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夢回吹角連營
彷彿似在夢境。
彷彿身在當時。
「呵呵哈嘿!呵呵哈嘿!」校場上,傳來一聲聲將士們的操練之音。
江無羨此時還身在西境鎮守,這天,京城裡突然來人,說是送上文王旨意。
聽聞先王出征不利,被困於北濺河數月,父親江尚,已經奉命前去勤王,讓自己從軍中挑選部分兵力,千里勤王。
成祖十七年,也是成王最後一年,十六歲的江無羨,率領六萬大軍從西境出發。
剛入北境,就收到父親發來的絕筆,江無羨拿到信封,字字怔厲,萬分後悔。
早知如此,為什麼當初沒有跟父親一起回京,為什麼要留在西境駐守?
戰事慘烈,歷來不到最後一刻,為將者,絕不會輕易發出絕命書函。
江無羨很清楚,收到這封信,等於是收到了父親的死亡信息。
可是,自己手裡還有六萬大軍,其中,半數都是銀林軍,又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父親去送死?
自古忠孝難兩全。
江家一門,代代以忠義為先,自古『臣子之不孝君父,所謂亂也』,他江無羨又怎麼能做讓江家蒙羞的事?
成王不能不管。
但父親,也不能不救。
江無羨厲兵秣馬,整裝待發,銀杏鎧甲,一聲令下,親自率六萬大軍前往腹地,救君救父。
終於,在半道上接回了成王。
當時,成王兵不過百,騎不過十,就像是一群剛從地獄里逃出來的亡魂。
狼狽不堪。
接回成王,江無羨當即交出兵權,跪地拜首,稱道:「啟奏陛下,無羨救駕來遲,不配再繼續統領大軍,還望陛下收回兵權,罷免無羨統帥一職。」
成王雖然兵敗,此時已經變成先王,但他終究還是王者。
「無羨!你先起來吧!」成王攙扶起他,心中當知,此刻他要回去救他父親。
但江無羨心意已決,若是他不發話,自己又怎麼可能起來。
他道:「若陛下不收回兵權,那麼無羨,就跪地不起,還望陛下成全。」
「放肆!」成王無奈的喝了他一句,又說道:「朕知道,你擔心你父親安危,你是想自己一個人前去救你父親吧?」
江無羨依然跪地,沒有說話,此刻的他,還尚且稚嫩,不喜好猜人心思。
成王想了想,江尚拼盡全力保自己,是不想看到天下大亂。
他知道江尚心思,一旦自己被敵國生擒,那麼天朝江山必當陷入危機。
但成王又何嘗不是這樣想,江尚若亡,大半江山,痛失國柱。
彼時,多少諸侯藩王一併崛起,又該如何面對,不過自古君臣有別。
如果一定要選擇,當然是君生臣死。
「啟稟陛下,末將願意以追隨少帥,直奔敵營腹地,殺賊報國,救出大帥。」正當成王猶豫片刻,江無羨的先鋒官跪地啟拜。
「啟稟陛下,末將也願意追隨少帥!我等也願意追隨少帥。」銀林軍生一起生,亡一起亡,從未有任何一人偷生。
片刻間,銀林軍個個跪地參拜,成王見此景象,勵怔聲聲,卻不忍陷江尚不義。
他未做話語,卻被江無羨出聲駁回,一人單人單騎,提槍跨劍,便向腹地奔去。
來到戰場后,銀林軍十剩一二,此刻,正與敵軍在平原上展開廝殺。
兩軍交戰,聲勢滔天,戰事鋪天蓋地而來,只聞陣陣廝殺,只聽陣陣慘叫,眼前一片,皆是遍地狼煙,狼藉不堪。
除了各軍的服裝外,沒有誰認識誰,沒有誰記得誰,只要看見衣服不一樣的,管他娘的是誰,提刀提槍,瞄準就干。
士兵交陣,完全沒有武力值可言,誰莽、誰凶、誰狠,誰!就能活下來。
真正古戰場,異常的冰冷。
冰冷到令人窒息,出手便是三截兩半,不是斷臂,就是斷頭。
江無羨站在遠處觀望,敵人從三面包圍,發起進攻,卻被銀林軍殺傷無數。
只見平原上,遍地屍骸,堆積如山,不知已經廝殺了幾個日夜。
敵人一輪換著一輪,一批換上一批,只為了把江尚逼入絕境。
北境關外雖為蠻荒之地,但兵多將廣,又聚三國之兵,多有西涼軍的影子。
如果不是害怕銀林軍的厲害,他們不會齊心協力的合在一起。
突然,江無羨瞄見那軍陣中央,殺來一位大將,他怒目錚錚,長髯大刀,單騎衝殺,當知是父親無疑。
敵人見他作戰勇猛,所過之處,如履平地,擋我者死。
便當即派出三位大將,分別從平原上,左右三路向江尚殺來。
江無羨不做多疑,提槍便去。
敵人探子立刻看見了他,果斷向統帥回報,回眸間,只見遠遠的殺來一位小將,他單人單騎,銀盔鎧甲,竟是奔著我方大將而來。
江尚看見右面殺來一人,提手上刀,便要砍他腦袋,卻不知,右邊還有兩員大將,也正向他揮殺過來。
一柄大刀砍來,江尚只顧右邊那人,一刀把他斬落馬下,忽聽一聲:「大帥!小心身後。」江尚迂迴眼來,那兩人並排砍來。
「錚!」
一聲鋥響,馬兒登時就要站不穩了,竟是江尚硬生生的擋下了兩柄大刀。
但也只是擋下,那兩人合力施壓,頓時一人收回刀去,一刀向他腦袋橫來。
「父親!」
江無羨一聲大喝,提掌借力,只聽馬兒一聲狂吠,他當即踏馬飛躍。
