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煊熾走後，尺素讓王姨把延兒帶下去午睡，便叫小福子和霽湘進了卧房。

小福子合上房門尺素便憂心忡忡坐了下來：「方才你們也聽到了，皇上說過了這個年便要立后了。若是讓胡妃得了消息，咱們就不好行事了，怕是到時候長公主也要礙事。」

小福子和霽湘都皺起了眉頭，沉默了一回霽湘才道：「胡大人那裡沒有任何消息報回來。至於胡妃，咱們心裡都明白，當年小姐剛進宮那會兒她主著宮裡的事務，那些賬目不幹凈的多了去了，再說當時那個被皇上臨幸過得宮女小桐不明不白地死去都是和她脫不了干係的。」

尺素點頭：「是，這一點方才我也想到了，可是要得了確鑿的證據不太容易。前幾日我和你二人說的計劃怕是不能再拖了。小福子，你帶著小連子和小千子速速出宮去。到了閏淮侯府找一個叫『劍安』的差使，讓他和笑音開始行動。對了，小連子和小千子雖說是你的心腹卻也剛來咱們緲煙宮不久，你好生帶著，千萬不要壞了事兒！」小福子領命出去了。

霽湘給尺素斟了杯茶：「小姐，若是她不配合怎麼辦！」尺素呷了口茶道：「她做了兩年的侯爺夫人卻許久未傳喜訊，長公主礙於胡妃的面子不願指責卻也不咸不淡。笑音不是說了么？當日洞房花燭夜舯堯便去了書房，除了交待事情，便很少去她房裡了。」

霽湘點頭：「如此說來，就踏實多了。前些日子長公主大壽的時候，看她和侯爺挺恩愛的樣子，還以為這事兒行不通。對了小姐，前日我帶著延兒去正和殿又遇到了侯爺，他誇延兒越發好看了。延兒平日里也在正和殿見過侯爺很多次，奔過去叫『皇叔』，別提多親熱了。」

尺素聽得霽湘提及舯堯，一時不知說什麼。霽湘叫了聲「小姐」，尺素回過頭，她才小心翼翼說：「侯爺領著延兒出正和殿之後問我小姐今日可好。」尺素微笑「嗯」了聲。

霽湘將茶給尺素添滿道：「侯爺摸著頭說了句話，小姐猜猜是什麼？」

尺素接過茶杯嗤笑道：「你這小蹄子，倒是刁難起我來了。你還不曉得，小姐我最不愛做的便是猜謎了。」

霽湘扁了扁嘴低聲說：「侯爺說：『若當初我早早娶了她，我們的孩兒也該比延兒更大了。』」

尺素的茶水灑了出來，霽湘忙幫她擦拭。尺素放下茶杯道：「這段時日舯堯好像一直住在泰瑞齋，不知是為何。」霽湘搖了搖頭：「今日好像也沒有什麼政事要商議，長公主和信弦公主的生辰也都過了。」

尺素點了點頭：「說實話，真想去泰瑞齋看看他，卻怕落了話柄給那些人，再者也不曉得說什麼。」霽湘笑著拉了拉尺素：「霽湘說句話，小姐可別生氣。侯爺呆著宮裡，多半是想小姐了。這兩年來，他定時差人來姐的情況，那日長公主壽辰小姐也看到了，侯爺不住地朝小姐望過來。」尺素苦澀地笑了笑：「那又能如何？都沒意義了。對了，我寫封信給他，你去一趟泰瑞齋！」

尺素將信寫好，霽湘就送信去了。延兒推門進來撲到她懷裡：「母妃，延兒餓了。」尺素摸了摸他的腦袋：「父皇還沒來，延兒乖，再等等！」延兒聽話地點了點頭：「母妃，延兒好喜歡皇叔，母妃陪延兒去找皇叔玩兒好不好？延兒想皇叔了。」尺素聽延兒這樣說，臉色頓時變了，她暗自慶幸延兒沒有當著煊熾的面說出來。她抱起延兒說：「延兒，以後不準在父皇面前提起皇叔，知道么？不然，母妃就不理延兒了。」延兒摸了摸尺素的臉頰：「為什麼？」

