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那日回去，尺素便再沒踏出過緲煙宮。宮裏新進的貢品煊熾賜了很多給緲煙宮，小福子小連子忙着歸置，尺素和霽湘忙着準備宮慶時尺素和延兒要穿的衣物。

霽湘一件件擺出來，尺素均是搖頭：「雖說每年除夕夜都有宮慶，今日卻非同尋常，等待了許久終於要見分曉了，於我、於延兒，今天都是個好日子，還是穿件喜慶的比較合適。」

霽湘支著頭想了許久，拍手笑道：「有了有了！」一陣翻找之後亮出了一件大紅色的刺鳳貂絨襖：「小姐還記得這件衣服么？」尺素撫摸著那光華的衣物道：「十歲那年王姨送的。」霽湘揚著頭得意地說：「小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當年少爺三歲的時候，老爺給夫人扶了正。夫人讓王姨幫她做套喜宴時穿的衣服，王姨便做了這錦襖給她。夫人看了很喜歡，還讓王姨另做了一套給小姐留着，說是日後做嫁妝！」

尺素的眼中露出了濃郁的眷戀：「難為娘了！雖說爹爹已經揭開了我的身世之謎，娘也過世的早，可王姨說她對我視如己出，想起來便也覺得厚重。好了，就是它了。延兒就穿王姨昨兒才做的那一身吧！」

暮色降臨的時候，宮樂從崇威殿向著四方散去，大鼓和韶琴的鳴和悠然回蕩在紅燈敞亮的宮闈。這是喜宴開場的前奏，各宮貴人都開始動身朝崇威殿去了。尺素換好了衣物便對拉着延兒的霽湘道：「咱們也該去了！」

才一到崇威殿，就聽聞震天的樂曲聲。尺素從霽湘手中接過延兒朝里走去，霽湘跟在身後。

喜宴已經擺好，巨大的紅木雕花圓桌前已經坐了很多貴人。尺素麵帶笑意朝着長公主和煊熾那一桌走去。依著宮規，有了皇家子嗣的妃嬪便可入正席，所以煊熾那一桌已經坐了白妃、胡妃、晴妃以及百約公主、煊乾，晴妃身後的宮人抱着煊麒。這一桌還坐着信弦和舯堯，舯堯和煊熾的身旁都空着一個位子。尺素徑直走到長公主面前和延兒行禮然後坐在了煊熾身旁。

長公主向殿外望了望道：「黃公公，這都什麼時辰了，靈夫人怎麼還沒到？」

舯堯聽長公主問起胡靈，便答道：「回母親的話，夫人今日染了風寒，才傳了話，不來了。」長公主面上寫滿了怒意：「今日是我皇家辭舊迎新的日子，她倒是病得巧啊！」尺素朝胡妃看了看，胡妃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彷彿長公主說的不是自己的妹妹一般。

煊熾待長公主說完對德公公道：「開始吧！」

宮樂停了下來，換上了宮女歡快的舞曲，煙花在漆黑的夜空散落開來，光彩炫目。延兒在尺素懷裏開心地笑着，尺素握着他的小手朝不遠處的五彩花池指去，臉上的光華讓人迷醉。或許，從她走進來的那一刻起，那些宮人費盡心思整出來的妝容便付諸東流了。因為，君王的目光總是留連在她身上，當然，還有閏淮侯。今夜的她脫去了那襲白衣，大紅的織鳳襖映襯著雪白的肌膚和潤澤的眉目，光滑的髮髻和墨玉釵環讓她看起來少了平日的脫塵，頗有母儀天下的韻味。這個女子，註定了讓六宮粉黛顏色盡失！

那場喜宴，眾人各懷心事，倒是尺素難得開懷。她看到的，不是舯堯留戀的神情，不是煊熾無微不至的關懷，而是，舯堯身邊的那個位置是空的！

除夕過了才三日，一個驚人的消息便傳遍了皇宮。昔日恃寵而驕的胡妃，居然被一紙詔書送往宮外的懷慈庵，皓月宮被封，百約公主暫居朝鳳殿。

正和殿上，煊熾端坐龍椅之上，殿下的朝臣垂目噤聲。煊熾將手裏的賬簿狠狠摔在了案上，「啪」的一聲響讓大臣們不禁捏了把汗。煊熾厲聲道：「朕治家不嚴，竟讓後宮出了這麼不光彩的事情！齊家，治國，平天下！朕連『齊家』都做不到何談『治國平天下』！一個皓月宮居然搜出了那麼多的珍財，暗室里的牢房刑具更是讓人觸目驚心啊！原是家醜，卻不得不外揚，望眾卿與朕一道以此為戒，有誰敢以權謀私，做了藏污納垢之事，休怪朕無情！」

煊熾的話敲進了每個人的心裏，大家的手心都捏了一把汗，殿上的每個人都能聽到自己急速加快的心跳聲。

如今的煊熾已經是這大煊名副其實的君王了，軍政財權在握，深得民心。昔日那些不把他瞧在眼裏的大臣都對他刮目相看，閏淮侯的勢力受到了很大的衝擊，除了那些死忠的舊部，其他均臣服於煊熾。而那些舯堯的舊部，不是流職在外便是得了閑職，掀不起任何風浪。百姓眼裏的煊熾是難得的明君，朝臣眼中的煊熾卻是眼中容不下沙子的責難者，一旦惹怒了他，怕是永無寧日了。

退了朝的煊熾依然氣呼呼地坐在緲煙宮的榻上，尺素端來了雞湯他也只是擺了擺手示意尺素先擱下。尺素看着他陰沉的臉顯得很擔憂，她在煊熾身旁坐下，拉了拉煊熾道：「皇上的苦衷臣妾都明白，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當初胡妃姐姐也深得皇上的寵愛與信任。暫且不說她的聰慧過人，就論她掌管後宮期間的樁樁件件，也是不能抹殺的。何況，她還為大煊添了百約公主，也算是功過相補了。」

煊熾嘆息一聲道：「那又如何？尺素不必為她說好話，反正她已經去了懷慈寺，從此落髮修行，她若能知曉自己所犯過錯，也算再世為人了！」尺素望着殿外和霽湘他們玩鬧的延兒道：「胡妃姐姐真是犯了傻，百約公主可怎麼辦才好！」煊熾閉了閉眼睛略顯疲倦：「留在朝鳳殿也不失為一個好去處！」

尺素轉頭道：「長公主雖說喜歡百約公主，卻也上了年紀，原是頤享天年的時候了，再者皇上也明白，孩童的長成又如何少得了娘親的教導？」煊熾尋思了一番也覺苦悶，埋頭不語。尺素正聲說：「皇上若是放心，便將百約公主領來緲煙宮吧！尺素不才，卻也和胡妃姐姐交好一場，平日裏也喜歡百約公主，延兒也願與她為伴。尺素惋惜胡妃姐姐，更擔憂百約公主。皇上大可放心，公主在我緲煙宮絕對受不得半點委屈！」

煊熾沒有說話，看着尺素認真的模樣眼中竟有了淚意。他攬過尺素，緊緊擁她入懷。

尺素的嘴角微微揚起。胡妃，你又怎能知曉，你的好妹妹是如何將你趕出皓月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