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踩影子
呼——
冷靜，這還只是開始......
楊俊呼出一口氣，在那種陰寒的視線凝視下，他每一次呼吸都在哈出白氣，但他分明沒有感受到低溫，這種寒冷彷彿來自於心理上，無聲無息地讓人心跳加速，內心焦躁。
沙沙——
蠟燭上的火焰無風自動，朝着一側傾斜，火苗跳動着，像是在歪過頭望向楊俊的肩膀后，這更加襯得氣氛的可怖。
他面朝著蠟燭，握緊了手中的傘，一邊緩緩地低下頭去，一邊心理暗示自己集中起十二分的注意力。由於蠟燭的位置比較高，他的影子僅僅聚在腳後跟周圍，呈現著一個不規則的橢圓，而火光的每一次明滅，都帶動着影子忽明忽暗，彷彿隨時就會消散一樣。
楊俊大致看準了方向，雖說和倒退著行走差不多，但火光的位置不可能每一次都那麼精準，所以保不準會走出一條略微偏斜的直線。
一步，兩步......
起始時總是看起來並不難。
他每一次都能恰到好處地踩在影子原本的位置上，耳畔是自己細微的腳步聲，他速度不快，這是為了保證五感的絕對機敏，留意著身邊發生的任何動靜。
但這太安靜了，在這場詭異的招鬼儀式中，越是平靜，越讓他不安。
剛才的那種有人站在身後的感覺去哪了？
鬼出現了嗎？會以什麼形式？
錯亂的猜想佔據着楊俊的腦海，這是一種思想上的反向塑造，他本能地認為這種與鬼有關的事態發展就是該有些不同尋常的怪事發生，而這種徵兆越藏着掖着，他就越沒底，幾乎想要抓耳撓腮般跳腳。
但很快，他發現了不對勁，他看到，自己居然慢慢能踩住自己的影子了！
沒有任何側身，也沒有左腳踩右腳影子，單純是在相對保持固定的位置下，他從踩不到自己的影子，再到踩到一點邊緣，最後完全被影子包裹。
這種情況，就像是蠟燭高懸在他的頭頂一樣！只有如此，他才能如此輕鬆地站在影子中央......
楊俊的腳步停頓在原地，他現在分明將蠟燭拿在身前，也就是說，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在實際情況中產生。
誠然，周圍靠牆的地方零星還點着幾根蠟燭，但是距離保持的比較遠，產生影響並不大，最多在側面額外打出一條淡淡的灰色影子，顏色很淺，萬萬不可能和腳下的漆黑影子比擬的。
難道說，影子活了？
楊俊的目光在周圍游移，他本想就這麼側過頭往後頭瞥上一眼，可是，這個念頭在誕生的一瞬間就被狠狠地扼殺了，他發現自己轉不過腦袋！
就像是脖頸的骨骼徹底和頭顱連成了一塊，別說向後轉，哪怕有過一度的扭轉都無法做到。
厲鬼已經來了，它不想讓楊俊就這麼回頭看清它的真容。
楊俊深呼吸了一口氣，儀式既然已經開始，哪裏還有中途中斷的道理，更別說這和任務相掛鈎。他心裏再沒底，都要咬着牙一路走下去，否則就是死路一條！
而就在他要邁出下一步的時候，有什麼東西似乎抓住了他的衣角，像是那種騎在背上的孩童生怕自己掉下去一樣，不斷地扒拉着衣物，尋找有力的支撐點。
而後，這股向上攀爬的力道一點點地往上挪移，從腰部再到雙肩，楊俊能明顯地感覺到肩上一沉，像是壓了兩個秤砣，而他的眼角里，也終於能看到了絲縷的情況，那似乎是兩雙灰白的手掌，僅僅能艱難地瞥見一抹顏色。
他很難想像厲鬼究竟是以什麼形態待在他的背上。
但足以肯定的事，他當下踩着的影子很可能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屬於背上那隻厲鬼的！
它用某種楊俊不能理解的方法抹除了楊俊的影子，轉而代替成它自己的，而它不受蠟燭的光所影響，能隨意地調整着地上影子的位置。
這是它的能力之一。
至於起初為什麼在背後，楊俊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它一開始現身時，是正臉貼著楊俊的後腦勺，雙方在同手同腳地移動，而到後來，時機成熟，它才慢慢地順着後背攀爬。
這算是步入死局了嗎？
厲鬼纏身，這是正常扮演者避之不及的情況。
他又等了等，想要看看這跟在自己身上的厲鬼究竟在動些什麼歪腦筋。
他不能亂跑，規則擺在這裏，他只能按照影子的方向跨步，而現在的影子，是鬼，行走的取決權並不在楊俊的手上。
