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半具屍身
這一刻，一聲尖叫驟然響起。
楊俊注意到，聲音的源頭正是來自腳下被困的那道影子，與此同時，他感覺到肩膀上的重壓在跟着左右搖晃，像是失去了重心，隨時準備摔落。
啪！
他的肩上一輕，腦後如同有什麼脆弱的東西爆炸開來，發出一道清晰的響聲。緊接着，一種極其濃郁的怨念在他的身後彌散開來，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情緒力量就像是一道陰風，夾帶着徹骨的寒溫，在他的周身肆虐。
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戰，這至少能說明他的實驗取得了初步的成功。
而後，蠟燭搖晃了片刻，像是被人伸手捻滅了火苗，尖端猛地熄滅，連一點白煙都沒有。
是時候了！楊俊心中一緊，他趕忙往下一蹲，將眼睛嚴實地合上。在這一瞬間，在楊俊的身邊出現了許多未知的腳步聲，它們並不是從同一個方向出現的，而是從四面八方的位置朝着他簇擁而來，可他分明出現在一個封閉的空間里。
那麼，唯一的一個結論就是，這些腳步聲的主人和之前招來的厲鬼一樣，都是一些虛無縹緲的存在，它們也是鬼物的一員。
嘻嘻——
那是孩童的笑鬧聲，貼著楊俊的耳邊經過，隨後融入進嘈雜的腳步中，楊俊會想，自己是不是亂入了某個繁鬧的都市，而他，就處在最中心的地帶。
突然，有人開始惶恐地叫喊起來，像是見到了極其危險的一幕，先是一個人，再是帶動起其他人，一點點地傳遞開，這個過程總共不到三秒鐘，後半段跟隨着出現的，是汽車刺耳的鳴笛聲。
這是車禍現場？！
立體的聲音如同真實存在，就像是面前有車輛呼嘯而來，龐大的勢頭在觸碰到楊俊之前，就提前在他的心中產生了即將倒飛而出的靈魂離體感。
但他遵守着規則，不論周圍的人怎麼叫喊，就是抱頭蹲著，他堅信，這些都只是在閉眼期間浮現的幻象，只要他沒有違規，就不會給鬼物襲擊的機會。
隨着無形的聲浪席捲而至，楊俊咬着牙，終是沒有等到想像中那種碰撞的疼痛感，恰恰相反，有什麼擦着他的頭髮飛馳而過，讓他頭皮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發麻顫抖。
怪不得要蹲下，或許自己再往上探半個頭，這顆腦袋就算是徹底分家了。
微弱的暖意開始在手中重現，零星的蠟燭油再度滴在了燙得通紅的手背上，這種熟悉的刺痛感，此刻讓楊俊無比地安心。
結束了，這就是儀式的終結......
他試探性地將眼睛撐開了一條縫，確認眼前絕對安全后，才一屁股坐倒在地。
手裏的傘已經損壞了，雖然它本來就是一個殘破的狀態，但現在，除了手裏攥著的傘柄還在，上方的傘面連帶着內部的傘骨一起消失，如同被什麼利物削去似的。
再看手中的蠟燭，原本通紅的燭身不知何時變成了純白的顏色，燃著青色的火焰，透著幾分妖異。
「我這是進了陰曹地府嗎？這風格變化......」楊俊挺過了這場驚心動魄的招鬼儀式，正是調節心理的時期，為此不由得碎嘴了一句。
他的目光往前看去，在原本被信徒圍繞朝拜的地方，多了一個石頭製成的高台，表面磨得很平滑，而枱子中央，放着一個缺少上半身的屍體，它的傷口就在腰部，照着肚子這節偏脆弱的地方撕裂開來，內臟沿着斷口散落。
奇怪的是，屍體並沒有產生多少血跡，彷彿已經是一個僅剩皮肉的殼子，但即使如此，在見到如此慘烈的死狀時，楊俊還是免不了後背發涼。
這顯然是在剛才那個幻象之後所特意呈現的結果。
而幻象，既是儀式中的一部分，又是某種關於往事的提示。
因此，楊俊眼前的看到的屍體，多半是針對幻象的後續所誕生的補充性線索。
那這具屍體會是誰呢？
剛才聽到的車禍現場中身死的人嗎？
楊俊緊鎖著眉頭，實不相瞞，最初提到車禍這兩個字眼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程寂，因為對方確實經歷過這個意外，而且在任務開始就曾被有意提到。但是對方一個活生生的人不久前還擺在自己面前，能笑能跳能隔着鏡子互動，怎麼可能會是眼前躺在石床上的屍體。
再者說，就算是願境有意去復刻那種可能性，認識多年的楊俊也能從屍體的部分體征分辨。
這絕對是其他人。
那還有什麼人選呢？
袁易川？
