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蜘蛛巢

試駕體驗沒有什麼好寫的，至少在薩托看來是這樣的，隨便寫個幾十字交上去就行，反正也沒有人會細看這些東西。

但桌邊那個已經換回自己衣服的小傢伙已經寫了好幾頁了，甚至有再起一頁的念頭。薩托打了個哈欠，繼續看著手中平板上顯示的內部文件。

這一份文件是二色齒輪研究員才有許可權查看的文件。文件名倒是很簡單，《100%意識同步率下的甲胄》

區區不到萬字的實驗數據已經讓很多早早就寢的研究員不顧猝死的風險從床上爬起來，如饑似渴、逐字逐句地閱讀這份文件。

而始作俑者卻在因為一個小小的試駕體驗在這裡苦思冥想，但話說回來，100%意識同步率下的試駕體驗報告似乎會有很大的研究價值。

這也就是薩托為什麼沒有阻止弗朗繼續寫下去的原因。

有敲門聲響起，不等薩托起身開門，莫西索便帶著摩根推門走了進來。

看著弗朗面前厚厚幾頁的試駕體驗報告，莫西索點了點頭，「不用太著急，你可以帶回去寫。儘可能寫得詳細一些。」

弗朗點頭。

摩根拍了拍弗朗的肩膀，「走吧，你上學快要遲到了。」

「遲到？」

弗朗平靜的聲音中有了一絲疑惑。明明他跟著摩根來的時候，也不過只是下午而已，他一直以為此時不過是午夜而已。

「現在已經快七點了，你沒有手機嗎？」

弗朗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一個連學費都付不起的流浪孩，怎麼可能會有那麼貴重的東西呢？

莫西索沉默了一會，自手臂處亮起一道全息屏幕，輕輕點擊幾下，便有一個小巧可愛的機器人馱著一個盒子開門走了進來。

伸手拿起盒子，遞給弗朗。

「戰場多功能手錶——蜘蛛巢。配備有基礎的全息屏幕。算是一個小禮物。」莫西索語氣森然，「常言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我希望你在回去之後，能好好學學甲胄格鬥，不要再用你那可笑的戰技來侮辱我的甲胄了，好嗎？」

弗朗輕咬下唇，點頭，「好的，我記住了。」

摩根拍拍莫西索的肩膀，「可不要有轉身賣掉的想法，這東西是禁止私自販賣的。」

「嗯。」弗朗接過蜘蛛巢，卻並沒有急著打開。

只是認真地向莫西索鞠躬行禮，「抱歉，莫西索先生。」

莫西索不耐煩地打斷了弗朗的話，只是揮一揮手，「沒有什麼值得道歉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如同牛嚼牡丹一般，穿著整個帝國最先進的甲胄毫無美感的橫衝直撞。」

弗朗點頭，輕聲應答，「嗯。」

「走吧，小鬼，馬上上課了。」摩根幫著收拾完桌上的散亂試駕體驗報告，然後帶著弗朗從來時的原路返回。

與來時不太一樣。

燈火通明的精密齒輪大廳內，隨著弗朗的一步一步前行，嘈雜的聲音逐漸平息。那些或配有雙色齒輪，或單色齒輪的白袍研究員無不以一種狂熱、渴望、貪婪的眼神看著弗朗。

弗朗低頭，他可以在異樣、鄙夷、厭惡的目光中坦然自若，但這種被緊緊注視的感覺，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令他有些不安。

跟在二人身後的莫西索冷哼，「自己立項，交給我審批，審批通過後自己找這兔崽子合作。」

隨著一聲聲稀稀落落的應和聲，弗朗終於自抬起的通道口走出，看著天邊逐漸顯現的朝陽，恍如隔世。

又是來時的車，車上的兩人仍然相對而坐。

弗朗低著頭，看著桌子上背面朝上蓋著的幾張試駕體驗報告，「我看見了歡宴者。」

短短的一句話，讓手中夾著一根香煙的摩根緩緩坐直了身體，他抖了抖煙灰，似是有意無意的開口。

「你跟我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弗朗抬頭，以妖異紫眸看著摩根蒼老的面容，「你是異端審判局局長，歡宴者是邪神，上報邪神事宜是每個帝國公民都應該做的。」

「僅此而已？」

一個驟然獲得不屬於自己力量的少年，企圖顛覆某些東西所發出的臆想？摩根搖頭，這種人他在執行官生涯中見多了。每個帝國公民都應該做的？別可笑了孩子，但凡你要是想要了解什麼，想要得到什麼，直言就好，等到把你綁在火刑架上倒上燃料的時候，自然會如常所願。

對於死人，異端審判局向來慷慨大方。

雙手並沒有向腰間火銃靠近，一個天賦異稟的試駕者？百分百意識共鳴的天才？但脫離了甲胄，不過就是個營養不良的瘦弱小鬼罷了，以摩根在生死之間磨鍊出的格鬥技術，只要那個妖邪有什麼不該有的念頭，三秒之內，摩根就能如同折斷一根樹枝一般，將他的四肢打斷！然後拖進刑訊室內，好生伺候。

至於狂宴的駕駛員？

不過是試駕而已，等到精密齒輪突破技術限制，把意識同步負荷降低，自然會大把大把的青年才俊為了狂宴而爭奪。

一個妖邪而已，陛下怎麼可能會讓這種危險人物掌控這份不尋常的力量呢？

少年有些局促的聲音響起，無害且荒誕。

「舉報邪神事宜，是有獎勵的。像我這種，直接關於邪神本身的舉報，會有一萬起步，上不封頂的金幣。」

摩根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煙，「所以，你是在向我舉報邪神？」

弗朗點頭，平靜地開口，「是的。我在甲胄意識共鳴階段，會看見關於歡宴者的重複幻境。包括這次。」

「嗯，我知道了。」摩根掐滅了香煙，「獎金會視情況下發，但是不會太多。畢竟只是你的幻想，威脅不到泡防禦。」

弗朗點頭，沒有追問所謂的泡防禦到底是什麼。

「那這些東西，要寫進試駕體驗報告嗎？」

摩根聳肩，「隨你。」

車輛一震，隨後緩緩停止，防窺膜逐漸落下，車外溫暖的陽光射入車中，將摩根花白的長發染上縷縷金黃。

弗朗輕聲告退，將文件整理好，準備下車時，摩根開口，「弗朗。」

「嗯？」弗朗停下起身的動作，端正地坐在摩根對面，「摩根先生還有事情嗎？」

「有價值的東西，是不會被拋棄的，懂嗎？」摩根看著對面那個面色平靜，舉止禮貌的妖邪之人，「你需要證明自己的不可替代性，這樣才會活得輕鬆些。」

弗朗點頭，「謝謝摩根先生。」

摩根笑著搖頭，「快去上課吧，要遲到了。」

隨著車門的閉合，禮車再次發動，看著窗外不斷後退的人影，摩根笑了笑，有晶瑩自眼角滑落。

不留痕迹地擦了擦眼角，示意司機發動汽車。

蝕刻著雙劍，寓意與邪神鬥爭到底的異端審判局禮車穿梭在街道之上，在眾人或驚駭或畏懼的目光中，駛向與夕陽相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