「你到底有什麼花招......」楊俊暗暗咬牙，若不是他脫不出手，他此時早就拿出道具對付這妄加干擾的厲鬼了。
突然，讓楊俊目瞪口呆的是，當厲鬼在他的身上站穩的時候，影子卻開始不受控制地移動了起來，時而在左，時而在右。由於楊俊只能倒著行走，，面對這種情境，只能一點點的挪動步子，慢慢地轉身調整方向。
在此期間，他似乎能聽見有誰磨著聲音竊竊私語：
「有了一個上好的病例，你感不感興趣？」
「什麼病人？」很快，一個略顯低沉的聲音詢問道。
「一個剛出了車禍的年輕人，身體各方面指標都挺正常的，據說是在外打工發傳單的時候被車撞了。」
「傷勢怎麼樣？」
「腦袋受影響很嚴重，大概率是永遠也醒不過來了，往好了說是植物人，往差了沒準會死。」
聽到這，楊俊的眉頭一皺，這事情又是關乎於哪個扮演者？舒筠嗎？可這不是根據袁易川為中心而產生的嗎？
「不，他剛剛提到了發傳單后出車禍！這不就是程寂嗎！」楊俊心頭一顫，腦海中回憶起了程寂當時在寢室里同他講起的故事。
這袁易川的往事難不成和程寂當時受傷治療有關？
那些零碎的聲音繼續說道：
「聽起來還真慘呢，他家裏人還沒來吧？」
「還沒呢，他母親想必還不知情，趁還沒有聯繫上，抓緊做決定，你要還是不要？」
「你不拿去賣器官嗎？」
「兄弟，這事也得看市場需求的，再者說，福利院的那老頭都金盆洗手了，沒有了穩定貨源與路線，我接他的盤也施展不了拳腳呀。你不是要做實驗嗎？天天跟那些教眾說什麼換魂復生的大道理，跟科學研究似的。」
討論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有人在沉思。
「好吧......多少錢？」
「一口價，八十萬！包管後續的一系列收尾，絕對查不到你的頭上。」
「行，送到江城去，這個地方......」
「喝！還是個墓園，你倒是會找好地方。」
......
江城？楊俊喃喃著，這些事他並不知曉太多，他只知道，在程寂從醫院回來之前，還經歷過一種神秘的交易。
他從一開始就曾落入到袁易川的手中！
而沒等楊俊緩過神，在他再度後退的一剎那，一個打坐的人頓時出現在他的身邊，悄無聲息地盤腿靜默，蠟燭照着對方的身體，卻同樣沒有映出半點影子。
楊俊慢慢地越過對方，目光直視着對方的背影，總感覺對方是在進行某種異樣的朝拜，樣子無比地虔誠。
再往後，像是這樣的「信徒」越來越多，不斷地從楊俊後退的道路兩側出現，沒有任何就座的規律，而楊俊，就像是從這幫「信徒」所聚集的會場穿過，絲毫不敢有一點鬆懈。
楊俊的臉上愈發凝重，眼前的事物就像是某種他暫且不能理解的提示，明明出現的很突兀，卻在這種環境下，讓他下意識地覺得它們的存在就在情理之中。
對了，袁易川的談話中曾提到了「教眾」以及「墓園」兩個字眼，結合眼前的信徒，不正是能碰撞出新的結論：他目前所處的位置，就在江城的墓園。在這裏，有着袁易川的一個小型「集會地」。
楊俊並不知道，現實中的程寂早就已經到此一游，徹底探了個究竟。
「我懂了，招鬼的儀式雖然會讓我被鬼上身，但也是一場回顧過去的機遇！」楊俊猶如醍醐灌頂，內心下意識地一松，繃緊的心弦也跟着舒張開來。
而就是抓住了這一瞬間，楊俊猛地感覺自己的後背撞上了什麼東西，有一道影子越過他的肩膀，朝着他手中的蠟燭冷不丁地一吹氣。
冰冷的氣息打在楊俊拿着蠟燭的手上，他頓時感覺寒毛直豎，險些一個拿不穩掉在地上。但更緊急的是，因為這一吹氣，蠟燭的火苗頓時消失，順帶着奪走了所有照明用的光芒。
糟了！楊俊的心臟彷彿漏了一拍，雙眼怔怔地望着蠟燭頂端那焦黑的燈芯，上方僅剩下幾點泛紅的火星，朝着空氣中散發着裊裊的白煙。
再退無可退前，要保持手中的蠟燭不能熄滅！
這是給定的規則！
「有什麼辦法可以拯救？」楊俊緊張到了極點，現在是爭分奪秒的時刻！
於是，他試着將蠟燭倒置，讓高溫的蠟油重新和燭芯接觸，而後，他隔着一段距離，一點點地朝着火星處吹氣，讓其充分與氧氣接觸燃燒，進而點燃氣化的石蠟蒸汽。
拜託了！這是我最後的機會！
楊俊緊盯着那一點微弱的紅光。
直到......
它重新竄出一個細小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