尺素冷聲道：「延兒聽不聽母妃的話！」延兒點頭湊上來親了親尺素：「母妃真好看！延兒長大了一定要娶母妃！」尺素輕聲笑了起來。延兒又怎麼能明白這人世間的男女之情啊！原本是那麼在意舯堯，現在卻要用這份感情來做底牌。賭的，是舯堯的舊情未了。

尺素抱緊了延兒，呢喃道：「舯堯，這一切都是為了延兒。」

夜色漸濃，喜慶的紅色充斥著窗外的殿宇。尺素抱著延兒行至廊上，竟然看到了紛紛揚揚的雪片。延兒出生至今還未見過雪，他伸出小手睜大眼睛，張大嘴巴：「母妃，天上掉羽毛了！」尺素用臉頰碰了碰延兒的，她指著幽深的夜空中越聚越多的雪花道：「延兒，這叫『雪』，夏天要下雨，冬天便要下雪！」延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尺素嘆了一聲，她朝著天際望了望，會心地笑了笑，她在心底暗道：「爹娘，爹爹、哥嫂、淮薇和錦歸，你們看，下雪了。你們若是也在看著尺素，請保佑尺素諸事順利。」

霽湘回來的時候，身上落了很多雪。延兒見她進了大殿便跑上去抱住了霽湘的雙腿，霽湘輕聲一笑讓琴簫將他抱起來：「我剛從外面回來，趕快將咱們的小主子引開，免得讓他沾染了寒氣！」琴簫抱延兒入懷，尺素便從卧房裡出來了。霽湘一面撣著身上的落雪一面朝尺素點頭。

尺素吩咐琴簫道：「琴簫，帶延兒去王姨那兒看看晚膳準備得怎麼樣了，呆會兒萬歲爺就該來了。」琴簫應聲帶延兒下去了。

「小姐，侯爺看了信讓我帶話回來，他說他會去的。」尺素點頭思忖：「那便好了。」霽湘抿了抿嘴說：「小姐，又下雪了。」尺素走到殿門處朝外面望著：「是啊！延兒第一次見到雪，你沒看見他的高興勁兒！」正說著，德公公的聲音響起：「萬歲爺小心台階兒！」接著，煊熾赭色九龍袍便出現在了院門處。

尺素和霽湘行禮，煊熾走近了道：「免禮！」尺素伸手幫煊熾取下他的披風遞給了霽湘。煊熾坐了下來四處望了望：「延兒呢？」尺素一邊斟茶一邊答話：「延兒還未曾見過雪，琴簫帶他到後園去了。」煊熾點頭。尺素對著霽湘道：「傳膳吧，讓琴簫帶延兒過來！」

外面的雪越來越大了，地面都成了白綾一般的純美，鋪滿了鼎城所有裸露在空氣中的部分。年關的喜氣穿透著暗紅色的鋪陳映照在雪地上，不知是該稱讚安逸還是詭譎。

對於緲煙宮裡的人來說，這個冬天不再那麼陰冷。延兒甘甜的笑聲浸潤了這生硬幽冷的殿宇，也用孩童特有的稚嫩軟化著大家越來越淡漠的心。

煊熾和延兒都已經睡了，尺素倚在廊上毫無睡意。她看著落雪越積越厚，茫茫的煙雪壓住了臘梅的花枝，聽著院外偶爾傳來的匆匆腳步聲發出的「咯吱」聲，也聽著自己的心跳聲。

無奈的一聲嘆息，讓她自己都驚覺，這座宮殿賜給她的除了無處不再的鬥爭和妒怨，還有一顆日漸蒼涼平和的心。

當初的尺素笑顏明麗，猶如面前的那些臘梅，但是落雪壓得太重，它們就要彎了腰甚至折了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