手中長槍,被他一掌打去,槍前人後,猶如一道流星雨點,登時橫穿對方的兩員大將。
「父親!」江無羨到來,立刻上前慰問:「父親,孩兒來遲,還望父親恕罪。」
江尚似乎楞了片刻,見他身後無人,方知他是單獨前來,便問:「先王安全否!」
「父親放心,兒已將兵權交回陛下,此刻,正在大軍的護衛下,返回關內。」
「糊塗啊,為父不是讓你別來嗎?」江尚大怒,自己明明寫了信讓他別來,如今這一來,豈不是父子二人雙雙葬身。
江無羨道:「父親不必在意,男子漢大丈夫,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今日就算要死,無羨也要跟銀林軍死在一塊。」
最後一聲,他囧囧有喝。
話落,不在多說,提槍便去,雖然他一個人不能改變戰局,但江無羨針對的是敵方大將,若能多殺幾個,定會大挫賊寇。
江尚見他殺去,也不多想,把心一橫,一聲令下,所有活著的士兵奮勇當先。
江無羨騎馬飛步,一手拾過旗兵手中的大纛,一面金紅黃旗上的「江」字,霸道無比,一手執旗,一手持槍,他便衝殺敵營。
眼見對面殺來的這位小將,好生了得,他所過之處,將士們形如擺設,任由他刺穿胸膛。
吐蕃將領見狀,頗為驚訝,與銀林軍廝殺許久,還從未見過這員小將呢。
他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喂!陣中戰將,報上姓名!」見他來勢洶洶,便吩咐一人,向他喊話。
此時,江無羨一槍刺飛敵方將士,他站在馬上,回眸大喝:「爾等聽好!吾乃西境霸王,江無羨!」
「原來是江尚之子啊,果然是虎父無犬子,」話落,他又道:「誰人敢上去戰他?取下人頭,賞金千兩,奴役百名!」
嘖嘖嘖,江無羨這麼值錢。
千兩黃金,百名奴役。
雖然出手有些闊綽,但是如果真能斬他,那麼銀林軍必當大跌士氣,算來算去,絕對划得來。
聽他一聲大喝,左右扠出來數位,其中一位稟道:「吾有先鋒『高木和』,手中使的一柄大斧無人能敵,定能把他斬落馬下。」
「高木和何在?」
「末將在此!」說話,端著大斧便走來跟前,此人身高八尺,體壯如熊,絕對是妥妥的莽夫一位。
「高木和,你可敢戰他否?」
高不和不做多疑,稱道:「若砍不下他,我便提頭來見。」
這話說的夠好笑,但同時,也顯得特別霸道,有底氣。
試想一想,要是都把腦袋砍了,還能回來見到嗎?
於是,高木和便迎戰江無羨,他跨馬飛來,與江無羨敵對狀態,他道:「江家小兒,你可識的爺爺?」
江無羨一聽,更別提多憤怒,直接喝道:「匹夫莫狂,小心腦袋。」
說罷,他殺氣騰騰,銀槍上馬,深知首戰尤為重要,兩軍將士都在盯著呢。
江無羨定要一回合將他腦袋刺穿,方能震懾敵人,亦可長我軍氣勢。
然而高木和卻沒想那麼多,根本就不把這個沒長全小子的當一回事。
曾不想江無羨速度極快,又會武功,馬還未近,他便飛躍過來。
江尚回頭,當知無羨能定殺他,此刻正咬緊牙關,只待高木和被殺后,他立刻一聲令下,振臂一呼,頓時軍心必當振奮。
朗朗晴天,高木和只見他凌空一躍,那陽光異常刺眼,還未看清他的動作,江無羨的槍尖,已經來到眼前。
「高木和!」
高木和臨死前頓感大驚,瞳孔里,驚現的竟是江無羨的身影。
「刷」的一下,江無羨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就刺穿他的喉嚨。
「好!」江尚看在眼裡,大為痛快,振臂一呼,喝道:「眾將聽令,隨我殺上敵營!」
就此一聲,個個奮勇當先。
「殺啊!」
長長一聲撕吼,畫面停留在父親的神情上,江無羨登時從夢中坐醒過來。
「無羨哥哥!衛大哥!」
眼前,是秋水、還有雲雪,是處在臨縣四海閣內,在自己的房間里。
「無羨哥哥,你終於醒了。」
「衛大哥!嗚嗚嗚,你嚇死我了。」雲雪二話不說,又一頭扎進他的胸膛,而秋水卻向門外跑了出去,想必是去告知凌烏月。
江無羨此間披頭散髮,一身白衣坐在床前,后肩仍舊隱隱作痛。
「好了,雲雪啊,衛大哥沒事,你可以先放開我了。」江無羨無奈,這丫頭說來就來,他一點防備都沒有。
「江!衛!」凌烏月匆匆跑來,見雲雪緊緊抱著他,不知她喊的是『江』,還是『衛』。
聽到凌烏月的到來,雲雪方從他懷裡抽開,江無羨道:「大家都沒事吧。」
「少卿受了點輕傷!」
「你呢?你還好吧。」江無羨記得,當時凌烏月也被禿驢打了一掌,便向她過問。
「我沒事!」凌烏月紅著眼睛搖搖頭,她道:「既然雲雪在這裡,那就由她照顧你吧。」
說罷,她就要離開,江無羨卻一手拉住了她,向雲雪道:「雲雪啊,你先去看看少卿兄弟吧,我與你凌姐姐有話要說!」
「噢!」小丫頭莫名的感到醋味襲來,但她還是獃獃的轉身離開!