沒見過，不好下定論，至少不太可能會死吧？這裏的時間未知不假，但大致的時間節點，不像是在近期。
那不是程寂又不是袁易川，還會有誰，這場任務背後的故事裏，還有誰是第三位主要人物？
對了，之前袁易川和那個待在醫院裏的人交談過，要用程寂做什麼實驗，但不成眼前的這個人，是在程寂之前的實驗品？雙方都有着「出車禍」這個標籤。
「不，不對。」這個猜測從腦海里出現的一瞬間，又被楊俊甩出了腦袋，他還記得，袁易川曾明確要求實驗品的完整性，而且他並不是一個醫生，他實際是一個神秘的鬼神主義崇拜者，那麼，這半具屍體，是否是協助實驗進行的某種工具？
篤篤——
沒有門的封閉空間內居然有一陣敲門聲傳來。
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不知何時，封鎖得嚴嚴實實的土牆上，突然出現了一道木門，在木門后，傳來耳熟的說話聲。
「你要的人已經給你送來了，至於對方的家屬，不知怎麼的還沒有聯繫上，你先用着，我會去擺平。」
楊俊沒有吭聲，只是聽着外頭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這才有些好奇地想要打開門，他想確定一下對方帶來的是否真的是當年的程寂，而自己是否也有可能，藉由願境此次任務的契機，一舉扭轉當年發生的事情。
可是，當他打開門的時候，後頭並沒有任何人影，也不是狹窄幽暗的走廊，而是最開始進入任務虛構區域前的酒店客房。
兩個世界暫時隔着一道房門連接在了一起！
楊俊再轉頭，那個洞窟內的景象再度發生了變化，石床邊不知何時擺滿了蠟燭，而那半具屍體邊上，此刻正放着面容蒼白的程寂，準確的說，是幾年前出車禍后的程寂，對方正安靜地沉睡着。
而一個看着文質彬彬的男子正手上拿着墨筆，蘸着鮮紅的液體在石桌上繪畫，在一旁，擺放着一張參照的模板紙，上方記錄着一個個鬼畫符般的符號。
他在臨摹，這就是袁易川所說的實驗！
楊俊本想衝進去，一把拉住對方下筆的手，攪亂對方的計劃。可是，他再也進不了那道空間了，任憑他怎麼努力奔跑，雙方依舊沒有拉近距離，甚至還在一點點的疏遠。
看來他註定干涉不了結果，被動地離開了任務區域，就無法再回頭了。
或許在願境看來，它已經給出的提示夠多了，對於楊俊這個局外人，這些過去的事本不應該過多知曉，更別說主動去篡改。
但這種結果，着實是一個遺憾。
嘆息之餘，房門也跟着慢慢關上，楊俊能收集到的信息，也迫不得已地逐漸減少。突然，就在房門即將合上的一瞬間，楊俊湧起了不甘心的情緒，他貼著門縫向里看了最後一眼，殊不知，也就是這一眼，徹底顛覆了楊俊的認知。
他心中有種堅持了很多時日的防線，也在這一刻被擊破。
他分明看見，有兩道人形的白色虛影分別從屍體以及程寂的身上飄出來，而後各自進了另一方的軀體！
換魂！
楊俊不知道後續的實驗有沒有成功，但光憑眼前的這一幕，就讓他對袁易川這人心懷畏懼。但更多的，是對程寂的擔心，如果說他曾經是對程寂的追逐答案的行動無條件的支持，那麼現在，他有點害怕幕後的真相了。
他就怕最後的結果是雙方都無法接受的殘酷事實。
咔噠！
沉寂下去的房門門把忽然扭轉了一定的幅度，細微的聲音讓滿面愁容的楊俊表情猛變，是鬼物去而復返，還是說，是既定的回憶再度給楊俊開了一個後門，容許一次一探究竟的機會。
「誰？」
楊俊悄悄地問了一句，步子卻是慢慢地向後挪動，拉開一個較為安全的距離。
沒有人回應他，但是門把轉動的頻率卻加快了不少，看來門外的存在隱隱有些按捺不住破門而入的衝動。
「會是誰呢？」楊俊在諸多的信息轟炸下，此刻已經完全迷茫了，屋內萬籟俱寂，連門把手旋轉時的摩擦聲，都在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減輕。
可是，門外卻漸漸沒了動靜，楊俊又等了一會，這才看向房門的鎖，許是自己進門時無意識地操作，將門反鎖上了。
於是，他緩緩地伸出手，輕輕捏住門鎖，然後順着開門的方向一轉。
咔噠！這一回是門鎖解開的聲音，在耳邊無比清晰。
楊俊眨了眨眼，時間彷彿就此定格，但下一刻，大門嘭地一下被人撞開！
「舒筠？」
楊俊看清了進門的那道身影。
卻聽對方焦急地說：
「不好了，整個樓層的厲鬼住戶都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