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半疑聲

第一章 夜半疑聲

我記得,那是我出院養傷的第七天。

與前幾日不同的是,那天晚上,我的腦袋清晰了很多,回憶了不少之前發生過的瑣事:

首先,我想起了我的名字,程寂。

那時的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大二學生,家中並不富裕,只有輕度智力殘障的母親一人拉扯我長大,為了保障大學時最低的衣食住行,不論是她還是我,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去掙錢。

可是,我的運氣並沒有那麼好,一場車禍打亂了我的生活節奏,出事的那天,我記得有響徹天空的刺耳鳴笛,還有那隨風四散的傳單。

冰冷、麻木,迷失的我在無盡的意識邊界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一天又一天,好似遠遠聽見母親的呼喚與哭泣,它越來越響,離我越來越近,直到我睜開眼睛,再次看見那憔悴又有些迷茫的臉龐,以及......堆積如山的醫療賬單。

我現在回想起來才明白,小孩子一樣笨拙的她根本不懂怎麼才能治好我,在外人的誆騙和勸誘下,她對拯救我的迫切變成了黑心病院大肆攬錢的工具,她毫不猶豫地將剩餘的存儲額度統統推入了他人的口袋。

我記得醫生給出的就診記錄顯示,我的腦袋在車禍中受了很嚴重的衝擊,在解決了內出血的隱患后,我的記憶能否完全恢復還暫且未定。

可當時,我家已經沒有多餘的錢了,在經歷了幾次複查后,我決定隨母親回到那狹窄如囚籠般的小家。

向來尖酸刻薄的鄰居見了我們,嘴上依舊難聽:嘿,本來就一個傻子了,現在又多了一個。

真是一隻聒噪的烏鴉......那時的我如是咒罵着。

當然,我們沒有搭理他,更懶得與他爭吵。

母親只是把我扶回老舊卻整潔的床上,開啟了漫長的七日癱瘓生活,直到這一晚。

而我不知道的是,我的生活也即將在這一刻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老城區已經陷入了漫長的寂靜期,彷彿一切都在熟睡。

回憶起過去的事讓我的大腦神經一陣陣抽痛,精神愈發清醒。

我很明白,我是該停止想那些悲傷的故事,重新展望未來的生活了。

我的手顫抖地伸向放在桌台上的水杯,在杯子旁有着母親三日前帶回來的紅色藥丸,據說對我的身體恢復十分有效。

我不知道她又是從哪聽來的傳言,沒準是被無良的人誆騙推銷。

但不得不說,自從吃了葯之後我的睡眠質量莫名地好了很多,以往剎那如過電般的疼痛都不會出現,我會一直安穩地從晚上睡到次日。

「對了,今天我還沒吃藥呢。」

想到此,我順手去夠那些藥丸,但力道不穩,其中的一顆滴溜溜地從我指間掉落,一路滾向不遠處昏暗的窗口底下,那白色的窗帘后。

我的力氣真的小了很多。

「是時候起來走走了......」

我艱難地爬起身,耳畔是床板的吱呀雜音。

看着這左右搖晃的世界,我慢慢伏下身軀,跪倒在地上,努力控制着我的視線聚焦向那顆藥丸,然後平靜地伸手去撿。

呼——

有一陣刺骨寒風從窗口吹過,如同山澗的鬼魅輕聲地呼號。

白色窗帘拂動,看似粗糙的絲織末梢輕柔地撩過我的眼睛,卻又如有人朝你微微吐氣,送來陣陣寒意,我嘆了口氣,如同制止玩鬧的孩童般無奈地撥開帘子,直到我看清......

原本在地上的藥丸徹底消失不見。

真是奇了怪了,我不禁被自己遲鈍的樣子逗笑,重新站起身巡視周遭,好像藥丸掉落確實是我自己的幻覺,地上分明乾淨得沒有任何灰塵,更別說黃豆大小的葯了。

可是,我忽然注意到房間的窗戶分明死死地鎖著,不留一絲縫隙。

我用力去推,紋絲不動!

那剛才的風,剛才的觸感,也是我單方面的幻覺嗎?

我很不解。

家裏已經斷電了,我按了按電燈開關,它脆弱的塑料外殼除了會發出咔咔脆響,便徑直朝裏邊凹陷。

這個家太舊了。

「阿寂......」

門外突然有人在呼喚我的名字,冷不丁地從門縫底下傳來,低沉且緩慢。

「你還醒著嗎?」

我轉頭看向房門,我並不記得母親有夜起的習慣,但我沒有過多懷疑,她也許是被我起床的響動吵醒。畢竟,這段時間她忙着照料我,精神難免會過度敏感,隨時要準備應對各種情況。

「啊,我......」我本想回應,但聲音太過虛弱沙啞。

很快地,我的回答被無來由地叩門聲所取代,一連三下,繼而是片刻地停頓。

噠噠噠——

那是有人趿拉着拖鞋的腳步聲,在昏暗的夜裏異常清晰,它從左到右,又從右返回,不住地逡巡,像是在焦急地等待。

可若真是這樣,母親她分明可以直接推門進來。

我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蹣跚地走到門邊,門外卻出奇地沒了響動。

隱隱剩下有人呼吸的聲音......

