益連忙起身謝恩。

「東林黨和魏忠賢之爭,雖說都是為國為民,但總會有個山高水長的一天,到那時候,你還有更大派場的。」

信王說著,眼神中掠過了一絲殺氣,隨之就不見了,臉上的神情更多的是躊躇滿志。

錢謙益渾身是汗,連忙站起身來應道:「信王殿下心意,錢謙益已經識的六七成,從今往後,臣下在江南的時日,但有所唔,一定派人送至信王千歲處彙報。」

信王朱由檢聞言哈哈大笑,笑完之後又是說到:「江南漕運使司督導京師和邊關糧食給養之事,主事陳青陽你可熟識嗎。」

「陳青陽和下官都是蘇州府人,也是同鄉,自是熟悉些,他來往於京師金陵,有時到了京師也和我偶爾小聚。」

錢謙益欠身說到,隱約聽到船艙下面腳步聲傳來,像是有人走了上來。

「那就很好,陳青陽這就來了。」

這時腳步聲已經到了艙外,透過窗戶看到兩三個人影站在了門口,一個黑衣人走進了躬身說到:「回信王殿下,江南漕運使司陳青陽已經到了,他還有一個隨從和他一起來的,說是殿下故舊。」

「請他們一起進來吧。」

信王皺了皺眉,看向了船艙門口處。

艙門開啟,江南漕運使司陳青陽昂然而入,身後跟著一個粗布少年。

信王朱由檢沒有理睬先走進來的陳青陽,眼睛卻是直直的盯著那粗布少年,那粗布少年不敢抬頭,只是看著下面,亦步亦趨跟在陳青陽身後。

過了一會,信王卻是從座位上走下來,徑直奔向了那粗布少年。

「怎麼是你,楚流風?才兩年不見,你也長高了很多啊。」

錢謙益有些詫異,再去看那粗布少年,正要和陳青陽一起跪下來叩頭,竟是被信王拉起,手牽著手走了過來。

這是何人,竟然和信王殿下有如此交情。

「陳青陽,你也坐下先喝茶吧,我和楚流風先聊聊。」

已經有人搬過來椅子,放在了信王身旁,粗布少年楚流風有些緊張,小心的坐了下去。

錢謙益用眼神和陳青陽打了個招呼,又去偷偷看那信王和楚流風二人。

一個錦衣王爺,一個粗布少年,年紀相仿,神情差異極大,信王的盛氣凌人之下,再看粗布少年楚流風的渾厚質樸,別有一番感觸。

「你這是下了明月山,茅師父讓你來的金陵嗎?」

信王抓著楚流風的手問到。

「師父說我不小了,長大了也是為國家效力之時了,這不就先到金陵幫幫忙,漕運使司這一塊事情多,師父和陳大人又是老朋友,我才過來的。」

楚流風有些拘謹。

「太好了,剛好過幾天我回京師,你就和我去京師玩上些日子。」

信王一改剛才的嚴謹,竟然和楚流風說笑起來了。

「我還是和漕運船隊一起去京師了,聽陳大人說有賊人在盯著船隊了,我在船上也能幫些忙的。」

楚流風聲音不高,卻是清亮悅耳,倒和他那身衣著打扮有些不一樣。

「陳大人,漕運船隊何日啟程?我這次召你,就是提醒你路上戒備之事,錦衣衛和東廠都派人送來了諜報給我,確實有賊人在盯著我們的給養呢。」

「回信王殿下千歲,還有最後幾批糧草到了徽州府,大半都裝了船往金陵來了,還有些怕耽擱事,就改成陸路運過來再裝船,一切順利的話,預計九月二十啟程,路上一個半月左右時間,這樣在十一月初就到京師通州碼頭了,那時候北方大運河還沒封凍,留下一些,大部分再轉運去東北邊關。」

陳青陽站起身來說到。

「那要安排人去徽州催一下才是,陸路運過來也不要出了什麼亂子。」

信王咳了一聲,說完看了看陳青陽,又看向錢謙益。

「下官十年前曾經在徽州府做過差事,那邊的人事我都熟悉,要不我就斗膽幫陳大人跑一趟。」

錢謙益知道信王看他,一定是有目的,連忙起身說到。

「錢大人去徽州督運最好不過,要不我還在琢磨讓誰和楚流風一起去呢。」

陳青陽面露喜色,和錢謙益拱了拱手。

「你去吧,楚流風,我在京師等著你。」

信王說完從座椅上站起來,牽著楚流風的手,送到了艙外。

————————

夜已經深了,成片的連綿蛙叫聲,和遠處傳來的樂音,此起彼伏,讓人覺得這才是夜裡的秦淮河。

錢謙益和楚流風陳青陽剛走到了岸上,身後信王樓船上忽然鐘聲大作。

站在岸上的軍兵們,有一半轉過了身,手上的兵刃已經拿在了手上,還有一些拉開了弓弩,在四處搜尋著。

鐘聲又是急促起來,一條身影已經躍上了信王樓船三層,那人滿頭紅髮,正是昨日錢謙益看過的,與白衣少年公子還有「二師兄」交過手的老人。

樓船上「二師兄」護住了信王,一掌拍向了紅髮老人,黑衣人和金甲武士也圍了上來。

這時,錢謙益身邊的楚流風和陳青陽卻不見了。

又是一條迅捷無比的身影躍上了樓船三層,在半空中就抓向了有些失神的信王朱由檢。

旁邊的「二師兄」正在和那紅髮老人惡鬥,信王身邊幾個黑衣人也被後來那人拂進了秦淮河,眼看信王就要被抓到,兩股大力從左右分擊來人,正是楚流風和陳青陽到了船上。

那人回撤抓向信王的手掌,兩手分擊楚流風和陳青陽。

三人力量相交,楚流風和陳青陽身形不穩,跌落到了甲板之上。

楚流風和陳青陽俱是臉上變色,還想再去夾擊來人。

忽然間,有人已經從下面船艙飛起,迎向了後來那人。

煙霧瀰漫,還是雨霧,夜晚已是分不清楚。

楚流風只聽到有人哼了一聲,旁邊打鬥的「二師兄」騰騰倒退了幾步,紅髮老人和後來那人一下子不見了。

甲板上卻是多了一個矮小的老太監,半弓著身護在信王身旁。

「楚流風,陳青陽。你們去忙吧,儘快把糧草催到金陵才是,有王公公和海生在我身邊,賊子再來也是無勞。」

那老太監王公公半閉著眼睛,這時尖尖的聲音說到:「極樂老人的傳人,又現江湖了,卻是在江南,有些奇怪啊。」

王公公說完又咳了起來,眼睛縫隙裡面掠過了楚流風,神情竟是有些異樣,只是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

楚流風和陳青陽下了樓船,還在想著信王身邊那王公公,身手之高,也是海內屈指可數的人物,卻不知道他究竟是何人。

錢謙益文人出身,對江湖之事更是一知半解,哪裡看得懂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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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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