我很難想像站在門後母親的表情。

咔噠!我擰動了門把。

木製的房門發出沉重的銹聲,撲面而來的是一股發霉的味道,陰潮的氣息在鼻腔里發酵,奇怪的是,我的雙眼分明已經適應了黑暗,可是看向房間外的一切,卻依然分辨不出輪廓,彷彿都隱藏在了黑色的迷霧之中。

門外並沒有人,母親的房間也沒有燈光透出。

整個過道空蕩得有些瘮人。

我並沒有聽到母親離去的聲音,可她不久前明明就在門外。

我低下頭,猛地看見房門外擺放着一雙母親的拖鞋,鞋尖朝着我房間的方向,表面殘留着暗紅的顏色,在拖鞋的底面,亦然有暗沉的黏着物附着,以至於在地板上留下了縱橫交錯的鞋印,它們堆疊在一起,像是外邊經歷了一場無聲的暴亂。

我本想進一步打開門,卻注意到,我的房門從外部被一條鎖鏈鎖住,只能打開拳頭大的空間,在門的背面,還貼著無數的各種顏色的便利貼,我撕下來查看文字,愣了愣:

不要讓孩子出門。

不要吃未知來源的食物。

不要理會夜晚的聲響。

......

我不禁有些疑惑,上方是我從未見過的字體,並不難看,甚至有些娟秀,我知道我母親的知識水平,她定然是寫不出這些話的,她也不需要用這種方式提醒自己。

那在我家的還有誰呢?

若是入侵者,眼前的「傑作」又所圖為何?

至少,她沒有鎖住一個癱瘓男子的理由。

我又嘗試晃動起了門板,企圖搖下鎖鏈亦或者騰出足夠大的空間讓我擠出去。

誰知,有什麼存在像是猜到了我的心思。

嗞嗞——

類似機括扭動的聲音從走廊深處響起,隨後,一輛玩具小車突兀地穿過黑暗,一路朝着我的房間駛來,一頭撞在房門上,四仰八叉地翻倒在地。

在它的底盤處,赫然用膠帶沾著一把黃銅鑰匙,上方已經長滿了綠綉。

我記得!這是我小時候最鍾愛的玩具。

可早在十年前,它就因電池損壞被我深藏在了一個柜子底部,被無數的雜物嚴嚴實實地覆蓋,以至於我幾乎徹底要遺忘了它。

「誰在那?」

我又朝着走廊輕輕發問,沒有人回答我,那幽深的黑暗如同一個無底的漩渦,要把我的思想完全吞噬。

我的腦海變得空白,只是照着潛意識,機械地解開鎖鏈,直到沉重的鎖頭掉落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一聲「咚」,我才再度聽見黑暗裏傳來女子的淺笑。

笑得很輕,像是鄉野精怪的愚弄。

我吞咽了一口唾沫,藉著房間里向屋內灑落的月光,沿着走廊向客廳摸索。我頭一次感覺到,以往如鳥籠一般的家,在黑暗的陪襯下,會延展得如此寬闊,哪怕這是一種視覺謬誤。

我也注意到,不僅僅是我的房門,整個過道,每一個供人活動的房間,其實都貼滿了便利貼,新的覆蓋着舊的,潦草的字跡覆蓋着公整的字跡,無不彰顯著作者情緒的變化。

她在變得不耐煩,會感到害怕、恐懼。

「阿寂——」

冷不丁的呼喚在客廳里再度響起。

我轉頭看去,終於看清了一切,母親正背對着我,披頭散髮地坐在沙發上,她低着頭,穿着她洗到泛白的睡衣,身前,是一片狼藉的茶几。

「媽,你在這幹嘛?剛才......是你叫我嗎?」

我長舒一口氣,剋制住狂跳的心臟,緩步走到母親的身旁坐下。

她沒有回答我,只是沉默著將一個膠袋遞到了我的手中,我低頭一看,那是一批鎮靜用的藥物,已經被吃了大半,袋子中還摻雜着許多掉落的長發,一把接着一把,像是動物換季時的皮毛,不過,它乾枯、蜷曲,末端還帶着白色的組織,更像是活生生薅下來的!

我沒有來得及抬頭問母親,因為我愕然地發現,在藥物之中就有着那些紅色的藥丸,上方有醫生留下的「安眠藥」字樣,而我,一直在以近乎超標的藥量在服用!

「為什麼?」

我不解,伸手就要去抓母親的手臂。

忽然,好似如夢初醒,我的肩膀被一雙冰冷的手按住,長長的指甲用力地勒進我的皮膚里。

我吃痛地向後轉頭,映入眼帘的卻是......

同樣面露恐慌的母親!

她皸裂的嘴唇無聲地張了張,滿是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你是怎麼......出房門的?我不是把你鎖著嗎?」

「我......」

看着眼前的女人,我再度陷入了迷茫,母親剛剛不就坐在我的身邊嗎?什麼時候來到了我的身後?

如果身後按住我的是她,那剛才的呢?

我驟然轉向身側,想看剛才坐上沙發上默不作聲的「母親」。

詭異的是,沙發上根本沒有實體的人影,唯一有的,是「母親」穿在身上的那件單薄睡衣,它正平攤在沙發上,距離我不過一拳的距離,彷彿是我全程把一件衣服當成了一個活人在對話。

我頓時感到毛骨悚然,刺骨的寒意爬上脊背,讓我忘卻了肩上的痛楚。

我緩緩低頭看去。

此時的我......

正穿着剛才擺放在房間門口的母親的拖鞋。

血色的足跡順着房間一路延伸到我的腳下......

【作者題外話】:新人新書,求收藏,筆力不足之處還請大家多多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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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時演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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